第43節
“我知道你不忍心傷害到婳婳,可是現在不得不這么做!你今日剛被陛下訓斥完,一部分大臣見勢頭不對,已經開始討好祁禹,他們就是一些隨風倒的墻頭草,誰得勢就想支持誰,我們不能讓這些人站到祁禹那邊,要盡快扳回一局才行?!?/br> 祁嘆捏緊了手里的卷軸,青筋凸起,神色掙扎,“……我會找其他辦法?!?/br> 衛貴妃厲聲道:“嘆兒,你不能婦人之仁!我為了你籌謀這么多年,不會讓你因為一個女人心慈手軟!” “我……”祁嘆抿緊了唇。 衛貴妃看著兒子終是不舍得強逼,緩了口氣,低聲誘哄,“婳婳如今是祁禹的王妃,你只有快些得到皇位才能得到她!除此之外,你沒有任何辦法,現在祁禹還沒有碰過婳婳,可是你也知道婳婳的姿色有多動人,祁禹能忍多久?你如果不抓緊時間,就真的晚了?!?/br> 祁嘆瞳孔一震,拒絕的話卡在喉嚨,嘴里發不出聲音。 衛貴妃看出他動搖了,于是再接再厲的柔聲勸說:“你也是為了你們的將來,婳婳會體諒你的?!?/br> 祁嘆掙扎片刻,眸色終是沉了下去,點了點頭。 第57章 翌日, 安婳正在和芯月在花園里說話, 管家來報,景韻帝急召她入宮。 安婳一愣, 看時間早朝應該剛散,有什么事需要皇上親自召換她?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毫無頭緒,只得起身先入宮再說。 芯月卻一把拽住她, 圓圓的水眸中滿是擔心,她也覺得事情有些反常。 安婳不由笑了笑,安慰她,“別擔心, 你皇兄還在宮中呢,不會有什么事的?!?/br> 芯月這才略略放心, 松開了手。 安婳安撫完她, 不敢再耽擱,換了身宮裝便匆匆忙忙進了宮,一路上左思右想,仍舊想不到原因。 難道皇上知道是她讓人散布的消息? 今日的天色有些陰沉,烏云壓著太陽, 宮內的紅磚碧瓦顯得有些暗沉, 偶爾一兩只鳥雀從樹梢飛過,更顯壓抑。 安婳跟著管事太監一路左拐右拐, 沉默不語。 “王妃, 到了?!惫苁绿O躬身道。 安婳抬眸, 發現管事太監竟然把她引到了景韻帝平日召見大臣的朝思殿。 安婳心下驚疑,面上不顯,低頭款步隨管事太監走入大殿,殿中寂靜肅穆,她抬眸極快的看了一眼,祁禹、祁嘆分別站在大殿兩側,在場的還有幾名大臣,其中墨亦池、李梁也在,地上跪著幾名衣衫襤褸的男人。 安婳看了看,竟是前幾日尋到王府的那幾個漢子,月余未見,為首的牛大董鼻青臉腫,身上還掛著繃帶。 她斂下思緒,垂著眼眸規規矩矩的給景韻帝行禮,嬌柔的聲音在大殿里響起,“兒臣拜見父皇?!?/br> “起來吧?!?/br> 景韻帝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謝父皇?!卑矉O心里微微忐忑,起身走至祁禹身側站好,祁禹遞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安婳心里安定了一些。 她一抬眸正好撞到祁嘆正看著她,卻見祁嘆慌亂的移開了眼,左右閃躲,似乎有些心虛。 安婳皺眉,暫時只能猜到景韻帝召她前來,或許和青縣的女人們有關,她的視線不由落在地上跪著的幾個漢子身上,他們個個身上帶傷,戰戰兢兢的跪著,似是被嚇到了,牛大董還算淡定,還睨了安婳一眼。 安婳心里輕笑,這人還真是個膽大的。 景韻帝終于開口,聲音低沉,“禹王妃已到,說吧?!?/br> 祁嘆略一猶豫,站出來朝景韻帝拱了拱手:“殿上的這幾人來自青縣,他們說禹王和王妃拐騙了他們的妻女,害得他們妻離子散,他們苦苦尋來時,禹王和王妃不但不讓他們的妻女回家,還派人毒打了他們一頓,逼他們簽下放妻書,兒臣作為弟弟不敢審問兄長,只好來稟明父皇,這是他們的請愿書?!?/br> 祁嘆說著把手里的卷軸呈給了皇上,皇上低頭查看。 安婳眉頭一跳,終于明白祁嘆為何心虛了,心里不由一涼,看來祁嘆今日是有備而來。 她正想開口解釋,李梁突然出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臣也想求皇上做主,禹王妃不但害得他們妻離子散,還誘拐了臣的妻子,哄騙她不讓她歸家,臣多次上門想領妻子回家,禹王和王妃都出面阻止,害得臣的妻子有家歸不得,臣孤獨寂寞,常以淚洗面?!?/br> 安婳在心里嗤笑一聲,看來李梁自以為找到了祁嘆這個靠山,今日也來橫叉一腳。 李梁聲淚俱下,揚聲道:“禹王妃一直煽動女人們不守婦道,讓她們拋夫棄子,實在欺人太甚,請皇上為臣等做主??!” 聽到李梁這句話,景韻帝臉上顯出三分怒意,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禹和安婳一起跪到地上,只是兩人面上都不見慌張,反而沉著冷靜。 祁禹聲音沉穩的沉聲道:“回父皇,兒臣與王妃問心無愧?!?/br> 景韻帝坐在龍椅上面色沉沉的看著這個兒子,祁禹即使跪在地上依舊沉靜穩重,不見絲毫膽怯,身上的氣勢竟隱隱有些壓人。 他不由心驚,他已經許久不曾正眼瞧過祁禹,這個他一直盡力忽視、打壓的兒子,何時竟然成長的如此出眾? 他忽然發現,遠遠望去祁禹的身形像足了年輕時候的他,只是五官隨了阮皇后,更柔和一些,他瞳孔震動,疑惑掠過心頭,暗暗攥緊了衣擺,上面的龍紋變得破碎。 安婳的聲音打斷了景韻帝的思緒,景韻帝收回視線,坐在高大而冰冷的龍椅上努力挺直了背脊。 安婳如實開口:“父皇,殿上之人所說的妻女應該是指在兒臣鋪子里做活的女人們,兒臣與王爺初次見到她們時,她們剛逃難到京城,為了孩子們可以有一口飯吃,正想賣身,兒臣和王爺見了,忍不住困惑這些女子何以會流落至京城,便問其緣由,女人們說她們都來自青縣,青縣受災,家家戶戶沒有飯吃,她們的夫君為了省糧食便把家里的女眷都趕了出來,最小的女孩尚未滿月,她娘餓的沒有奶水,便嚼路邊的野菜喂給她吃,她一直哭,直到沒有力氣昏睡過去,這群女人的鞋破了,腳也磨出了血,卻仍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就因為她們想活下去,因為這里是天子腳下,她們想總會有條活路?!?/br> 安婳不緩不慢的娓娓道來,聲音清晰悅耳,讓人既有畫面感,好似看到了那群可憐又無助的女人們,景韻帝忍不住追問:“然后呢?” “后來,兒臣和禹王便收留了她們,兒臣為了讓她們有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便讓她們在兒臣所開的鋪子里做活,她們現如今生活安逸,吃得飽穿的暖?!?/br> 安婳頓了一下,繼續道:“前些日子確實有幾人找來,說是她們的相公,兒臣私下詢問過她們的意見,她們都被相公傷透了心,不想再回到為了一口吃食便犧牲她們的相公身邊,所以兒臣才把這些男人打發走,但兒臣可以發誓,絕對沒有讓人毒打他們,更非用此逼迫他們簽下的放妻書?!?/br> 景韻帝皺了皺眉,“你說的都屬實?” 安婳道:“句句屬實,父皇如若不信可以找云裳香閨的婦人們前來問話,一問便知?!?/br> 景韻帝沉吟片刻,吩咐身邊的沈公公把人帶來。 安婳心下閃過一絲疑惑,祁嘆不可能真的好心為這群漢子做主,他的目標應該是祁禹,可是這件事情的真相只要詢問青縣的婦人們便可知知曉,祁嘆既然設了此局,便不會讓她和祁禹如此輕易解開,她不由轉開視線看了看,只見殿下跪著的眾人和李梁都不見慌張,心下不由一沉,恐怕祁嘆尚有后計。 她回過頭與祁禹對視了一眼,漂亮的鳳眸顫了顫,顯得有些慌張。 祁禹看起來并不擔心,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安婳的手,他的手心溫暖有力,安婳漸漸鎮定下來。 祁嘆看著他們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眼中閃過陰霾,他一動不動的保持著負手站姿,拳頭卻緊攥起來,指骨微泛青白,耳邊不由響起衛貴妃的話。 ‘你只有快些得到皇位才能得到婳婳?!?/br> 他的眸子沉了又沉,看著大殿上的龍椅,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不再猶豫不決。 不一會兒,沈公公便把人帶進了大殿,青縣女人太多,不可能都領到殿前,因此他一共帶了三人做代表,分別是林宛柔、孫娘和林娘。 祁嘆把安婳剛才所說重復了一遍,末了景韻帝問道:“王妃說的可是真的?你們據實回答?!?/br> “回陛下,王妃所言都是真的?!?/br> 三人跪在地上一齊答道,除了林宛柔,孫娘和林娘都是第一次面圣,孫娘還算淡定,林娘卻嚇得說話聲音都是抖的。 景韻帝眉頭松了松,“起來回話吧?!?/br> 林宛柔和孫娘站起身,林娘卻全身顫抖,跪著未動,牙齒抖得咯咯作響。 安婳以為她是嚇的,躬身想要扶起她,她卻驚慌至極的后退,躲開了安婳的手,安婳不由皺起秀眉。 林娘眼眶含淚,看了安婳一眼,小聲道:“王妃對不起……” 她說完轉頭朝皇上磕了一個響頭,抖著聲音的道:“皇上,王妃說的都是真的,只除了一樣……” 安婳收回手,明白過來林娘恐怕就是祁嘆的‘后招’,她面色平靜的看著林娘。 “哪一樣?”景韻帝問。 林娘不敢抬頭看安婳,低垂著頭哆哆嗦嗦的回道:“民婦……民婦的相公找來之后,民婦不舍得留在家中的小兒子,所以想要跟夫君回去的,可是王妃說女人不是一定要和自己的丈夫過一輩子,兒子還可以和別人生……” 她尚未說完,景韻帝便大聲怒道:“混賬!” 天子之怒,非同一般,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來,林娘更是嚇得說不出話來。 景韻帝眼睛冒火,他呼吸變得急促,林娘的最后一句話反復在他耳邊回響,讓他火冒三丈。 他攥緊了拳頭,強忍著怒氣,過了一會兒,方沉聲道:“說下去!” 林娘跪趴在地上繼續道:“……民婦拗不過王妃,只好聽王妃的,可是民婦擔心相公會一直糾纏不肯走,便問王妃該怎么辦,王妃說……王妃說……” 林娘咬著唇,似乎心中不忍,說不出口。 景韻帝一聲怒吼:“說!” “王妃說王爺會找人解決他們,民婦當時不知道王妃說的‘解決’是怎么解決,現在才懂……” 林娘一口氣快速說完,閉著眼睛,淚止不住淌了出來,也不知是害怕的,還是內疚的。 第58章 安婳心里咯噔一跳, 沒想到林娘竟說出了這般謊話。 滿室寂靜, 只有林娘的話音在大殿里回響。 待反應過來,孫娘再也忍不住了, 怒罵出聲:“林娘,是王妃救了你和你未滿月女兒的命!你怎能恩將仇報!” 林娘側偏過頭,不發一言的嚶嚶哭泣。 沈公公厲聲道:“陛下在此,豈容你喧嘩!” 孫娘只好憤憤不平的收了聲, 跪在地上請罪。 安婳看著林娘若有所思,這番謊話林娘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編不出來的,看來她已被祁嘆收買,只是安婳想不通, 林娘是一個極其感恩圖報的人,平時待安婳極好, 冬日時知她怕冷, 還親手做了護膝送給她,祁嘆給了林娘什么好處,竟將林娘收買了? 不待安婳細想,景韻帝便沉著聲音斥道:“為了私欲,不讓婦人歸家, 為了名聲, 肆意殺害無辜,禹王!禹王妃!你們現在可有話說!” 安婳跪下, “回皇上, 絕無此事?!?/br> 林宛柔看出事態嚴重, 擔憂的皺緊了眉頭,也跟著跪下,“陛下,此事嚴重,請陛下莫要只聽林娘一人之言?!?/br> 祁禹仍是一副沉著的模樣,倒是惹得祁嘆多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 牛大董往前爬了兩步,大聲道:“皇上,草民被打傷時聽到了,要殺草民的黑衣人對另一名黑衣人說‘禹王說了不能留活口’,就是禹王派人要殺草民!是草民僥幸才逃過了一死?!?/br>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牛大董說的情真意切,看來他被‘刺殺’的時候是真的聽到了黑衣人‘無意’的對話,只是黑衣人若真想殺他們,他們這些不懂武功的農家漢哪里逃得掉,不過是有人故意演了一出刺殺的戲碼給他看罷了。 安婳一時之間竟有一種百口莫辯之感,她不由抬眸看了祁嘆一眼,看來祁嘆與衛貴妃這次是成竹在胸。 她的性格越是焦急就越是沉穩,因此即使現在心中慌亂,在大家看來她仍面色平淡,而祁禹則是真的從始至終都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