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冰場上回響著的音樂從悠揚走向激烈，故事中的一切該是走向了毀滅的悲劇。

    但顧余在這激昂音樂中加速的滑行，她的每一個步伐、跳躍和神情拼湊在一起，卻都分明不符合原著中的克麗斯汀該有的情感。

    這原本應該是一出悲劇的戀情，少女的表現卻如同在回應，回應那個早已瘋狂的幽靈的愛意。

    又一個組合跳躍結束，顧余在激昂的音樂拔向最高，即將戛然而止的時候做出最后的一個旋轉動作。

    她把身體往后仰，單手提住右足鋒利堅硬的冰刀，把冰刀提到高于頭部的位置，以這個姿勢做出旋轉。

    旋轉的速度非?？?，在他們眼前的少女仿佛與那不露形跡的幽靈一起，共同演繹了一出毀滅之愛。

    當初看《歌劇魅影》這個故事的時候，顧余在這歌劇里最喜歡的角色就是魅影，即那位自負自卑的幽靈。

    假如她要飾演克麗斯汀，一定是會選擇回應幽靈的愛意，幾年前有人改編過另一版本的《歌劇魅影》也正是這樣的結局。

    【一起變成瘋子也可以很詩意?！?/br>
    與開始時顧余做出的伸手動作相對應，在音樂結束的最后，這一動作再次重現。

    深淵向她伸出手，原著中的克里斯汀因恐懼而選擇了逃離。

    但顧余所扮演的克里斯汀，微笑著握住了幽靈的手，將自己投入深淵。

    在音樂戛然而止時目睹這一幕，在擋板外和自己meimei站在一起的少年感覺自己仿佛戰栗似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他卻沒辦法說對方這樣的表演是錯誤的。

    結束了——

    保持了伸手的姿勢幾秒，顧余一下子放松下來以后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她這伸手的方向竟然又剛好對著之前給她讓位置的那名年輕男人。

    而對方的視線也正停在她身上，這場景就迷之弄得像她在要求對方和她牽手似的。

    顧余尷尬了不到一秒，反應迅速地把手放了下來，過程面不改色。

    好累，想就地躺下……

    顧余并不是一個擁有優秀體力和耐力的選手，完成一套自由滑節目差不多就能讓她感覺精疲力盡了，曾經在練習時也有過因為體力不夠而滑不完節目的情況。

    但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是另一回事，顧余雖然累得想趴下，腦子還是拖著她的身體往冰場外滑去，走回到之前換鞋的地方。

    身體的疲憊把腦子弄的有點木，顧余忘了換鞋的地方前邊有道低平的門檻石，她沒低頭看直直走了過去，然后非常順利地被絆了一下腳。

    身體往前栽倒的一瞬間，顧余都已經本能地縮了下身體。結果在她放棄掙扎干脆閉上眼等待疼痛感的時候，她在閉眼中等了好幾秒，卻發現自己好像還只保持著往前倒的姿勢。

    嗯？

    顧余后知后覺地在這姿勢中睜眼回頭，頓時看見了正伸手抓住她后邊衣服的年輕男人，男人很高，被口罩遮擋的臉上僅露出的深色雙眸低垂下來瞥看著她。

    呃……

    雖然對方什么都沒說，顧余面對這場面，現在有種跳起來敲一榔頭讓對方失憶，或者讓她自己失憶的沖動。

    “謝謝你啊……”顧余站穩身體，短暫露出一個名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想起來還不知道怎么稱呼對方，顧余的視線在男人臉上停了停，口罩有類似于面具的作用，而對方在面具以外露出來的五官輪廓確實像劇中幽靈一樣俊美。

    于是顧余在上半段話結束以后，頓了片刻又對正似乎不冷不淡垂眸瞥看她的年輕男人開口。

    “幽靈先生?！?/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繼續掉落紅包一起變成瘋子也可以很詩意，這句話出自于《最后的生還者》考慮到不了解花滑的讀者的閱讀感受，我描寫表演的時候會像這章這樣，可能會更側重氛圍（？）的描述因為覺得如果是干巴巴的技術描寫會很無趣，像這章這樣的寫法，不知道小天使們吃不吃（蠕動【下邊是酒酒的簡單科普時間】

    在花滑里，跳躍是一套節目表演里的重要組成一共有6種跳躍，每種跳躍的難度不同而不同跳躍里，跳躍又有分兩周跳、三周跳、四周跳，周數越多越難跳目前的世界賽里，成年組的女單選手還沒有能跳出四周跳的，能跳3a（最高難度的三周跳）就已經非常厲害啦

    第3章 第三章

    反應到“幽靈先生”這個稱呼是在對自己說的，謝臨想到眼前少女剛才所演繹的克麗絲汀，在少女彎眼淺笑的注視中，他揪在對方后邊衣服上的修長手指微頓了下。

    “只是完成這種程度的表演都這么累，體力太差?！睕]對這稱呼有什么表示，謝臨放開手淡淡道。

    跟著一起過來的李冬一聽這話，刻意堆滿了的和藹神色的笑臉一僵，不由得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您可別再說話了。

    李冬一邊想把對方的嘴給堵上，另一邊心里卻竟然還有一絲欣慰，欣慰于對方說的是這句話，而不是類似于“這樣都能摔，小腦沒發育完全嗎”之類的冷淡發言。

    行吧，他對這人不冷酷無情的標準要求越來越低了。

    “是不怎么好?！鳖櫽帱c頭，很淡定地接受了批評。

    小姑娘還挺不驕不躁。

    李冬看著眼前眉眼明麗的少女，越看越心喜。

    就像原本只是來尋找一顆珍珠，卻無意間發現了一顆鉆石的那種驚喜感，李冬都快忘了他一開始來看這場表演滑的目的是什么了。

    “是有什么事嗎？”顧余感覺對面人似乎在醞釀著什么話想對她說，看對方醞釀得這么辛苦，顧余好心地開口給對方遞了個梯子。

    作為一個擅長挖掘人才的名教練，李冬在挖人的時候自有自己的一番套路。

    顧余一給他遞梯子，他馬上用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先交換了雙方的基本信息，然后笑瞇著眼對少女剛才的表演表示出很高的欣賞和夸獎，盡力用親切態度博得好感以后，最后才不動聲色地進入正題。

    “雖然顧余你不是a市的本地人，但大學考來了這里，之后四年應該都是要待在a市的吧。你在原來城市是加入了哪個滑冰俱樂部，在a市有分部嗎？”李冬并不意外眼前少女不是a市人，否則這樣的好苗子他早該發現了，現在就看這墻角怎么挖。

    顧余聞言沒有馬上回答，她被剛才那一番交談里接收到的信息量給沖擊得愣了愣。

    眼前這名中年男人說自己是白星滑冰俱樂部里的主教練李冬，顧余回想了下她曾經在世界賽直播里看過的這位知名教練的樣子，驀地發現對方竟然真的就是本人沒錯。

    至于顧余在對方表明身份前為什么沒認出來，是因為眼前的中年人比起她在視頻上看到的時候發福了不少，不在聯想后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來。

    這可是在國內教出了好些個花滑健將，甚至還教出一個賽季三連霸金牌得主的名教練，顧余有點難以想象自己正在和對方直接交談。

    而更難以想象的是，她好像還順便見到了某個在國內花滑幾乎等于是一個時代傳說的大佬，然后她剛才把這位光芒萬丈，身上榮譽光環多到能亮瞎人眼的大佬稱呼為嗯……

    幽靈先生。

    顧余：“……”

    請問可以給她一個小叮當嗎？

    她想坐個時光機回去兩分鐘前，或者先讓她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己埋幾分鐘冷靜一下。

    “沒有加入俱樂部?！迸ζ届o了下情緒，顧余如實回答道。

    “什么？”李冬不禁脫口而出，臉上帶著明顯的詫異表情。

    但這對想要挖人的李冬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壓下心里的一些疑問，李冬認真開口：“那你從來沒有想過走職業道路嗎，以你這樣的才能，只當一個業余選手太可惜了。你應該站在更好的舞臺上，像國內的聯賽，還有國門外的各種世界賽，會有更多的人看見你、發現你?！?/br>
    被這么問，顧余其實一瞬間是有點茫然的，她最開始學習花滑是因為她的堂姐，后來是因為熱愛，但好像……確實從沒想過當職業選手。

    顧余在家里總的來說還是一個比較讓家長省心的小孩，學習認真，成績也好。和同齡的大部分人一樣，從小走的都是好好學習，未來考一個好大學的人生路線。

    當然過程中在這條路上走偏的小孩不少，顧余是正兒八經把這段路給走完了，而現在有人在她路的終點設置了一個拐角，告訴她拐個彎就能看見不一樣的風景。

    “如果你有意向的話，我現在想邀請你加入白星。一個好的俱樂部能給選手提供更多的資源，在國內擁有資源能和我們相比的滑冰俱樂部應該五根手指就能數完?！睕]有怎么刻意吹噓，李冬相信白星的名氣在國內花滑圈子里是絕對足夠的。

    “這不挺好的嗎?！痹谂赃吙疵靼浊闆r的林落這時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好友，她不想對方錯過這么好的機會，“叔叔阿姨肯定會同意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再說l大你都已經考上了?！?/br>
    既然熱愛，努力去追逐會是很快樂的事情。林落很清楚顧余到底有多喜歡待在冰上，每次只要去到冰場，對方都高興得像只傻狍子一樣。

    “加入以后是馬上要進行個人訓練吧……？”顧余已經被說動了，她思考了下自身情況又道，“我這次來a市只是過來待一兩天，本來是準備等九月份入學的時候才搬行李去學校，我可以提前打包行李過來，不過可能需要點時間找合適的住宿地點?！?/br>
    “這簡單?！币宦爩Ψ绞谴饝囊馑?，李冬很快眉開眼笑，“你到時候直接把行李搬到我們俱樂部的基地，你就住基地里就行，住宿免費，基地一層的冰場隨時都可以使用，這是本部選手都有的待遇?！?/br>
    住宿免費！還能隨時使用冰場！

    “好的?！甭犚娺@兩點，顧余二話不說把自己給賣了。

    隨著國內花樣滑冰的熱度提升以及商業化，現在國內有名的花滑選手都普遍有很高的商業價值，和明星沒什么區別。

    現在國內各大滑冰俱樂部的本部和分部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性質，本部會和看中的選手簽約，提供各項資源去培養對方。

    培養出的一個花滑明星可以給俱樂部帶來非常高的經濟效益，比如說拉來贊助商，賽季結束后適當安排商演，以及吸引更多對花滑感興趣的人加入俱樂部的分部。

    后者是一家滑冰俱樂部的主要盈利渠道，對加入的學員按培訓課時收費，而冰上運動的學費向來都不便宜。

    綜上所述，雖然把自己賣了，顧余卻覺得應該是她賺了。

    人挖到手，李冬笑得合不攏嘴，然后他也終于記起他原本來這冰場的目的。

    李冬在之前發現的另一根苗子是那名叫周越鳴的少年，雖然在對方表演的時候，謝臨沒講什么好話，但他們后邊其實都肯定了少年在跳躍方面的潛力。

    “我加入了km?！边^去從旁敲擊時，李冬得到了少年的這句答復。

    km，和白星一樣，本部基地駐扎在a市，基本能算是死對頭的一家知名滑冰俱樂部。

    聽到是這家俱樂部，李冬就打消了挖人的想法，不好挖。

    顧余和林落在聽見“km”這兩字母的時候都相繼有了點反應，主要是因為那里有一個顧余不是特別想見到的人。

    不過顧余心里的那點小想法很快被蹦跶到她面前來的小姑娘打斷，小姑娘眼神亮晶晶地望著她：“jiejie，我以后去哪兒能看到你的表演滑啊，你會參加比賽嗎？我去給你舉燈牌加油！”

    面對這種單純喜歡，顧余有點局促不習慣，但心里毫無疑問是開心的。

    她也羨慕過那些能在世界賽舞臺上滑冰，被眾多粉絲喜歡著的選手，表演結束時會有很多觀眾從觀眾席往冰場上扔下鮮花或玩偶，表達對選手的支持和喜歡。

    一個無比耀眼的舞臺，選手在舞臺上成為奪目的發光體。

    “會?！鳖櫽嗌焓秩ッ嗣」媚锏哪X袋，給出肯定回答。

    顧余在a市待了兩天后回到原來的s市，她把自己準備簽約加入白星滑冰俱樂部以及之后可能會參加花滑賽事的事情和家里人說了。

    當時飯桌上的顧父顧母愣了幾秒，不一會后就一致同意了，也沒有追究細問太多。

    他們向來不需要憂心顧余的學業，且顧余都已經考上大學了，他們覺得讓女兒在大學發展一下興趣愛好也沒什么。

    不過這時的顧父顧母其實以為顧余口中的“花滑賽事”只是普通的娛樂比賽，他們一直知道顧余喜歡花滑，但并不清楚顧余在這項愛好上的水平。

    所以當后來顧父顧母被周圍鄰居拉著一起在電視上看到自己女兒的時候，他們是懵逼的。

    顧余在家里訂機票收拾行李，在她滿臉掙扎地糾結著這個想帶走、那個東西也想帶走的時候，她不知道她的微博賬號已經快被白星的俱樂部粉絲戳出無數個洞了。

    起因是因為俱樂部的官博發了這么一條微博。

    【歡迎新的小師妹加入白星owo！@一只肥啾上青天】能讓官博特地發文，毫無疑問這位新的小師妹加入的是白星本部，于是關注國內花滑的冰迷們很快活躍起來了，爭相在這條微博底下評論。

    【臥槽白星加新人了？！還是個妹子，真的假的？？我覺得茜姐要感動哭了，基地里除了臨哥以外的漢子也要感動哭了?！俊拘碌男熋檬钦l啊，聽說加入白星本部得主教練點頭同意才行，除了茜姐，白星本部這幾年就沒第二個女選手，這個魔咒竟然被打破了？】【一人血書求小師妹在基地的訓練視頻！】而個別重點歪的俱樂部粉絲的評論則是——

    【小師妹的微博昵稱真別致?！?/br>
    【一只肥啾上青天哈哈哈哈哈，希望小師妹成為基地里第一個成功反抗隊內霸權的勇士?！俊举€三毛錢，不可能，我們臨哥是個不會憐惜小姑娘的魔鬼?！繙喨徊恢约旱奈⒉┌l生了什么，顧余再次在a市落地的時候，拖著足足28寸的巨大行李箱直奔白星的俱樂部基地。

    和其他滑冰俱樂部相比，白星背后據說是有一個特別壕的有錢人在投資。所以俱樂部的本部基地非但占了a市的黃金地段不說，占地面積還很大，基地里各項設施一應俱全，讓其他俱樂部的選手那叫一個羨慕。

    在房間里挑挑撿撿了大半天，顧余都把這28寸的行李箱給裝滿了還覺得少了點東西，而她現在苦哈哈拖著這有著非一般重量的行李箱來到俱樂部的基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