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太可憐了吧,這師弟。李珍檬同情了一下這位不知名的同學。 “但也多虧了他,我才能比以前更優秀,把其他同門甩在身后?!?/br> ……太可憐了吧,其他同門,就這么淪為“氣死師弟”的犧牲品了。 林落焰又朝她笑了笑。 “祝賀你成功的人未必出于本意,但慶祝你失敗的人肯定是真心,”他說,“所以你要珍惜這個討厭你的人,努力成為讓她更討厭的人,讓她看不慣你又干不掉你——這么一想,是不是就很有干勁了?” 李珍檬認真地想了想。 雖然…… 但是…… 然而…… 所以…… “老師說得對,”李珍檬說,“老師我去跑步了?!?/br> “等等,”林落焰又叫她,“上次問你的時候,你說這里可以修煉——鍛煉,但是我今天過來看了看……人也太多了吧,”他很為難地皺了皺眉頭,“我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稍微活動了下,突然就來了一群……一群……婦人?!?/br> 婦人。 李珍檬相信這是他一時能想到的最正常的詞語了。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樣的地方?” 林落焰又是一皺眉,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這里有沒有那種……就是那種……修仙之人……可以……” “哦,”李珍檬恍然大悟,“你是說那種靈氣靈xue靈泉靈山之類的地方?” “對對對!” “沒有?!?/br> 第六章 第六節課 什么靈氣靈xue靈泉靈山……當然沒有。 怎么可能會有?到底是看了多少武俠仙俠小說,才會覺得這種地方真實存在? 然而可能是李珍檬說“沒有”時的語氣過于嘲諷,或者體育場明亮的燈光暴露了她看傻子的眼神;總之她說完這兩個字之后,林落焰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 然后他嘆了口氣,仿佛下定決心。 “行吧……意料之中?!绷致溲姘欀碱^,看著自己的影子說。 那你問來干嘛——當然不敢說出口。 林落焰又轉過來,朝李珍檬一望:“你剛才說你是來訓練的?” “是啊?!?/br> “哦,”林落焰點點頭,“那我也跑吧,監督你,順便看看我自己的體力退化了沒有?!?/br> 說完他就邁了腿,直接開跑。 李珍檬有點搞不清狀況。她原地叉腰站了會兒,看著班主任越跑越遠,背影小成細細一撮,地上的影子卻拉得很長,看上去仿佛他腿長十米。 這人……是來干嘛的? “李珍檬!”小黑影遠遠地喊她,“跑呀!你還想不想氣死那個人了?” ……算了,跟著跑吧,李珍檬想。 ——這也是她今晚做出的最后悔的決定。 “老師,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br> “你講?!?/br> “老師你年輕……你以前是不是每天都要跑上二三十公里山路上山下山挑水灌滿七八個大水缸,不滿不準吃早飯?” 林落焰想了想:“稍微不太一樣……不過也差不多。你怎么知道的?” 媽耶。 還問怎么知道的? 開跑20分鐘后的現在,李珍檬幾乎要貼地爬行,貼地蠕動,宛如一截瀕死的蛔蟲——而另一個人,神色如常,一臉輕松,好像不過是在飯后散了個步。 他剛剛才做了一千個俯臥撐呢! “體力是一切的基礎啊,”林落焰說,“得先有足夠的體力,才能繼續下一步的修行——不過挑水這些事,后來都是我師弟去做了?!?/br> 真慘啊,師弟。 “李珍檬你上次說自己水,我以為你在謙虛,”林落焰說,“沒想到你是真水啊?!?/br> ……真慘啊,自己。 “你這樣可不行,”林落焰看著她說,腰腿筆直,居高臨下,天神般俯瞰地上的餓殍,“還有半個月就運動會了,你這樣是不能氣死別人的——只會被她們氣死!” 李珍檬不知道那個女生氣不氣,反正自己現在快要死了。 她躺在塑膠跑道上,用最后的力氣掏出手機,叫了個“滴滴”。 接下去的一星期里,李珍檬渾身的肌rou都酸痛得好像從泡菜缸里撈出來。第一天第二天連筆都握不住,第三天第四天下樓梯還要扶墻挪動;每節語文課她都用充滿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瞪著講臺上的人,然而對方滿臉莫名,毫不知情,甚至還點名讓她回答問題。 簡直可恨,可恨到了極點。 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李珍檬感覺自己的體力開始恢復了。 雖然兩條腿還是酸酸麻麻地使不上力,但她每天都去體育場快走慢跑,一圈兩圈地慢慢加碼。又一個周五來臨的時候,她的800米成績又能跑進3分鐘了。 她初中時的最佳成績是2分27秒。 雖然高中的比賽肯定又是另一套標準,但學校運動會的高一女子長跑項目只有800米——換句話說,李珍檬只要在短時間內專攻這一項就行了。 何況,自己畢竟還是(前)市學生運動會的長跑冠軍,百足之蟲死而不……呸。 李珍檬頓時覺得底氣足了,肚腩沒了;課間cao的時候又遇上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生,她瞪她,李珍檬也抬了頭挺起腰,志得意滿,有來有往地回瞪她。 對方惡狠狠又氣鼓鼓的眼神,極大地緩解了李珍檬的肌rou酸痛,真想天天都能見到她。 而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好消息。 周楠楠:我真是服氣 周楠楠:你們那個班主任,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周楠楠:我們班同學請客喝奶茶,看他路過于是喊他過來,也分他一杯 周楠楠:他說啥?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 周楠楠:???有??? 李珍檬吸了一口氣,放下手機,抿嘴,忍住一個“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本年段女生私下評選的“最佳人氣老師”榜中,林落焰的排名經歷了一番大幅度上揚之后,開始如股市大盤般勢不可擋地回落。 回落原因是:雖然長得帥身材好……但總覺得怪怪的,只可遠觀,不可搭話。 李珍檬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看來當代女高中生也沒有那么容易被外表欺騙。她忍不住又看了看講臺前,正在擺弄麥克風的語文老師。 再過不到1分鐘,上課鈴聲就會“鈴鈴鈴”地響起;而林老師似乎還沒有弄明白,和麥克風相連的這個小黑盒子,上面的開關旋鈕都是做什么用的。 李珍檬轉頭看向窗外——不能笑。 “他、他之前,不是,不用,麥克風……的嗎?”同桌小結巴說。 “可能是被別人提醒了吧,”李珍檬說,“或者自己覺得別的老師都用,就自己不用,不太合群?” “那……要不要,去,幫幫他……?” 李珍檬瞥眼看了看小結巴:“幫什么幫,他沒搞定,你搞定了,老師豈不是很沒面子?” 小結巴想了想,點點頭,覺得有理。 兩人剛剛說完,講臺上突然傳來“吱——”一聲噪響,又尖又吵,仿佛刀子割耳膜。 全班瞬間都捂了耳朵。林落焰也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揚聲器一推,那黑盒子“嘩啦”砸在地上——安靜了。 空氣里還有一股塑料燒焦的味道。 林老師彎腰撿起地上那堆碎片,神情有些尷尬。 “……算了,外力手段畢竟旁門左道,勝之不武,”他把摔碎的揚聲器擺在講臺上,“男子漢大丈夫磊磊落落,又不是女流之輩,連說話的力氣都——” 教室門口傳來“咔噠”一響,高跟鞋的腳步聲。 一個女流之輩路過。 并且停下了。 班級里更安靜了,安靜中躁動著看戲的熱情。所有人的眼睛都閃閃發光,一致望向門外。 “……楊老師?!绷致溲嫜氏聸]說完的半句話,朝門口打了聲招呼。 隔壁班的英語老師瞇起眼,從金邊眼鏡之后,從掃著香奈兒268的眼皮底下,朝林落焰一睨,不冷不熱。 “林老師,上課呢?”楊老師慢慢笑道。 李珍檬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手。 她大概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這位楊老師是個海歸,對性別歧視的話題非常敏感。更不用說,她的領口上就別著一只麥克風,緊挨著一塊閃閃發光的碎鉆小胸針。 教室里傳來一兩聲拖動桌椅的聲音,也許是有人在調整位置,尋找最佳觀看角度。 “林老師你剛才說的什么呀,”楊老師說,“怎么用個麥克風都能扯到旁門左道女流之輩?” “不是……”林落焰紅著臉說,“我的意思是……” ——上課鈴聲響了。 觀眾席上有人沒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