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洛扒著飯，聽陳可欣和舅媽親親熱熱地聊著學校里的趣事。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腦海中關于“一家三口”的記憶乏陳可數。

    她對這個世界最早的印象，沒有畫面，只有模糊混雜不分晝夜的吵鬧，砰砰啪啪的摔門聲，還有母親陳娟的哭聲。

    爸媽沒有自己的房子，一直暫住在爺爺家?？蔂敔斨啬休p女，自林洛洛出生后，再沒給過他們好臉色，進出時總把門摔得震天響。

    雞飛狗跳了幾年，直到有一天，林洛洛正睡午覺時被搖醒，看到陳娟拎著行李站在床邊。

    見女兒醒了，陳娟拉住她的手，“mama要出門了，洛洛要不要一起？”

    林洛洛懵懵懂懂地點頭，就這樣跟隨陳娟在外另找了房子租住。

    等她后知后覺回過味兒來，問mama我們為什么不回家，又問爸爸去哪兒了。

    陳娟聽后不答，只哭。林洛洛見她流眼淚，也莫名忍不住嚎啕大哭，眼睛消腫后再沒提過。

    幾年后的春節，陳娟頭回帶林洛洛回娘家，親戚們只當小不點什么都不懂，茶余飯后說閑話也不避開她。

    那時林洛洛才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當初那兩個問題的答案——爸爸出軌了。

    年后，陳娟再次牽著女兒的小手，把她托付給哥哥陳強。說自己經老鄉介紹要去外地打工，等安頓下來，就把林洛洛接過去。

    林洛洛咬著手指，偷偷打量這個不愛說話的舅舅。當初那些親戚聚在一起說陳娟壞話時，只有他和孩子們坐在一起看動畫片。林洛洛不討厭他，也挺喜歡那個穿漂亮裙子，給自己棒棒糖的表姐。

    林洛洛就這樣被帶回M鎮，和大她半歲的陳可欣一起上學，每天放學后風風火火跑回家，搬個小馬扎在門口等。

    可過了半年，一年，她一直沒等到陳娟回來。

    起初陳強給陳娟撥電話還能打通，問她什么時候來接洛洛。陳娟總賠笑說快了，就快來了，還請求跟女兒通話，絮絮叨叨叮囑林洛洛許多瑣碎的小事，林洛洛捧著電話乖乖聽。

    可從某一天起，無論再怎么打陳娟手機，都只會聽到冷漠的“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寄人籬下的生活忽然沒了盡頭，這種絕望讓林洛洛一夜之間被迫長大，原本簡單的世界在她眼里驟然變了樣。

    她明白了人是多面的。

    就好像mama跟自己打電話時會哭，卻還是狠心將她扔在舅舅家不管不問。

    就好像沈賢淑平日里對自己還算照顧，但林洛洛去廚房拿碗筷時，也曾聽到舅媽和陳強抱怨林洛洛這個小拖油瓶。

    她學會察言觀色。

    剛被mama拋棄的林洛洛還會不死心地給她打電話，一遍又一遍?？蓮N房外的林洛洛卻選擇悄悄離開。

    她已然懂得自己該去扮演不惹麻煩的乖小孩。

    舅舅舅媽在商業街里租了攤位賣衣服，再加上自建樓里幾間空置房的租金，收入在M鎮還算尚可。

    但林洛洛從不問他們要什么。升高中時，學生需要統一購買校服，M中校服有好幾身，夏季短袖、運動服，還有正式集會時穿的小西裝，整套下來也要大幾百。

    林洛洛吃飯時主動提起這事兒，說自己不需要，和陳可欣換著穿就行，陳強在一旁抽悶煙不說話，舅媽勸了兩句也沒再堅持。

    故而開學后，林洛洛總是最不合群的那個——集會穿運動服，秋天運動會穿短袖，冬天跑cao穿西裝。

    老師批評了幾次，見林洛洛油鹽不進，也就放任她不管了。

    挨兩句罵對林洛洛根本算不得什么，她知道自己是拖累，只想盡量少花家里的錢，好讓舅媽沒那么討厭自己，也是她小小的報答。

    沈賢淑雖然嘴巴壞，卻也沒把她趕出去，餐桌一角永遠擺有她的碗筷。陳可欣對林洛洛更不用提，幫她打掩護不說，有什么東西都跟這個表妹分享。還有陳強，雖沒同林洛洛說過太多話，但他無論給陳可欣多少零花，私下又會背著自家媳婦塞給林洛洛同樣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