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鏡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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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鏡能照驗諸般善惡業果,入鏡者,若觀心破執,靈府空明,則認其為主。 斂寒是相府千金,生來體弱多病,自小就被母親送去道觀里修行,以期療養身體,藏修念書。 她自號寒枝居士,閨名細蕊。也正應了細蕊其名,喜歡侍弄花草。 故此時常喜歡去后山里賞花,如今就得閑,倚在石橋欄桿處,看清波浮花。 太清宮是名山道觀,時常有衣冠士人拜謁道人,與之清談交友。 司宵子作為掌教首徒,平日里欲與之交好的文人不知凡幾,奈何他偏喜清凈,后山就成了他獨有的僻靜之所。 每次都會碰見斂寒賞花,看她輕嗅花蕊,倒是不忍心打擾了。 經年來往,兩人也成了好友。 身著云青道服的年輕道人一揚手中拂塵,出聲道:"花善主,在此后山賞花?" 他頭戴玉質的上清芙蓉冠,子午簪縱插,冠頂上那朵小蓮花隨他動靜時搖曳,每次斂寒都不由自主地生起想要撥弄的心思。 見她直直地盯著他,有些微訝,還以為是自己儀容不整了,低頭環視了一番衣裳,沒有任何不當之處。 斂寒輕咳幾聲,掩飾去那點不自然,走過小橋,施施然坐在石凳上,攤開纖潔的掌作出請的姿勢。 "今日道長撫什么曲?" “《云水逸》,你應該會喜歡?!?/br> 那張古琴橫放在案桌上,漆色八寶灰,流水斷紋,形狀高古。 道家尚玄色,垂委下的琴穗是玄黑的,更添了幾分古意,悠悠浮蕩,像一尾如煙蒹葭。 指尖撫去,似泉水叮咚。 她撫膝而坐,安靜地聽著琴音。 一片戛玉淙淙之音,有山水逸氣,透露著清靜無為。 線香燃起裊裊的煙,燼落時像他眼角的一滴沁若凝霞的朱砂痣,有著莫名的旖旎。 讓斂寒看得指尖一動,微微蜷起,很想觸上他眼角處,到底有沒有那顆痣。 曲罷,斂寒撫掌贊嘆,“琴意高遠,可惜,往后我就聽不到了?!?/br> 司宵子揚眉問道:“為何?” 她噯了一聲,"我快要及笄了,可以歸家了。" "及笄以后,我會聘個小郎君為夫,以后就要去塵寰里,濁世滔滔,再也不能見司宵子道長你了,也就聽不到你的琴聲了。" 他眉一剔,低下眼睫攥緊了塵尾的柄,半晌才問道: "什么時候?你怎么,從不提起。" "最近才有家書送到。季秋之時,家中會派人來接我。" 他低眉看著飄揚的琴穗,緩緩地說道:“離合有數,契闊無常,花善主,珍重?!?/br> “嗯,不過我好想在之前,去逛逛霽州的夜市啊,奈何身體不好,母親下了命令,不許我晚出?!睌亢上У赜鯂@一聲。 司宵子如何不知她所想,起身抱琴,"晚上,莫睡著了。" *** 秦陵游十歲時生父戰死沙場,被父親的好友,當朝宰相收為義子。 他不像他的生父魁梧,生得斯文,卻不文弱,高鼻深目,身形高挑。 及冠時還未許親,只因他不想。 他一直有個夢魘。 夢里一個緋衣女子,與他花燈共游,為他素手勞羹湯。 可是最后他親手殺了她。 每次夢醒后,他都有著若失若罔的郁結。 他想起前世今生的說法,杳杳冥冥之中,或許真的如同夢境一般。 既然殺都殺了,為什么不徹底斷念?還讓他困頓在這個夢里,折磨。 若是能讓他再遇到她,他又會如何待她? 如果她沒有那些記憶,他會好好待她。 反之,他會再殺她一次。 直到有一日,他看見了自己名義上meimei的畫像。 遠山黛眉,眼似秋水。 正是那夜間的夢中姑娘。 季秋之時,他會親自去接她。 *** 閨房里。 憐寒手捧一本風月話本,安坐在春凳上,凝神靜靜看書,正念到: "是月溶溶,佳人軒窗臨坐,有妖逾墻游園,貌甚美,秀儀容,遇佳人私許終身。" 小軒窗恰巧被風吹開,一爿斜月幽輝照進來,燭火被吹得搖曳。 她瞇起眼將書放在桌上,抬眸看去,窗戶前有一個人的剪影,慢慢踱步。 是司宵子來了嗎? 那人雙臂撐在窗沿處,意態儇佻,燭光照在他冠玉般的臉,容色卓然。 觀中怎么會有來歷不明的人,斂寒面上不動聲色,暗里想調來影衛,驀然想起,為了去玩,影衛被她驅散了。 那身著棗色衣袍的郎君放緩了聲線,真誠道:"區區名晏潯,乃一株蝶引花,承蒙姑娘每日照料澆灌,修成了人身,前來報恩,以身相許。" 沒有料想中的驚異欣喜,她抬起蘭袖掩唇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 他有些茫昧不解,轉頭目光觸及背上通透似流光的兩翼,當下一驚。 糟糕,他不過今夜才堪堪化形,那兩雙翅膀竟然沒有隱去。 他訕訕一笑,故作鎮定地說:"花和蝶也無甚不同。" 可惜,見她每日都澆灌那后山的花,若是說他是花妖,也好親近幾分。 “愛屋及烏,愛花及蝶,為何不可?” 斂寒微微搖頭,"我喜歡的是花,不過葉公好龍。" 他有些急了,"姑娘如何同意我報恩?" 被問得煩了,她沉吟一聲,隨口道:"等煙花在地上綻放,星星落到塵壤里。" 似乎是無法完成的事啊。 可是晏潯略微挑眉,鳳眸里水波輕餳,喜道:"這樣就同意我的報恩了嗎?" 她唇角勾起置之一笑,"我可沒說。" 他不甘得啟唇又欲挽回,聽聞廊下有足音傳來,斟酌一下,不得已隱去了身形。 司宵子今日不知為何,通身的清絕玄澹減了幾分,眉宇里盛著素練月光,那一襲蒼色直裾,襯得人分外溫潤。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他嗅到了什么,浮起淡哂,掃袖一揮。 喃喃道:"清凈。" 門里有他同游的姑娘,奈何太過嬌美,總是有人覬覦。 霽州是水城,晚間舟車泱泱,燈火徹曉,道旁滿是挑擔,或有羅裙衣衫,或是折扇環佩,花鳥魚蟲。 斂寒就喜歡尋一些小吃涼品,不能辜負了大好時光。 尤其是冰雪冷元子,黃豆加了砂糖、蜂蜜,還有水團子的涼品,一口咬下去,清爽又軟糯清甜,斂寒嚼著好吃得瞇起了眼。 “你吃嗎?” 司宵子嘴角浮起一絲笑,“晚前過齋了,不能再吃?!?/br> 舉起木匙遞到他唇邊,她清亮的眼仁映著他,"嘗一下總可以吧?" 垂眼看著那木匙,方才還見她貝齒輕咬,櫻唇貼合過。司宵子面上有些許不自然,喉嚨有些發緊。 還是負著手,端肅著臉搖了搖頭。 可是她如此執著,依舊舉著,撇起嘴角似嗔似責。 那本來的堅決,被她的目光寸寸瓦解,遲疑著將小丸子納入口中,還是不免磕到了小匙。 那個地方,可是她唇齒繾綣過的? 不敢想,只能木然地嚼著,甚至都沒有在意是何味道。 "好吃的。" 她給的,自然是好吃的。 她舒然輕笑,又就著木匙咬了幾口,看見司宵子盯著自己,圓睜杏眸,詫異地說道:"怎么了?" 他面上一熱,"無甚。" "我想看看那花燈,瞧得仔細些。"她指了指天。 他仰首看見那浮蕩在玄空的明燈,悠悠側目瞥見她專注的眼神。 一手輕輕環住了她的腰,下頜抵住她雙鬟,聲音低得像一片浮云,飄入她耳中:"好。我帶你去看。" 他們站在最高的屋檐上,俯仰天地間,上有星河皎皎吐曜,下有人寰憧憧如織。 斂寒倚靠在他胸膛處,泛著病氣的清窈臉龐,也興奮地鮮活起來。 怕她一不小心跌下去,緊緊地扣住她的腰肢,驚訝于如此纖細,似乎是三月春柳,一不小心就要折斷了。 "我想問花善主一個問題。" 借著月色清美,他忽然想說些話。 他目如點漆,眼珠顏色濃郁得像黑夜,低頭很認真的說道: "只能是小郎君,大郎君不行么?" 被這個突兀的問題一噎,斂寒訕訕一笑,含混地說道:"也是可以的,只要他相貌端正,家世清白。" 他聲線迂回地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 "那花善主一定會找到的。" 話鋒一下子有著明槍暗箭的交涉,又帶著若有若無的一絲柔旖。 她有些茫昧地瞇起眼。 一個沉疴經年,不久人間的人,有什么資格談這些風花雪月,所謂的小郎君也不過是她臨時起意編的謊。 誰被她聘了,當鰥夫不成。 "承道長吉言了。" 他不再回話了,抿唇攏著衣袖,挺拔的身姿像謖謖勁桐。 斂寒撥了撥腰間曼帶,斟酌著說道:"往后回了汴京,我給你寄書信。" "此地離汴京太遠,書信太慢了。"他淡淡道。 "那怎么辦?" 說不定等他收到她的信,所謂的小郎君都過門三月了。 一想到她會和別人結成連理,竟連看這月色都是瘡痍,呼吸都凝滯了起來。 見他面色不虞,斂寒納納地縮了縮身子,扭腰雙手輕輕抱住了他的背,側耳安靠在他懷里。 曼聲道:"道長是山門中人,我是權臣之女,往后會入仕。" "只要道長被赦封為左街道錄,京師之中,亦能再會。" "可是,我不想道長因我打破初心。銀艾高堂,并非你心中冀往,朝中如今激流勇進,我暫且不能定乾坤。而圣上重道,各種牽扯利益無數。" "道長的干凈,亦是我想護住的。" "等我肅清濁流,何妨不能與道長相見。" 撫上她的背,他輕輕嗯了一聲,那懷里羸弱的少女,比他矮了一大截,卻想護住他。 回到道觀里,臨分別時,司宵子又回首看著她,添了一句話,"貧道是正一派弟子。" 還沒等斂寒反應過來,就施施然一徑離開了。 她有些微訝,不知道跟她提這個干嘛,又不是不知道。撫了撫眉梢略一思量,驀然想起。 正一派,是可以娶親的啊。 咦,怎么想到正一派,自己就只想起這些娶親的瑣事,果然還是修為不夠,枉為清修十年的寒枝居士了。 她長吁一口氣,搖頭對自己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