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蓁蓁好奇問道:“誰給你的?” 李海笑著回答:“這是溫先生的信,他的隨從說他已于前日回京,溫先生特意寫了這封信給姑娘?!?/br> 蓁蓁回到書房把信封打開,展開信看了起來,信上簡短地提起揚州名醫聞景澤也來到燕京。溫先生要請她幫個忙,讓她這兩日去一趟太子位于京東的別苑。 葉蓁蓁放下信,心里已經明白了大概,一定是這位聞大夫來京城給楚凌淵治傷,他又不肯配合。她心里雖然糾結于章瑤佳的死因,但事關楚凌淵的身體,她怎么也該去一趟。 她把信放好,走到書房門口,想把葉懷鈺叫進來。 “葉懷鈺,過來?!彼辛苏惺?,看見小胖子不情不愿地走過來。 葉懷鈺走到她面前,蓁蓁拉住他的小手說道:“一會兒你跟我出去,溫先生到燕京了,正好讓他見見你,考教考教?!?/br> 葉懷鈺聽了頓時不愿意,身體像泥鰍一樣從蓁蓁身邊掙脫。 “不去,不去,我要讀書了,jiejie自己去吧?!?/br> 蓁蓁無奈,只好去找柳氏說她要出去的事,柳氏聽聞溫先生來了,特地讓寒芷備了一些禮交給蓁蓁。 “空著手上門拜見老師顯得咱們沒規矩,對了,懷鈺呢?” 蓁蓁嘆息著搖頭:“不肯去,把自己關書房里了?!?/br> 柳氏低聲罵了兩句,面對女兒時態度又轉為溫和:“溫氏書院離咱們這還挺遠的,你讓李海小心趕路,不必那么急?!?/br> 蓁蓁應了一句,怕柳氏多問,也沒說她不是去溫氏書院,直接讓月竹拿著禮盒,搬到后院的馬車上。 他們一路趕到太子在京東郊外的別苑,門口的護衛對葉家的馬車極為熟悉,馬車行到大門前,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葉蓁蓁下了馬車,對護衛說道:“溫先生可在別苑?” 護衛直接領著她們進去,一邊帶路一邊說道:“先生前日就到了,因為溫氏書院冷清,他非要住在別苑里,殿下也就答應了?!?/br> 蓁蓁隨著那護衛走到二門,拐進了一個小院,里面布置的甚是清幽,從正房里傳來一陣清雅的琴音,讓人聽了心神寧靜。 蓁蓁問那護衛:“不知那位聞大夫住不住這里?” 護衛回答:“在的,只是聞大夫今日訪友去了,恐怕晚上才歸,姑娘是想見他嗎?” 他神情有些緊張,因為太子殿下交代了,如果這位葉姑娘來別苑,她有什么要求都要滿足。 護衛正打算派人出去尋找聞大夫,蓁蓁卻說:“不用了,改日再見也是一樣,對了,今日殿下不在嗎?” 護衛心里松了一口氣,連忙回答:“殿下還在宮里呢,晚些時候才會回來?!?/br> 他們走到院子正中的那間屋子,房門從里面打開,走出來一個小書童,一雙彎彎的眼睛煞是可愛。 “是葉師姐嗎?先生等你多時了?!?/br> 蓁蓁點了點頭,對護衛道了聲謝隨著書童走進房間,幾年不見,溫如舊一點也沒變,一頭烏發垂落到腰際,撫著胡須淡笑著看向她。 “小丫頭長大了,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br> 蓁蓁垂下頭,靦腆地一笑,跪坐在溫如舊對面的席子上,不好意思地開口:“老師又在打趣我了?!?/br> 溫如舊搖搖頭,心道這姑娘還是這么乖,他把煮好的茶給蓁蓁倒上一杯,抬頭時瞥見她頭上的金釵,不由心中一嘆。 也是,若是性格激烈一些的姑娘,恐怕也無法忍受楚凌淵那樣的男子,對一切都要掌控在手中,又因為少時的經歷,對情愛之事尤其敏感,執念頗深。 蓁蓁發現溫如舊一直盯著自己頭上的金釵看,心念一動,她把金釵拔下來拿在手中,問道:“先生一直看著這支金釵,是它有什么不尋常嗎?” 溫如舊點點頭,很快又搖頭,說道:“是有些不尋常?!?/br> 這金釵阮夫人一直交給他保管,囑咐他在她死后交給楚凌淵。他不知道太多的內情,但卻知道這金釵是阮夫人留在世上唯一的痕跡。一個死后讓人將自己挫骨揚灰的人,給親生兒子只留下一只金釵,而如今這金釵卻被楚凌淵送給了面前的姑娘。 溫如舊早就看出他對這姑娘的不一樣,當年他問楚凌淵為何執意要殺沈皓安,他回答是為了一件私藏。再聯系在竹林里看到沈皓安糾纏小姑娘的事,溫如舊便猜到他動殺機是為了葉蓁蓁。 以楚凌淵那與生俱來的偏執和掌控欲,這姑娘到現在還能自由而不是被藏起來,溫如舊心中頗為驚訝。 面前的人低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蓁蓁不解地問:“不知老師說的不尋常是指?” 溫如舊輕捏著胡須,語氣神秘:“它可不是一支普通的金釵,這背后關系到一個大秘密?!?/br> 他知道阮夫人有一個金庫,這支金釵或許就是鑰匙,而關于那金庫,背后還藏著一件機密。 阮夫人曾經動用金庫里大半的財寶養了上萬私兵和一百名死士,隨著她的死,那些私兵失去蹤跡,只有一百名死士留在齊氏的別苑里。 就連楚凌淵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私兵的存在,溫如舊料想,這應該是阮夫人留給兒子的最后一張底牌,只有最危急關頭,才會派上用場。 只是不知在這燕京城里,誰有這樣的能力幫她藏住這些人。 面對溫如舊諱莫如深的表情,蓁蓁卻更覺得迷茫了,不過她也從中想明白一些事,這金釵事關重大,對楚凌淵極其重要,而他卻毫不猶豫地在離開揚州之前留給自己。 他對她的在意,也許比她能想象到的極致還要多。 關于這金釵,溫如舊只是提了一句,很快就與她說起溫氏書院重開的事。 “下個月初一開始,你爹給我來信,要我留兩個名額給你和你弟弟?!?/br> 蓁蓁點頭:“嗯,麻煩老師了?!?/br> 她想起來燕京那一日在葉氏說的話,便對溫如舊央求道:“老師最好別再收葉氏的人,尤其是嫡系的姑娘,我說了一些言不由己的謊話,怕被人家拆穿呢?!?/br> 溫如舊笑了笑:“你是在人家面前藏拙了吧,又是那些說你念書的時候如何愚笨,如何不討我喜歡之類的話?” 蓁蓁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溫如舊笑的縱容:“懂了,以后別人問我,我就說你是我最笨的學生,在溫氏書院也不會給你好臉色?!?/br> 葉蓁蓁心滿意足,乖巧地給溫如舊續上一杯茶,正在這時,剛才出去的小書童走進來,對溫如舊稟報:“老師,太子殿下回來了?!?/br> 溫如舊一拍后腦,總算想起來正事,他從桌下拎出來一個紙包交給蓁蓁,蓁蓁一打開,發現里面包著的都是大小均勻的黑褐色藥丸。 “喏,這是你那哥哥的藥,你給他拿去,我都上門兩次,最后厚著臉皮住進別苑,還是見不到人?!?/br> 對于楚凌淵任性不肯吃藥的事,蓁蓁也覺得頭疼,她拿上藥包,告別溫如舊,向楚凌淵住的那個詭異的院落走去。 影七見她走來,看見她手里的紙包,便猜到了她的來意。 “又要麻煩姑娘了,我做的藥都被殿下扔了,他嫌棄苦味重,但據我所知,聞大夫的藥只怕會更苦,姑娘還得多費些心思勸他服下?!?/br> 蓁蓁一路走過長廊,沒見到那只白貓頗覺意外,問道:“怎么不見阿白?” 影七無奈搖頭:“宮里養的貓多,阿白成了貓王怕是樂不思蜀了?!?/br> 蓁蓁覺得楚凌淵這位表面冷漠的護衛實際非常有趣,若不是房門近在眼前,她都想與她再多說幾句了。 敞開的房門就在面前,蓁蓁站在門口平復了一會兒呼吸,這才提起裙擺跨過門檻進了屋。 讓她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沒有人,楚凌淵會去哪呢? 蓁蓁皺眉把藥包放好,朝里間走去,依然看不到楚凌淵的身影,就在她疑惑時,卻聽到一陣水聲。 蓁蓁循著水聲走,看見了一個隔間,門只用一扇屏風隔開,里面飄散出裊裊的水霧。 蓁蓁停住腳步,她覺得這里面應該是一個浴房,楚凌淵或許正在沐浴,她實在不適合再往前走。 “殿下,你在里面嗎?”蓁蓁猶疑著問道。 里面無人應答,水聲依舊,蓁蓁駐足等了許久,卻在想要轉身之時聽到一聲痛苦的悶哼,然后就是一連串驚心的咳嗽聲。 “哥哥,你沒事吧?”蓁蓁心里一急,顧不上那么多,繞過屏風走進隔間,周圍都是蒸騰的水霧,她什么也瞧不見。直到腳尖踢到一塊堅硬的地方,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抓住了浴桶的邊緣。 蓁蓁兀自低著頭,發覺自己的手抓住浴桶,心里掙扎了一下,緩慢地抬起頭,目光自下而上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楚凌淵睜開猩紅的眸子看著她,眼神不經意地劃過她的兩只手臂,嘴角向上挑了一下。 “你就這么等不及,要進來看孤沐???” 蓁蓁連忙退后一步,一臉驚懼地用雙手捂住臉,聲音悶在掌心里。 “不是,我怕你有什么不適?”她轉過身,連聲說道:“我這就出去,殿下放心吧,我什么也沒看見?!?/br> 她說完自己也愣住,這話說的,仿佛楚凌淵是個被她看光的大姑娘。他是個男子,而且從前總是仗著各種理由欺負她。 蓁蓁不由報復地想,看一下有什么?又不是沒看過。 她才走出兩步,就被后方伸來的一只手抓住,蓁蓁不由自己地順著那股力量向后,最后靠在浴桶的邊緣,這才勉強停下來。 浴桶中發出顫動的水聲,楚凌淵靠過來,一只手依舊抓著蓁蓁的衣角,似笑非笑地說道:“聽你的話里似乎頗為遺憾,孤不舍得我的蓁蓁如此倉皇逃走,不如留下來一起洗?” 蓁蓁心里撲通撲通跳著,一顆心就像跳到嗓子眼,她雙手使勁想把衣角從楚凌淵手里扯回來,卻在無意間摸到他潮濕的手臂,頓時慌張地躲開。 “哥哥別鬧了,當心著涼?!陛栎铔]辦法,只能說軟話求楚凌淵放過自己。 而那雙手也確實放開了,蓁蓁心里一松,正要跑,一只濕淋淋的手臂就橫在她面前。 楚凌淵在她身后低聲吐息,帶著水溫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頭頂。 “跑什么?把澡巾給我拿來?!?/br> 蓁蓁聽話的用兩根指頭捏起一旁的澡巾遞給身后的人,楚凌淵擦干水漬,又朝她勾了勾手指。 蓁蓁屏住呼吸,聽見他用戲謔的聲音說道:“衣服呢,你讓我這般隨你出去嗎?” 蓁蓁很想說不用著急,你慢慢洗,但她深覺繼續在這隔間里待下去,受折磨的只會是自己。于是她邁著謹慎的步子,目不斜視地順著楚凌淵的手指來到他身后,從懸掛的長竿上拿下一套干凈的里衣,然后閉著眼睛遞過來。 “喏,你的衣服?!?/br> 楚凌淵低笑了一聲,接過去慢條斯理地穿起衣服,小姑娘不敢睜開眼睛,對著潮濕的墻壁,像在面壁思過。 楚凌淵走過來,克制不住在她鼻尖上輕咬了一口,小姑娘吃痛地嚶了一聲,抬起一雙不諳世事的水眸看著他。 “出去吧?!背铚Y牽起她的手,從隔間回到臥房,把她按在桌前坐下。 他一雙長腿委屈的在桌子下,只能分開一些,只是這樣,因為他們挨得近,蓁蓁甚至能感受到身邊帶著濕意的熱氣。 楚凌淵好整以暇看向她,問道:“今日這么好,主動過來看哥哥?” 蓁蓁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虛,她今日來,除了溫如舊的囑托,也是想問問他章瑤佳的死因??此@樣子如往常沒什么不同,是不知道,還是心理早有準備? 章瑤佳會是他殺的嗎? 楚凌淵皺眉,單手撐住額頭,湊近了看她,不滿地問道:“怎么不說話?還是你不想見到哥哥?” 蓁蓁認真地看向他,憋了許久的話毫無預兆地說出口:“哥哥知道嗎?章瑤佳死了?!?/br> 楚凌淵眸光微動,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嘴角浮現一絲不明顯的笑痕。 “知道又如何?她死了我應該在意嗎?” 他越是這樣的態度,蓁蓁就越覺得他隱瞞了什么,于是難得正色地看著他,說道:“章瑤佳脾氣跋扈,她從小嬌生慣養,章氏又顯赫,這也沒什么,至少罪不至死?!?/br> 楚凌淵玩味地重復一遍:“罪不至死?你是覺得孤殺了她?” 蓁蓁努力讓自己別再逃避那雙漆黑幽深的眸子,直視他說道:“哥哥只要告訴我不是,我就相信?!?/br> 她不敢想如果楚凌淵不擇手段殘忍地殺了一個被迫卷入其中無辜女子,她該怎么面對那種負疚感。若是他殺章瑤佳的原因,只是不想她占了太子妃的位置,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