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但只是想像這種可能,就讓他心頭如被烈火燒灼,放過她便要忍受這樣的不甘痛苦,他不樂意。 葉蓁蓁看他臉色變幻,還以為是毒又發作了,連忙湊過來關心地問:“哥哥,你沒事吧?” 她看見一雙比深淵還要莫測的黑眸,楚凌淵伸手將她按進懷里,絲毫不容許她掙脫逃離。 “葉蓁蓁,乖,別動?!?/br> 那聲音細細密密地傳進耳朵里,寒意無孔不入,葉蓁蓁真就不敢動了,任他抱著。 楚凌淵下巴蹭在她頭頂上,輕聲說話:“你方才去了哪里?” 蓁蓁回答:“我去廚房找吃的,就剩幾個涼饅頭了,那伙賊人似乎已經走了,不知道祖父會不會派人來找我們。如果晚上還沒動靜,我們就先離開這里?!?/br> 楚凌淵不知道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色徹底暗下去,地窖里異常安靜,只有兩道極其相似的呼吸聲。 葉蓁蓁受不了這種等待行刑一般的沉默,開口問道:“哥哥,你身體恢復了嗎?我們什么時候離開?” 楚凌淵已經這樣抱著她半天了,蓁蓁早就餓過頭了,懨懨的靠在他肩膀上。 “你想走,隨時都可以?!?/br> 葉蓁蓁從他懷里抬起頭,再一次確認這人是真的恢復了,他什么也不說,就讓自己陪著他在這漆黑臟亂的地方待了大半日,心思果真不是一般的難猜。 她敷衍地扯開嘴角笑了笑,起身說道:“那咱們走吧?!?/br> 麻煩還沒完,面前的人朝她伸出手,那意思讓她拉著起來。 葉蓁蓁委屈巴巴的把人拉起來,楚凌淵半邊身體都壓在她肩膀上,仿佛剛才說自己恢復了的話都是假的。 葉蓁蓁很想問他一句,你不是說自己沒事了嗎?為何還要折騰我? 不過她沒有這個膽子。 兩人爬上地窖,發現道觀里果然已經空無一人。他們走到門口時,聽見外面有整齊的腳步聲,好像是府衙的官兵到了。 “去那邊看看?!?/br> “找到葉家五姑娘了嗎?” 葉蓁蓁剛要大聲呼救,就被楚凌淵捂住了嘴,她用眼神詢問他。 “哥哥,我們不回家嗎?” 楚凌淵豎起食指放到嘴邊,讓她不要出聲。 他淡淡說道:“自然要回,但只你一人回去,我要離開這里去一個地方?!?/br> 去哪里?葉蓁蓁的眼里充滿疑問,可面前的人卻不愿回答她。 楚凌淵從懷中摸出一只樸素的金釵,插在她發髻上,聲音輕的像在喃喃自語。 “葉蓁蓁,若再見到,我就不是你哥哥了……” 未盡之言被他刻意隱去,有些事不適合讓她知道,該藏好的,他一樣也不會露出來。 他的手流連在少女柔軟的發絲上,纏綿不去,直到碰到她的發梢。 楚凌淵眼神一黯,知道這短暫的告別應該結束了。 葉蓁蓁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面前的人就不見了,唇上還殘留著那人的冰涼氣息,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楚凌淵走了,毫無預兆。 她以為他們不過是來道觀上香,中途出了點意外,卻沒想到此行最大的意外便是他的離去。 葉蓁蓁拔下頭上的金釵,站在原地仔細研究了一番。 楚凌淵為何要隨身攜帶一只女子用的金釵,她看到金釵上的缺口,更覺得怪異,因為它怎么看怎么像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該不會是用來打開枯井中的金庫的吧,她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接近真相,不禁雙手緊握著金釵,生怕一不小心弄丟。 官兵找過來時看見她在發呆,還以為是嚇傻了,連忙大聲喊道:“快去稟報大人,五姑娘找到了?!?/br> 葉錦程和柳氏一并過來,柳氏上前抱住她,一邊哭一邊狠狠捶打她的后背。 “誰叫你亂跑?讓娘看看,可有受傷?' 葉蓁蓁搖了搖頭,突然有些委屈:“我沒事,娘?!?/br> “怎么哭了?是不是嚇壞了,下次千萬要好好待在娘身邊,不許亂跑了?!?/br> 她安慰了女兒半天,忽然想起來,問道:“凌淵呢?那孩子沒跟你在一起嗎?” 葉蓁蓁猶豫了一會兒,她直覺楚凌淵臨走時那個“噓”的手勢有兩層意思,他應該是讓她不要說出事實。 于是她趴在柳氏肩頭哭起來,“哥哥不見了,我沒找到他?!?/br> 柳氏忙跟葉錦程說了,又派人在山上到處找,可是搜尋了幾日竟然一無所獲。 葉府的人都知道,這位凌淵公子大概不會回來了,并且很有可能是讓土匪給殺了。 葉錦元和高氏得知后,不免覺得惋惜,因為楚凌淵身上還藏著寶藏的秘密,他們損失了一大筆財寶,自然不會高興。 真正難受的是柳氏,雖然楚凌淵性子冷,但她也把他當做自家的孩子照顧了好幾年,難免覺得痛心。 葉蓁蓁裝作傷心把自己關在房里好幾日,再出門時,就得知祖父因為剿匪有功升遷了,等到來年開春,他們一家就要去往燕京。 那是她上輩子的噩夢,今世仍舊要重走一番。 第23章 太子 正是初春,官道上的雪還未化凈,馬車走過的地方留下兩條泥濘的車轍印。葉蓁蓁手里抱個手爐,偎在車座上的靠墊里,頭往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車簾突然被掀開,一股子涼風灌進來,葉蓁蓁的瞌睡頓時跑光了。月竹搓搓手背,在車廂里的暖爐上烤了烤,舒服的嘆息一聲:“姑娘,這天也太冷了,我聽寒芷jiejie說,燕京更冷呢,咱們過去可怎么熬啊?!?/br> 葉蓁蓁懶散地癱在座上不愿意動,閉著眼睛說道:“這不是有炭么,再過兩個月就暖和了?!?/br> 月竹就是再心粗也察覺出來了,葉蓁蓁從離開揚州起就不太對勁,就好像心里緊繃著一根弦,而那根弦隨時會斷。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你是怎么伺候的?大公子的被子都濕了?!瘪R車外傳來高氏不滿的喝罵聲,沒過多久,馬車便停了。 月竹撇撇嘴,說道:“準是大夫人又拿丫鬟撒氣呢,大公子現下身體不便,可苦了伺候的人了?!?/br> 因為要給葉懷朗把被褥重新換過一遍,馬車不得不在路邊停留一會兒,葉蓁蓁也覺得坐累了,就帶著月竹下車走走。 車簾打開,李海討好地上前扶她下車:“五姑娘,慢著點,地上剛結了冰,當心摔倒?!?/br> 葉蓁蓁借著他的手勁下車,對李海笑了笑。 自從楚凌淵離開后,這位李管事哭天抹淚,跟天塌了似的,葉蓁蓁一問才知,原來他一直惦記著從楚凌淵那里拿到蟲子的解藥。 她沒法昧著良心騙他,就把實情跟他說了,李海得知自己沒中毒,壓在身上多年的包袱就此消失。從那以后,他就對葉蓁蓁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跟著她。 葉蓁蓁沒走遠,就站在路邊朝馬車前行的方向望去。 在這里已經隱約可以看見燕京外城墻的輪廓了。這座繁花錦簇的京都,對有的人來說是畢生向往之地,對她而言,卻是一座牢籠,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 不過她的想法與前世還是有些細微的差別,因為她知道楚凌淵或許就在那里。她就像在無盡的迷失彷徨中找到了支撐自己的力量,籠罩在心頭的陰云露出一條縫隙。 李海見她看著燕京的方向出神,揣摩著她的心思說道:“姑娘可是覺得累了?再走個把時辰就到城里了,您再忍忍?” 葉蓁蓁搖了搖頭,她不是累,她只是在即將面對那些人之時,產生了一絲久違的膽怯。 轉念一想,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已經不是前世那個軟弱不能自保的葉蓁蓁了。 就在葉蓁蓁重新登上馬車的時候,前方有一人騎著快馬朝他們過來,等人離得近了,葉蓁蓁看他身上的穿著,像是從宮里來的。 很快她就知曉了,這人是來傳旨的。 這道圣旨與她父親葉錦程有關,葉錦程調任燕京,依舊供職于轉運使司,品級不變??蛇@道圣旨上卻說,將葉錦程調任戶部,擢升兩級為三品戶部左侍郎。 傳旨的人離開后,葉家仍在震驚。要知道葉鴻生因剿匪有功被調回燕京,也不過是一個從三品的御史。葉錦程此番比他高了半級不說,且身在戶部,手里是有實權的。 接到圣旨后,葉家大房是最難受的,葉錦元和高氏不免想到,以后在燕京便要仰二房的鼻息過日子了。這本是人之常情,但他們在揚州過了那么多年呼風喚雨的舒坦日子,哪里肯甘心呢。 馬車繼續上路,月竹與李海都是一臉喜色,葉蓁蓁卻心中存疑。父親還在進京路上就接到圣旨,這樣未免也太高調了,方才傳旨官出城應該有許多人都看到了,等到他們一入城,不消半日所有人都會知道,父親一來就被圣上委以重任。 這樣的重視絕不是好事,或許這是上位者所布下的一步棋,想要各方蠢蠢欲動的勢力盯住他們一家,從而掩蓋自己真正的目的。 葉蓁蓁上一世對燕京的各方勢力知之甚少,她只能想到這些,但也足夠讓人心驚,必須時時警惕,才不至于踏入陷阱。 他們一行人剛到城門處,燕京葉氏便派人來接,進城后不過小半個時辰,馬車就停在了葉鴻生年前剛剛買下的宅子門口。 這宅院比起揚州的大宅要小許多,畢竟燕京城遍地權貴,他們能住在內城,已經算是不錯,哪還敢有別的奢求。 葉鴻生和葉錦程安置好家里,就去衙門報到,至于葉家大爺和三爺,兩人都是文散官,沒有實職,就在家里幫著費氏打理家事。 初來乍到,繁瑣的事情很多,安排好所有人的住處,已經是晌午了,廚房的下人來不及準備,費氏便命人去附近酒樓叫了兩桌席面,全家人這才吃上一頓熱飯。 午后,葉蓁蓁剛要躺下小憩一會,便聽月竹說,燕京葉氏來人了,說是要請她們這些小輩過去認認門,拜見一下葉氏的老太君。 葉蓁蓁聽了直蹙眉,請安這事本該她們明日準備好了再上門,葉氏怎的忽然這么急。 她沒有多問,重新梳妝打扮,到了前廳時,才發現除了累的起不來的費氏和生病的葉懷朗,所有人都到齊了。 眾人再次坐上馬車趕往葉氏,幸好路程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 葉氏現任的家主是葉錦昌,今日派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二爺葉錦榮和二夫人賀氏。一陣寒暄過后,葉蓁蓁隨著人群進入葉府,又來到葉氏老太君的院子里,向葉老太君行過禮之后,便乖巧地站在柳氏身邊。 葉老太君態度和善地笑了笑:“我就說太急了些,人家剛搬過來,什么都沒準備好,忙忙亂亂的,都是這丫頭,非說想看看幾個meimei?!?/br> 葉老太君伸手一指她邊上站的姑娘,眾人便跟著看過去,一看之下不由心生感嘆,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嫡女,那通身的氣派和優雅,可不把在場所有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葉蓁蓁方才一直低著頭,行禮的時候也沒有多看,也就是現在才跟著眾人看了一眼前世的仇人。 葉靜怡的容貌在燕京的世家貴女中只能算是中等,但若論起那身端靜從容的氣質來,恐怕貴女中還真沒幾個及得上她的。 她笑起來如春風拂面,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上輩子葉蓁蓁就被她的表象騙了。那時柳氏剛剛去世,葉靜怡的關心讓她倍感溫暖,因此她才會漸漸對葉靜怡產生依賴。 而直到葉靜怡因為嫉妒而露出真面目,她才發現自己有多蠢。 她所有的關心與愛護,不過是為了得到她的信任,從她這里知道沈皓安的喜好,最后再把她一腳踹進無邊地獄。 葉靜怡察覺到蓁蓁在看她,于是對她微微一笑,蓁蓁低下頭掩飾自己目光中的恨意,而她這舉動在葉靜怡眼里,便是自慚形穢,不敢與她對視。 葉靜怡斂起眸中的冷光,對葉老太君撒嬌道:“祖母,你這不是變著法的把我給賣了嗎?” 葉老太君寵溺地拍拍她的手,說道:“去吧去吧,別在我跟前鬧騰了。你把你這些jiejiemeimei帶到自己的院里去,說些姐妹家的體己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