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舊賬?你跟燕王妃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兒?”皇后盯著沈兮,“跟本宮說實話!” “我也不清楚?!鄙蛸鈬@口氣,亦是迷惑,“那日我在舅舅家賀壽,潯陽侯唐家的姑娘來找我,求我將帕子送給溫姑娘,說是要替皇嫂給溫姑娘道歉,但我也不知為何道歉要用只舊帕子,只是想著潯陽侯府一貫支持皇兄,不會害我,便依言而為?!?/br> 她頓了頓,“今日皇嫂提起這件事,我還愣了愣,幸而腦子轉的快,將屎盆子都扣在燕王妃頭上了?!?/br> 皇后聽完她的話,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念念?” 柳念絮面色平靜,點了點頭:“是我托表姐尋的大公主?!?/br> “為何?” “為了離間二皇子一脈同溫家的關系?!绷钚醺裢饫潇o,淡然開口,“母后今兒不是瞧見了嗎,二公主早已疑了燕王妃,如今不過是面子情,早晚要鬧翻!” “可那會兒你還不是太子妃的人選,怎么就想著對付燕王?”皇后更驚訝地抬眉,“難道你跟穆兒……” “沒有?!绷钚跎钌顕@口氣,“因為家父與二皇子一脈關系親近,我不愿意看他心愿得償。再者,溫圓圓之前在長公主的宴會上為難我,我心中記恨她,自然是要報仇的!” 她神色漠然:“母后,我一直都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 第110章 提起父親的時候,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寒。那種冷意, 好似北方曠野上的冬風, 逼人至極。 皇后怔了怔, 看向她。對旁人——哪怕是算計她無數次的沁嬪, 她都未曾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就好像要將她口中那人碎尸萬端, 折磨的痛不欲生。 偏偏是提起她的父親, 那種刻骨的恨意,叫皇后都忍不住心中發顫。 柳家的事情, 皇后一清二楚,亦知曉柳念絮這些年來,應當是過得不好,可是她從未想過,會到這個地步。 她頓了頓, 慢慢斟酌著言辭, “念念, 柳大人是你的父親,你……” “我知道?!绷钚蹼S口回答,臉色淡淡, 口吻亦是淡淡, “他是我的父親, 我永遠都記著呢, 片刻也不敢相忘?!?/br> 皇后便沉默, 無話可說。 深如血海的仇恨, 她想,外人大約沒有資格置喙。 這般想著,皇后便抬頭道:“罷了,你們小輩的矛盾,本宮懶得管,不過囑咐你幾句,大面上不要出錯便可?!?/br> “母后放心,我心里都知道?!绷钚鯊澚藦澴齑?,輕笑道,“我不會授人以柄?!?/br> “如此便可?!被屎簏c頭,“下月太后壽辰,你記著讓繡娘們給你趕制賀壽穿的衣裳,當日戴用的頭面內務府會給你送去,還有壽禮,我拿了往年的冊子給你,你和穆兒比著我的分例,薄上二分?!?/br> 柳念絮細細記著,點頭答應。 “那你們先回去吧?!被屎簏c點頭,“今兒的事兒,沁嬪大約會想法子傳進陛下耳中,你們想好對策?!?/br> 柳念絮垂眸,輕輕一笑,如春花曉月的容顏帶了笑意,更叫人神魂顛倒。 “到時候什么都不必做,大公主只管沉默就是,我自有話說?!睅е中σ?,她輕哼一聲,“是誰的錯,就該罰誰?!?/br> “不過,子女爭吵的小事都要陛下裁決,二公主真真不懂事,叫人不知說什么才好?!彼钌顕@口氣,“換了我們,哪兒敢打擾陛下處理國事呢?!?/br> 皇后眼神復雜地看著她,猶豫片刻,終究未曾言語。 深明大義的太子妃,真叫人不知道如何應對。 皇后信她的本領,便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念念有法子,本宮便不憂心,你們且回去歇著吧?!?/br> 柳念絮告辭離去,回到東宮,未曾進屋,先坐在園子里吹冷風。 宮女們面面相覷,不敢相勸,只能呆滯地看著她。 過了許久,冷風將眾人吹的清醒無比,寒意入骨之時,柳念絮才慢悠悠道:“我知道宮中有些人為逃脫責罰,有的是手段,比如裝哭腫了眼睛,或者假裝受傷,其實皆是用胭脂水粉畫出來的?!?/br> 在冷風中吹了一通,太子妃的穿著并未比她們厚實半分,可她們覺得寒涼的時候,她卻神色淡漠,絲毫不受影響。 若非烈烈寒風吹起她鬢邊的發梢,只怕會給人誤以為,她正閑適悠然地坐在室內。 宮女們垂目不敢說話。 “你們別怕?!绷钚踺p笑,“我不是為責罰你們,只是想問問,你們是否有這種本事,若誰能做出來,本宮有重賞?!?/br> “知道我為何坐在這兒嗎?就是為讓你們吹吹風清醒一點,想清楚再說話?!?/br> 幾個宮女互相看看,不敢隱瞞,當即低聲答道:“奴婢們都會?!?/br> 柳念絮便站起身:“進屋說吧?!?/br> 實則,到底什么話才要想清楚再說呢?當然是今日在皇后宮中的爭執,要想清楚,別露了馬腳。 至于所謂胭脂水粉,要是要的,卻并非最重要的東西。 宮女們齊齊回答:“是?!?/br> 柳念絮伸著雪白的手腕,看著宮女在手背和手腕上頭拿調好的胭脂慢慢涂抹,看上去,那手臂就好似漸漸紅腫起來,格外駭人。 待到結束,柳念絮將袖子放下,慢悠悠道:“今日是二公主先對我的動手,你們都記清楚,不許露出馬腳來?!?/br> 宮女們不敢違抗,低聲應道:“是?!?/br> 坐在屋中等了許久,日落西山之際,天空中染上大片緋色的光暈,天色漸暗,美不勝收。 有御前侍奉的宮女過來請柳念絮,“陛下同太子殿下回來,現皆在養居殿,請太子妃和皇后娘娘過去呢?!?/br> 柳念絮起身淺笑,“沒叫幾位公主們嗎?她們今兒也極為惦記父皇呢!” “叫了?!睂m女微笑道,“燕王妃留在沁嬪娘娘宮中用晚膳,亦被叫去,還請太子妃快些,別叫陛下等急了?!?/br> “好,這就走吧?!彼砩洗┑谋揪褪峭獬龅拇笠律?,夜間風涼,特意加了件厚實的披風,慢悠悠跟在宮女后頭走著。 走到養居殿外時,天已擦黑,沈穆站在門口等她,瞧見東宮的燈籠,幾步迎上來,牽著他朝里走。 柳念絮眨眨眼,低聲問:“里頭都有誰?” “都在?!鄙蚰侣_口,“你見機行事,若不行的話就找我,有我在,斷不會叫你吃虧的?!?/br> 柳念絮彎了眼睛,伸出另一只手的手背給他看。沈穆目光掃過,當即便是一凝,眼神冰冷,咬牙道:“誰做的?” 柳念絮靠在他身側,用唯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悄悄道:“拿胭脂畫的,先跟你通個氣,你待會兒別急著拉我看太醫,否則兜不??!” 說完又抬起聲音,喏喏道:“是……是今天下午……” 沈穆的怒火這才散了些,提著的心放下去,低頭看看她的手背,心中還是不悅,怒道:“沈芮真不懂事!” 柳念絮低頭笑笑,扯扯他的手臂,看一眼走在前頭的御前侍女,勸道:“殿下別氣,沒什么的?!?/br> 沈穆只怒道道:“我都不舍得碰你一根手指頭,她竟然敢……” “殿下,你們別生氣……” 說話間,走到宮殿內,這話一字不落傳進殿內人耳中。 皇帝揚聲詢問:“誰敢?誰欺負太子妃了么?” 柳念絮同沈穆行禮結束,才站起身,怯怯開口:“父皇恕罪,無人欺負我,真的沒有?!?/br> 沈穆卻冷著臉不言語。 皇帝一言不發,沁嬪在一旁拍案而起:“沒人欺負太子妃,卻有人欺負我的芮兒,太子妃,您作為長嫂,不說保護meimei們,竟還百般欺辱,你認不認?” 柳念絮被她嚇得后退一步,躲在沈穆身后,張著嘴,嚇怕了模樣,呆呆道:“我?我何曾欺負二meimei?” 她看向沈穆,眼中先盈了淚光:“殿下,您別誤會我,我沒有欺負人,我不是那樣的人?!?/br> “乖,我相信你?!鄙蚰旅哪X袋,用作安撫,“我還能不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么,有人誣陷你,我當然不會相信?!?/br> 誣陷? 沁嬪指著二公主臉上的巴掌?。骸斑@個巴掌,難道不是太子妃命人打的?你還狡辯?” 柳念絮顫了顫身體,極為害怕,低聲怯怯開口,“是,是我打的……” “陛下,您要給芮兒做主!”沁嬪打斷柳念絮,哭訴起來,“芮兒長到這個歲數,陛下和臣妾千嬌百寵的養著,連手指頭不舍得碰一下,可如今卻被太子妃掌嘴……” “陛下,芮兒當真太委屈,求陛下做主!” 再看過去,沈芮已經拿著帕子在落淚,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凄凄慘慘的模樣,哪兒有半分跋扈。 柳念絮看過去,咬唇不語,眼中全是糾結。 沈穆的臉色,已經黑沉如鐵,分外難看。 皇帝也很不悅,蹙眉訓斥道:“太子妃,你好好的打芮兒做什么,身為長嫂,不思呵護弟妹,卻做出這等事情!你可知罪?” 他似乎也不知該如何責罰柳念絮,緊蹙著眉頭,等柳念絮認錯 可這個一向乖巧溫順的兒媳婦,今兒卻沒想他所想那樣順著認罪,只扶著沈穆,站在那兒不言語。 皇帝不悅道:“說話!” 柳念絮未曾言語,沈穆先忍不住怒道:“父皇兇什么兇!只看到二meimei被太子妃打,怎么不看看她打太子妃呢?” 說著舉起柳念絮的手,惱怒不已:“父皇瞧瞧,太子妃手背都腫了,二meimei做出這樣的事情,難道不該打?” “殿下……”柳念絮匆匆阻攔,卻沒攔住。 燭火昏暗,看不清楚,可太子妃手背上的紅腫卻很清楚,這紅腫還被衣袖遮住大半,只露出些許,若是撩開衣袖,還不知道會是如何凄慘。 瞧著那樣子,皇后倒吸一口冷氣:“你這孩子,吃了虧怎么不說?” 皇帝也怔了怔,一時臉上掛不住,想問的話被皇后問了,只得回頭看向沈芮:“芮兒,這是怎么回事兒?” 沈芮忘了落淚,呆呆看著柳念絮,高聲爭辯:“我沒有打她!” “你沒打,難道是太子妃自己打的?”皇后看著她,滿臉不悅,“芮兒,本宮往日瞧著你是果然極好的,萬萬沒想到,你會對太子妃下此毒手!” “我怎么知道是誰打的?”沈芮怒道,“怎么,難道她身上的傷,就是我打的嗎?” “太子妃一向溫順恭謹,若非你欺人太甚,她豈會叫人打你?”皇后怒沖沖開口,一臉心疼的看著柳念絮,“枉費本宮與陛下覺得你委屈,特意為你申冤!” 沈芮一向傲慢,受不得如此誣陷,當即揚聲道:“我說不是我打的,就不是我打的,你們休想冤枉我!” 沁嬪也抹起眼淚,哭哭啼啼道:“陛下,芮兒一向端莊知禮數 ,從未行差踏錯,怎么會打太子妃呢,陛下明鑒,還芮兒一個清白!” 四公主坐在一旁,幽幽來了句:“二jiejie這是哭累了,換沁嬪娘娘繼續呢?” 她噗嗤一笑,跟身旁的姐妹玩笑:“我還是頭一次見,這哭還得輪換著來,不知道還當是宮中的宮女,輪班干活!” 沁嬪一僵。 “閉嘴!”皇帝瞪女兒一眼,不悅道,“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