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騙人
之前這個時辰沉魚吃了藥便要睡下,她料著朱靈也是這般想的,便大著膽子從院子的后門翻了出去。幸而她原來便不是一味依仗術法,是以眼下雖未能動用真氣,但憑著身上功夫仍是來去自如。 這座院落離蓬萊觀本就不遠,沉魚憑著記心一路前行,不禁想起那晚上便是宋淵背著她走來的。沉魚這般走著,不一刻便到得蓬萊觀正門。那朱門銅環前依舊是兩排五色令旗。只那夜雨大,令旗都被雨水淋得蔫蔫的。然而眼下卻是滿山秋風呼嘯,把令旗吹得獵獵作響。此際沉魚覺著涼風刮面,倒是想起她與宋淵剛到密州時不過初秋時分,如今卻已是過了中秋。宋淵在蓬萊鎮時還說過今年要在中秋同她放水燈,誰成想,這水燈終究沒放成。 沉魚原來道身不穩,近不得道觀廟宇。她上次上山尋宋淵時,便被這五色令旗壓得難受。是以她不禁想到自己此番重傷初愈,若貿然前進也不知是否扛得住。只朱靈近來把她看得甚緊,沉魚思來想去,又怔怔地瞧了瞧道旁兩側的令旗,終是怕錯過時機,想了會便抬腳而去。 然而沉魚朝前走了幾步,卻未似上回那般難受。她心中微異,腳下生風,愈走愈快,須臾便奔至門前。 “開門!開門!”沉魚邊扣著朱漆大門上的銅環邊朝里邊喊門。 只她在門前相待之時,心中模模糊糊地便生了個念頭。然而這意念甫生,她便是一慌,又匆忙地把它壓了下去。 沉魚那廂正是心神意亂,不一會卻等得個小道士前來應門。那小道士一推門,便見門外立著個妙齡女郎,竟似是姑射仙人。 小道士看得一愣,回過神來才問道:“你﹑你扣門所為何事?” 沉魚聽得,默了默才道:“……你們張真人門中的嫡親弟子,宋見源可在?” 小道士見沉魚貌美,又識得宋淵,也便不敢怠慢,“宋師兄不在,你是——” 然而小道士的話還未說完,沉魚已搶先道:“那樊見純在嗎?” “在﹑在的?!?/br> 沉魚聞言,頷首道:“你跟他說,沉魚來見他?!?/br> 小道士聽罷,點頭應是,又迎了沉魚入內相候。沉魚見此,猶豫了一會,終是邁步跨了門坎而入。此時小道士回首一看,卻見沉魚竟是面冷如霜。他看得心中一突,便再也不敢同她搭話。沉魚那廂看著小道士漸走漸遠,轉而抬眼看那巍峨正殿,瞬時便憶起宋淵說過蓬萊有隱仙祖師加持,她本是進不得的。沉魚這般尋思著,卻是愈想愈慌,只覺胸中似有重石把她的一顆心沉沉地往下拉…… “沉女郎!” 沉魚聞得這聲呼喊回過神來,抬眼便見樊見純的身影從遠而至。沉魚此時雖是臉色沉沉,樊見純見著她卻似是十分歡喜。 沉魚那廂見得他臉上笑意融融,不禁微微垂了眼道:“對不住……那日我把你一個人撇了在鎮上?!?/br> 樊見純聽得先是一愣,后來卻是撓了撓頭笑道:“我回到教中已是聽聞見源這時日來的所作所為了……他啊,主意向來大得很,你定是攔不住他的,是以也不必愧疚?!?/br> 樊見純說的本是實話,然而沉魚此時聞得“他主意向來大得很,你定是攔不住他”,只覺心口仿若被錘子沉沉地敲打著一般。 此時樊見純見沉魚臉色蒼白,嘴唇微顫,不禁上前虛扶了一下,問道:“之前見源說你被呂玄池打傷……我方才見到你,還道你是好全了。你怎么﹑怎么……” 沉魚聽罷此話,陡然握住樊見純手臂問道:“阿淵現下在哪里?是不是去把經書送給伊王?” “伊王?”樊見純聽得,皺了皺眉道,“他沒去送經書……見源不是同你一處嗎?他早先同我說道因你傷得甚重,要陪你回泉州養傷來著,他﹑他……” 沉魚聽罷,原來抓住樊見純的手便是一緊,“他騙人,他是騙人的……” 樊見純見沉魚臉色遽變,身子微微顫抖,還道她尚在病中,忙扶住她問:“他怎么騙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沉魚聽得,卻是使勁把樊見純的手摔開了。樊見純見狀,還要細問,然而沉魚卻提了輕功,雙足于壁上輕點幾下,便翩然越墻而去。 卻說朱靈那廂給沉魚送過藥后便出了屋子。只她在自個屋里打坐不久,卻忽地覺著心中一突。她尋思半會,終是起了身朝沉魚屋子里而去。朱靈一進屋子便朝里間走去,待到得塌前,果然不見沉魚身影。朱靈見狀,匆匆把這座小院翻了一遍卻仍未見人,遂又尋了王靈官一道分頭去尋沉魚。朱靈想到沉魚牽念宋淵心切,定然會去蓬萊,便也動身前往。只朱靈到得蓬萊觀,始知自己與沉魚竟是錯開了。她得了消息后又急急返還院中。此番甫踏入沉魚廂房前院,朱靈便見沉魚手提含光劍,腰纏白魚佩,正怔怔地看著自己。 “晈晈,你﹑你這是去哪?” 沉魚聞言臉色一沉,皺眉道:“師父,阿淵呢?” 朱靈聽得也不知沉魚是否識破了甚么,只得如先前那般應道:“之前不是同你說過,他是去了送經書么?” “你騙人!” 此時朱靈見沉魚白著一張臉,鬢邊冷汗涔涔,似是幾欲暈倒。她心中一急,便問沉魚:“你是不是身上難受?快過來,師父給你瞧瞧?!?/br> 然而沉魚聽罷,卻搖了搖頭,喃喃道:“不,我好了,我好了……師父,徒兒適才經了那五色令旗,還進了蓬萊觀,也沒覺著難受。徒兒是好了,是不是?”沉魚說著,抬眼緊緊地盯住朱靈又問道,“師父,你說,徒兒是怎么好了的?” 朱靈聞言,心中鈍痛,正想要上前抱一抱沉魚,卻聽得她大聲喊道:“你說!你是不是讓阿淵剜心煉丹了?你說話啊……你怎么不說話?” “晈晈,你聽師父的,宋淵……他沒事,他還活得好好的?!?/br> 沉魚聞言,默了默,才又問道:“那他現下在哪里?” 朱靈聽得,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宋淵怕你知道了便要去尋他……他沒說要去哪里?!?/br> “你騙人!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沉魚說罷這話,臉色驟變,竟如紅霞升面。朱靈見狀便知沉魚是想要強行沖破被她制住的要xue。她心中大急便要上前制住她。此時卻忽地聽得沉魚啊的一聲大喊出來。沉魚這喊聲仿似用盡周身力氣,聲嘶力竭,聽得人痛徹心扉。 只沉魚喊罷,竟覺體內叁股真氣瞬時便要破繭而出。此時沉魚心隨意動,抽了含光出鞘,便朝朱靈腳前狠狠地劈了一劍。 此番朱靈只聽得一下巨響,待回了神便見她腳下青磚已被沉魚劈碎。 然而沉魚使了這一劍后,便似換不過氣一般喘著。只她見得朱靈要靠近,心中悲怒交加,又強自隱忍,朝她怒道:“你們都騙我!” 沉魚說罷,也不待朱靈反應,腳下一點便朝院墻外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