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王于漾坐在椅子上面, 腿隨意疊在一起, 雙手指縫交叉著放在腹部,雙眼微合, 神態慵懶而高貴。 只是面容蒼白, 眼下有青色, 像是這幾天沒睡過一個安生覺,顯得憔悴。 梅月倚著墻, 低頭掏出一根煙, 熟練地點上,隔著燃起的煙霧打量坐在桌前的人。 這是在她知道真實身份后的第一次會談。 梅月深吸一口煙, 心里有些許感慨, 這個人變了, 不是她的錯覺,是確確實實的發生了改變。 原因很多,很復雜。 也許是觸碰到了感情,學會愛人, 七情六欲全部豐滿, 也許是成為實驗品, 被用于研究,混進了另一個人脾性之類的東西。 或者是死后再生的這一經歷。 從某種意義上來定義的話,是活了兩世,總歸是要有些變化的,也合情合理。 不管怎么說,現在的這個人……有煙火味了。 也像個普通人了。 “二爺?!?/br> 梅月叼著煙喚了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 “我很早就想跟您聊一聊了?!?/br> “世事多變,拖到了今天?!?/br> 她攏住因為低頭散下來的短發,“您家那位的情緒很不穩,怕是撐不了多久,我只說幾件正事?!?/br> “沈伯伯自殺了?!?/br> 梅月說完以后,房里陷入一陣令人不適的死寂。 差不過持續了快兩分鐘,王于漾睜開眼,“有交代什么嗎?” 梅月抽著煙,英氣的眉眼有幾分銳利,之后變為唏噓,“他沒交代,但我在蘇沫嘴里撬出了原因?!?/br> 頓了頓,梅月看了眼椅子上的人,“沈伯伯的孫子靠蘇沫給的藥續命?!?/br> 王于漾聞言,沒多大波動,“那是得答應?!?/br> “藥蘇沫不肯透露成分,除他以外別人也研制不出來?!泵吩抡f,“現在他被抓,沈伯伯的孫子也就活不長了?!?/br> “老人家大概是對你心生愧疚,也不想看到孫子痛苦,就選擇了自殺?!?/br> 王于漾右手的拇指捏兩下左手虎口,“說第二件事?!?/br> 梅月臉色凝重的說,“我們封鎖了整個島嶼,還是沒找到林少南跟他的保鏢?!?/br> 王于漾抬眼,“沒有漁船出去?” 梅月搖頭,“沒有?!?/br> “人手增加過兩撥,島上的監察很到位,不會放一條船出島?!?/br> 王于漾交握著的雙手松開,一只手搭在桌上,屈指敲點著桌面,一聲一聲,頗有些漫不經心。 梅月耐心地等著,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認為這世上能夠稱得上了解林少南的人只會是二爺。 哪怕真相浮出水面,林少南的整個騙局是圍繞著他展開的,一切都為了抹殺他,再得到他。 梅月還是那么認為,所以她找來了。 . 王于漾遲遲沒開口。 梅月煙抽的急了點,有些咳嗽,她喘幾口氣,沉聲說,“保鏢是特種兵出身,有強大的反偵察力,他太清楚怎么躲我們了?!?/br> “要不是他,林少南早就被捕了,局面不會這么被動?!?/br> 梅月又抽煙,實驗基地被端,研究人員里面的頭目蘇沫已在監獄,專案組也隨之解散了,她卻不能歇。 除非林少南也被關在里面,否則對她來說,案子還是沒完。 梅月跟林少南認識那么多年了,姐弟也好,朋友也罷,上頭都不太希望她干涉,是她執意如此,想要親自處理。 王于漾忽然問,“四天了是吧?” 梅月點頭,“對?!?/br> “四天了啊……”王于漾一邊重復,一邊敲著桌面,“再等兩天?!?/br> “槍殺案當天島上很混亂,島民們都陷入驚慌之中,一晚上過去,沒有什么動靜了他們就該干什么干什么,想捕魚,想出海采購?!?/br> 梅月口鼻噴煙,“我們希望得到配合,就明確表明有兇犯藏匿在島上,身上有槍,危險性極大,需要禁止漁民出海,挨家挨戶搜查,二十四小時巡邏,保證他們的個人安全,他們的意見還是一天比一天大,已經鬧上了?!?/br> “要是再等兩天,那些島民……” 王于漾閉上眼,“那是他的極限?!?/br> 梅月聽出話里的意思,夾著煙的手抖了抖,掉下來一撮煙灰。 “他失敗后會有一段時間的自我催眠,找不到一絲希望就會選擇結束自己,體面的離開?!?/br> 王于漾的手又變回指縫交叉的狀態,“絕不會被你們抓住,關在審訊室里,一遍遍審問,再跟犯人們關在一起,在本能的恐懼跟絕望中等待最后的判決?!?/br> 梅月靜默了會,“那他會躲在什么樣的地方?” “藏身地應該是肖明做主,你們偵查人員跟他算半個同行,比我清楚這里面的名堂?!?/br> 王于漾不知怎么就煩了,眉心蹙在一起,“說別的事吧?!?/br> 梅月突兀地問,“二爺,您恨他嗎?” 王于漾捋耳側發絲,淡笑了聲,“沒什么好恨的?!?/br> 梅月下意識盯著他,過了不到十秒他就不笑了,沒有血色的唇拉平,從皮rou骨骸里往外的滲著陰翳,“不要試圖窺探我的想法?!?/br>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壓在房里散開。 梅月差點因為生命受到威脅,沒壓制住本能的對他拔槍。 過了許久,威壓慢慢消失,王于漾笑著招手,“月兒,你過來?!?/br> 梅月聽著這親近的喊聲,有瞬間的發愣,她看著那笑顏,心里劃過一絲詭異的熟悉感覺,不知怎么想起一件舊事,想起第一次見到這人時的場景。 不是這模樣,也不是這年齡,十一二歲,穿一身白色禮服,從樓梯上下來,王子一樣。 等到梅月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椅子旁邊。 王于漾的問題比她的還要突兀,“你一天抽多少煙?” 梅月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表情古怪,“最少一包?!?/br> 王于漾說,“抽這么多,什么感覺?” 梅月把煙頭掐滅,“嗓子疼?!?/br> 王于漾思索著說,“那個李立……” “這次任務途中傷著了,不能留在一線,只能在二線整理卷宗?!?/br> 梅月輕描淡寫,“這樣也好,家里需要有個人打理,都忙就沒時間了?!?/br> 就在這時,客廳里傳來一聲脆響。 王于漾比梅月還先一步有反應,他匆匆起身,動作大了點,頭有些暈眩。 梅月看他晃了晃,連忙伸手去扶。 王于漾擺手,“出去看看?!?/br> 房門剛打開,周易就把梅月大力揮到一邊,抱住救命稻草一樣抱住了王于漾,渾身肌rou緊繃著不斷發抖,眼睛猩紅的要滴出血來。 王于漾拍拍他激烈起伏的背脊,旁若無人地親他耳朵跟發茬,“好了啊?!?/br> 梅月知道二爺跟這個周易在一起了,此時目睹這一幕,依舊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二爺會這么寵一個人。 梅月斂去神色走到客廳,看看地上的碎茶杯,看看章老,“……” 章老一張老臉上全是無辜,跟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似的。 房里一直沒什么動靜,他想探頭瞧瞧,冷不丁地撞見青年立在房門口,滿臉嗜血的表情,這一瞧把他給嚇著了,手里的茶杯沒端穩,直接摔到了地上。 “砰——” 房門猛地關上了,梅月跟章老默契的誰都沒說話。 等到王于漾出現在客廳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后的事了,他往沙發里一坐,修長的手指抄進長發里,理著微亂的發絲。 “你們這一趟來,最重要的事還沒說,就在這說吧?!?/br> 梅月跟章老眼神交流了個來回,斟酌著說,“我們想讓你去科研院?!?/br> 章老接著說,“就待一年?!?/br> 梅月說,“待在那里,你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也能及時應付?!?/br> 下一秒就補充,“家屬可以陪同?!?/br> 然而家屬并沒有給反應。 王于漾舌頭被咬破了,嘴里有腥味,他讓青年給他倒杯水。 周易沒動。 王于漾踢踢他的小腿,“去?!?/br> 周易不肯離開,“先吃橘子,一會倒?!?/br> 王于漾,“……” 周易發現兩道視線投過來,他冷冷地撩了下眼皮,眼角還是紅著的,看起來卻沒多少脆弱,只會讓人覺得悚然。 章老一個搞研究的,大半輩子都在實驗室里待著,哪里扛得住這樣的壓迫感,他孩子氣的用眼神埋怨刑警隊長,早知道就多帶幾個人。 梅月心里嘆息,不能動武。 客廳里彌漫起了橘子的香味,王于漾讓梅月跟章老想吃就自己拿。 梅月拿了一個剝皮。 章老沒那心情,他誠懇地表態,“只需要每個月做一次檢查,抽一管血,別的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