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脖子上的掐痕太輕,更可能是被人用抱枕捂住口鼻,死前經歷過一番掙扎。 在顏謐查看尸體的時候,同事將現場封閉了起來,很快周隊和鑒識科的技術人員也趕過來了。 鑒識人員開始在現場拍照取證,顏謐簡短地向周隊匯報自己的發現,“……貴重物品沒有遺失,基本可以排除為財行兇。死者生前經歷過相當激烈的xing行為,應該從男女關系入手調查。我已經讓經理去調取監控了?!?/br> 周隊點點頭,問:“聽說是隔壁客人抱怨動靜太大?” “是的,經理說他請求對方暫時留在房間里。那人現在應該就在隔壁,我正要過去詢問?!?/br> 周隊喊過王繼坤,“繼坤,你跟顏謐一道?!?/br> 王繼坤自顧自走在前面,猶如一堵銅墻鐵壁,顏謐跟在他身后進了隔壁的房門,直到從他身后繞出來,視線落在那位“隔壁的客人”身上,她猛然張大了雙眼。 ——怎么是他?! 他怎么在這兒?他在這兒干嘛?? 一千零一個問題在腦中盤旋,顏謐完全失去了語言,只能杏眼圓睜,瞪著那個長身插兜而立的人。 王繼坤不滿地掃了她一眼??匆妭€長得帥的男人就這反應,顏專家費盡心機擠掉了別人,就是這么當警察的? 他皺著眉,帶動額際橫貫眉梢的那塊傷疤,更顯兇氣十足,冷冷問話:“就是你先發現隔壁的異樣?” “隔壁的客人”一點頭,“是?!?/br> 眼睛卻看著顏謐。 王繼坤繼續:“說說具體的情況?!?/br> “大約凌晨兩點的時候,隔壁開始有……嗯,動靜。具體過程不可描述,但是以這里的墻壁的隔音程度,我這邊能夠聽到動靜,警官可以自行想象一下?!?/br> “但是你直到三點四十七分才打電話給禮賓臺?!?/br> “警官先生,‘能聽見動靜’和‘雷鳴般的掌聲’之間,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的。前者姑且在能忍耐的范圍內——感謝酒店的墻?!?/br> “那后來為什么又不能忍了?” “警官先生可以試試忍一個小時?!?/br> “隔壁的客人”態度淡淡的,答話間眼神不斷往旁邊默不作聲的顏謐身上瞟?;卮鹨膊荒苷f不盡不實,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股讓王繼坤火大的感覺。 對,有點像擠牙膏,擠出來的還大都是空氣。 王繼坤的惱火轉向顏謐:“顏警官就沒什么想問的?”領工資打醬油看戲嗎? 顏謐從善如流地接過問話任務。 “這一個多小時的動靜,是持續不斷的嗎?中間有沒有什么異常?” “警官果然敏銳?!边@位“隔壁的客人”態度中似乎多了一絲熱度,“兩點之后一個多小時,聲響幾乎沒有間斷。在我忍耐告罄,正要打給禮賓臺時,動靜停下來了?!?/br> “既然停了,我也就沒必要再打電話。接著幾分鐘后,我聽見隔壁門響,應該是有人離開了?!?/br> “后來又過了十來分鐘吧——我有點迷迷糊糊睡著了——又隱約有,唔,比較激烈的動靜?!?/br> 這回根本無需追問,“隔壁的客人”解釋得主動又詳細—— “我再次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隔著墻聲音略有些悶——哦,之所以說‘再次’,是因為之前的一個多小時里,她也這么叫過幾次?!?/br> 顏謐撇開了目光。就是女人高chao時的叫聲,難為他說得這么委婉曲折。 “我以為這是中場休息結束,又開始下半場了。雖然很不好意思打擾人家的興致,但我恐怕得叫停比賽了。在我給禮賓臺打電話的時候,我又聽見隔壁門開?!?/br> “你出門查看了嗎?”顏謐的心提了起來。此時離開的,十有八.九就是兇手。 “那倒沒有,我掛了電話,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br> 英挺的劍眉蹙了起來,“只看到一個男人推開消防樓梯離開。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黑色連帽衫,戴著帽子,沒有看見臉?!?/br> 接下來就是安保人員上來查看,進門發現兇案現場了。 實情到底如何,待會兒看了監控自然可以驗證,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鏡頭拍到了兇手的臉。 王繼坤點點頭,問道,“先生怎么稱呼?” “隔壁的客人”深幽的目光又瞟向顏謐。 “何語?!?/br> 顏謐的腮幫子動了動。這叫咬牙切齒。 “年齡,職業,住所?” 何語的視線從顏謐身上移開,落在王繼坤身上,黑眸微瞇了瞇。 迎著這位悍匪般的壯漢,他語調散漫隨意,“我也有嫌疑嗎,警官?” “那將由我們來判斷?!?/br> “哦,”語調依然漫不經心,“看警官的架勢和態度,我還以為我這個目擊……唔,耳擊證人,已經是被鎖定的嫌犯了呢?!?/br> 顏謐察覺到這位大作家對王繼坤很不感冒,雖然不清楚為什么,但她也身負問話任務,只能接過話頭。 “這是是常規的程序,我們需要記錄證人的信息,以備萬一之后還需要何先生提供協助?!?/br> 何作家一個寫推理小說的大神級人物,怎么可能不了解這些程序。 顏謐瞥了何語一眼,視線落在王繼坤陰沉不耐的臉色上,心中忽然浮起一個猜測—— 總不會是察覺到王繼坤對她的針對,故意挑刺的吧? “如果警官問詢證人的態度都像這位女士一樣細致耐心,想必證人都會很樂意配合,問話也會順利很多。反之的話嘛……” ……是不是因為王繼坤針對她不好說,但何作家挑刺是挑得明晃晃了。 何作家挑完刺,還是配合地告知了自己的信息。 這就讓王繼坤發現了一個問題。 “你既然是d城本地人,家住星月灣,為什么還要住酒店,而且是離家并不遠的酒店?” 這問題顏謐也想知道。 除了這個之外,她還有一肚子的問題——譬如,他剛好住到了裴玉珠的隔壁,真的是這么“剛好”嗎?他怎么知道裴玉珠今晚住在這里?他所說的,真的就是他聽到看到的所有了嗎? 對于這個“為什么”的問題,何作家高抬著下巴,睥睨的眼神居高臨下,給出了三個字的答案—— “我有錢?!?/br> 有那么一瞬間,顏謐覺得王繼坤可能想打他。 但王警官忍住了。 忍是忍住了,但是王警官的疑問并沒有打消:“隔壁發生了命案,我看何先生好像很淡定,也并不好奇?” 這問題是個陷阱。剛才查看房間的兩個保安說,這位客人曾試圖進入2801查看,只是被他們攔住了。 顏謐現在倒是十分慶幸那兩個保安足夠死守規章,沒放何語進去,不然豈不是說不清了? “如果我好奇,警官會向我透露案子的信息嗎?”何語問。 ……這不是廢話么。 廢話得王繼坤都不稀罕回答。 何語聳聳肩,“我當然特別好奇,只是我長得淡定,好奇得不太明顯?!?/br> 顏謐感覺王繼坤可能再也不想詢問這個證人了。 再問折壽。 王繼坤果然轉身就走,邊走邊道,“麻煩何先生暫時留在房間里,我們調查完現場后,可能還會有一些問題,需要何先生的協助?!?/br> 顏謐憋著一肚子的問題,惡狠狠地剜了擰著眉神情難辨的男人一眼,快步跟上王繼坤,正見他在吩咐一個年輕民警在門口守著,沒有吩咐不能讓里面的人離開。 “他沒有什么問題吧?”她忍不住對王繼坤道。 “暫時還不清楚,謹慎起見先把人留下來?!蓖趵^坤的目光帶著審視,“顏專家認識他?” 顏謐的心猛跳了跳。她不得不再次感佩經驗豐富的一線刑警,直覺的敏銳度果然高。 她承認:“是一個舊識?!?/br> 王繼坤點點頭,“那倒怪不得。希望顏專家保持客觀,不要讓感情干擾判斷,否則我只好向周隊建議,將顏專家調離這個案子了?!?/br> 顏謐暗暗握緊了手,“那是自然?!?/br> 現場法醫已經做完了檢查,裴玉珠的尸體被移到擔架上,用白布覆蓋住,準備送往大隊,有待進一步的解剖。 死因初步判斷為窒息,與顏謐的結論一樣。她身上的淤痕形成時間在死前一至兩個小時內,另外,在她身上以及房間內提取到不少男性的□□和毛發,將一并送回去化驗。 孫曉雨摘下手套,悄悄和顏謐咬耳朵,“裴玉珠我之前在一個活動上見過,女企業家,看著挺嚴厲古板的,沒想到私底下……玩得這么開啊?!?/br> 顏謐想到裴玉珠在重要客戶面前的八面玲瓏,不由感嘆人的復雜性。 “通知她的家屬了嗎?”她問。 另一個同事搖搖頭,“她丈夫宋啟明的手機關機,打不通。我們還在試,實在不行,待會兒上門去?!?/br> 顏謐抬腕掃了眼時間,已經快五點鐘了。有些人習慣睡覺時關機,或許宋啟明就是其中一個。 她的腦海中豁然閃過裴玉珠撫摸婚戒的畫面。 當時她曾疑惑過,在“啟明”二字兩次被提起,一次是裴玉珠自己提到,一次是韓妙彤,裴玉珠的臉上都有厭惡、憎恨的微表情一閃而過。 那天在調侃黎思睿體貼時,她也下意識地轉過婚戒。 裴玉珠與她丈夫的關系,很可能不像世人所知的那么恩愛。 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飄向隔壁。何語到底在搞什么鬼? 發生了這種事情,又被限制不能離開房間,不知道他這會兒在干嘛?休息肯定是不能夠了,他要是又頭暈怎么辦…… 顏謐緊鎖著眉頭,側身讓過抬著擔架的法醫助手,沙發旁邊,正在整理愛馬仕手袋的孫曉雨疑惑地咕噥了句,“‘既生瑜,何生亮’?什么東西?” 宛如被一道閃雷擊中,她渾身一僵,隨即猛地轉頭,“……什么?” 孫曉雨抬起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揮了揮指間的一張小紙條,“沒什么,就是張碎紙條……呃?” 眼前一花,她的手還舉著,那張小紙條已經被劈手奪走,她甚至沒看清顏謐是怎么撲過來的。 顏謐死死地盯著紙條,身體不住地打顫。 小紙條邊緣不齊整,明顯是從哪里撕下來的。拿在手里輕飄飄的,卻仿佛有千鈞重,重得她幾乎捏不住。 這六個字,字跡小巧娟秀,“亮”字的末尾那劃,上翹的尾部微微卷曲,好似一朵小小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