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書迷正在閱讀:卿是傾國色、捉住你啦、豪門兒子得一送一、被迫穿成反派的嬌氣親媽、等天亮、代號(H)、呼吸決定、折斷安徒生之筆、楽園 //骨科 病嬌、泉客
可如今再仔細去回想當年他們一家四口相處的畫面,蘇瑜卻又發現了些許的不同,很多事,并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樣子。 比如阿爹阿娘從來不會對魏丞說一句重話,他們總是客客氣氣,帶著近乎稱得上是恭敬的態度。 再比如,她在魏丞跟前稍稍任性,就會被阿娘訓斥她沒規矩。 記得小時候她很頑劣,她任性起來會把他辛辛苦苦寫了一天的大字統統潑上墨汁,毀的一干二凈。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陰沉著臉把她拽到床邊,在她的屁股上打幾下,力道起先很重,到后來卻越來越輕。 她被打哭了,他又開始柔聲哄著她,做鬼臉逗她笑。她若還不肯笑,他就會懊惱又焦急地抓耳撓腮,一個勁兒給她認錯,甚至趴在地上給她當馬騎。 有一回她騎在他背上玩得正高興,阿爹卻突然進來了??匆娺@一幕,阿爹很嚴肅地把她從魏丞背上拽下來,狠狠打了她一頓,她疼的哇哇大哭。那時候魏丞就在邊兒上看著,一句話也不說,眸子里是她那時候根本看不懂的神色。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騎在魏丞的背上玩兒過。 那時候她很羨慕魏丞,他是阿爹阿娘心中的驕傲,爹娘處處護著他,容不得她對他有半分的欺負和不敬。她曾經一度認為,她是撿來的孩子,魏丞才是阿爹阿娘的心頭寶。 直到有一次魏丞偷喝了酒,醉的不省人事,抱著她含糊不清地說:“阿爹阿娘若能似待你那般待我,該有多好?!?/br> 那年他十歲,蘇瑜第一次看見他在自己面前哭。 那時聽到這樣的話,她覺得自己的三哥就是個傻子,他居然嫌棄阿爹阿娘對他太好。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多羨慕他。 如今魏丞的身世大白,蘇瑜終于有點能夠體會他當年在侯府的處境了。 魏丞在蘇家的那幾年,因為他性子偏冷,不喜與人交集,兄弟姊妹們包括大伯母花氏,個個兒都懼他怕他。至于大伯父和阿爹阿娘,對他也是疼愛中帶著恭敬和疏遠的。 所以那些年里,真心實意把他當兄長,在他身邊肆無忌憚的,便只有她蘇瑜一個人。 那十幾年的光陰里,他必然也時常想起自己的爹娘吧。想起已故的秦皇后,甚至想起那個素未謀面卻成了他殺母仇人的……親生父親。 他會不會也曾盼望著自己的父親幡然悔悟,把他從侯府接走,給予他渴望已久的父愛? 可是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蘇瑜的心突然疼了一下,眼淚不覺間從眼角滾落,濕潤了枕邊的錦繡鴛鴦圖。 蟬衣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娘娘,不好了?!?/br> 她面露焦灼,看上去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蘇瑜迅速擦了擦眼角,緩緩坐起身來:“什么事?”她嗓音里帶著些哭過后的沙啞。 “娘娘怎么了?”蟬衣看她情況不對,關切地詢問。 蘇瑜輕笑著搖頭:“沒什么,你方才說……什么不好了?” 蟬衣道:“方才兀坨寺里小和尚來報,太上皇……崩了?!?/br> 這個毫無征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蘇瑜整個人瞬間呆滯,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怎,怎么會這樣?” 蟬衣道:“聽那小師父說,太上皇早在半個月前就染了惡疾,暴病在床,但因為害怕沖撞了帝后的大婚,便一直秘而不宣。就連太皇太后也是瞞著的。誰想,誰想方才突然就,就去了?!?/br> “陛下知道嗎?”蘇瑜問。 蟬衣點頭:“陛下已經快馬往兀坨寺去了?!?/br> 蘇瑜冷靜了一會兒,突然道:“快,你去讓人備馬車,咱們去兀坨寺?!?/br> 第110章 蘇瑜乘馬車匆匆忙忙趕去兀坨寺, 從馬車上下來時,瞧見了從里面出來的魏丞。他面無表情, 整個人散發著讓人生畏的死寂。 見她過來,魏丞似乎有些意外,疾步走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來了?” “我聽說……”蘇瑜抬頭看著他的神情,頓了頓道,“我有點擔心你?!?/br> 魏丞撫了撫她細嫩光滑的面頰, 輕聲道:“我沒事, 你不必進去看了, 先回宮去, 這邊我處理就好?!?/br> 蘇瑜還想說什么,卻被魏丞不由分說抱上了馬車, 隨后對著青楓吩咐:“送皇后娘娘回宮?!?/br> 蘇瑜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 索性沒再推拒, 乖乖坐了馬車回去。 回宮的路上, 隔著馬車的簾子,蘇瑜問外面的青楓:“陛下還好嗎?” 青楓道:“陛下趕到兀坨寺后, 在太上皇床前站了許久, 一句話沒說,也沒下跪磕頭。只后來問及方丈, 太上皇臨終前可有什么遺言。方丈說太上皇細數了自己這輩子的錯事,悔不當初,無顏面再入皇陵,只盼在兀坨寺后面尋一塊地, 立一座冢,碑上只寫‘虛空之墓’便可?!?/br> 虛空,是太上皇落發為僧后的法號。 “那陛下可應了?”蘇瑜問。 青楓想了想:“陛下沒說送太上皇遺體回宮,想來是應了?!?/br> 蘇瑜長長嘆了口氣,再沒說什么,只倚在馬車內閉目養神。 蘇瑜自從回到椒房殿,魏丞一整日都沒有露過面。到了晚上,也只是派人過來跟她說,讓她自己先睡,不必等他。 蘇瑜不知道那邊什么情況,也不便多問,后來實在熬不住了,這才在碧棠的勸說下,自己爬上床去睡。 而魏丞,整整一晚上都沒回來。 次日,蘇瑜一覺睡醒時下意識摸了摸身邊的位置,涼涼的,什么也沒有。 她睜開眼,攏了被子坐起來,輕聲喚人。很快傳來疾步而來的腳步聲,守夜的是紫墜,她掌燈入內看見蘇瑜坐起,轉身將案上的燈燭點亮,這才走過來拉開床幔,輕聲道:“娘娘怎么醒了,天還沒亮呢?!?/br> 蘇瑜瞥了眼案前跳躍的燭火,淡聲問:“什么時辰了?” “還未至卯時?!弊蠅嫅?。 “陛下還沒回來?” 紫墜搖頭。 蘇瑜頓了頓,道:“幫我洗漱更衣吧?!?/br> 紫墜應著,出去喚人,侍奉的宮人們魚貫而入,洗漱,綰發,上妝,更衣。 太上皇的喪事辦的低調,并未昭告天下,自然也不必守國喪。不過蘇瑜是兒媳,終究還是記著規矩,特地穿了件素凈的衣服,發上也未著什么首飾。 一切收拾妥當,外面的天色才漸漸亮了。 推開殿門出去,東方的天際紅彤彤的,那是太陽即將升起的征兆。蘇瑜看了一眼,轉而讓人備輦去往長樂宮給太皇太后請安。 她今日去的早,太皇太后卻早已經起了。她老人家看上去很是憔悴,一夜之間仿佛又老了十歲,眼窩塌陷著,整個人透漏著疲憊和nongnong的哀傷。 太上皇駕崩,這天底下最傷心的,莫過于太皇太后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苦楚不是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不過看見蘇瑜的時候,太皇太后已經強打起精神,笑對她道:“咱們大衍的禮俗跟前朝不同,皇后嫁入皇室也該有三朝回門的慣例。原本今兒個陛下該帶你回平南侯府的,不過如今太上皇仙去難免沖撞了,只怕要推遲一個月?!?/br> 蘇瑜頷首:“兒臣知道,已經派人去侯府通過信兒了?!?/br> 太皇太后欣慰地點頭:“哀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br> 太皇太后默了一會兒,長嘆一聲:“昨晚上先帝下葬了,我聽說陛下沒讓你去?!闭f起這個,老人家眸色里布滿了哀傷。 蘇瑜默然,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 不管先帝的喪事辦的如何低調,她作為兒媳自然是該去的。然而魏丞既然沒讓,只說明一件事,他為先帝辦喪事的時候,不是以兒子的身份來辦的。而是以大衍新君的身份,為上一任帝王,準備了簡單的喪儀。 他心里,至今還是惱著先帝的。 是啊,因為先帝,魏丞自幼經歷了那么多,怎么會是一朝一夕便能輕易說原諒的?蘇瑜很能理解魏丞的心情。 只是太皇太后作為祖母,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和孫兒搞到如今這步田地,她深感痛心也是人之常情。 又陪著太皇太后坐了一會兒,嬤嬤進來勸太皇太后用早膳,太皇太后神色黯然,淡聲道:“哀家暫時沒什么胃口,先撤了吧?!?/br> 嬤嬤擔憂地看向旁邊的皇后。 蘇瑜上前柔聲勸道:“皇祖母多少吃些吧,否則您的身子若有損傷,陛下會心疼自責的?!?/br> 太皇太后揉了揉額頭,沒有說話。 蘇瑜對著嬤嬤搖頭,示意她先將早膳撤下。 嬤嬤無奈,只好應聲去辦。 看著眼前一夜之間蒼老許多的太皇太后,蘇瑜心中感嘆,思索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皇祖母要顧惜著自己的身子才好?!?/br> 太皇太后的眼角不知何時又濕潤了,又強自撐著,對蘇瑜溫和地笑:“哀家無礙?!?/br> 話語剛落,她感覺腦袋一沉,竟是歪在了那里。 蘇瑜見勢急了,晃著她喚了兩聲,見老人家不省人事,急的對著外面道:“傳御醫,快傳御醫!” 有人匆匆去傳御醫,也有人過來幫忙將太皇太后抬去了內殿。 御醫趕來時,魏丞也匆忙而至了。 他疾步而來,面露焦灼,雙目里布著血絲,那張俊逸無雙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疲累。 蘇瑜走過去抓住了他的手。 “皇祖母怎么了?”他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 蘇瑜道:“我聽嬤嬤說皇祖母昨晚上便沒吃東西,哭了一整夜,今兒早上也沒胃口,只怕是身子支撐不住,這才暈厥的。你別擔心,讓御醫看看再說?!?/br> 御醫上前診脈,良久后對著魏丞和蘇瑜稟報:“回陛下,娘娘,太皇太后是因為傷心過度,再加上體力不濟,這才導致的昏厥。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身子難免不好,日后再受不得刺激,還需小心養著才是?!?/br> “那太皇太后何時能醒?”蘇瑜問。 御醫回道:“太皇太后許久沒好好休息了,如今身子弱,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容臣熬了藥給太皇太后服下,應該能盡快醒來?!?/br> 蘇瑜點頭讓他去了,魏丞則是走到太皇太后床前,抓著她的手,什么話也不說。 蘇瑜嘆了口氣,遣退眾人,自己也跟著走過去,輕聲道:“你別擔心,皇祖母會沒事的?!?/br> 魏丞依舊凝視著太皇太后略顯蒼白的睡顏,整個人不知在想什么。 他這個樣子讓蘇瑜有些擔心,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在他身后站著,默默陪著他。 良久之后,他突然開了口:“小時候在侯府,我最期待的日子,便是與皇祖母相見。因為只有皇祖母是對我真心實意的好,她只把我當成孫兒來看,是這天底下最慈祥的老人。她不會如蘇家人那般,私底下喚我殿下,視我為主,那么恭敬,那么疏遠?!?/br> “我這條命,是皇祖母給的,當年如果不是有她救我,我早如我母后一般,葬身椒房殿的火海之中了。弄弄,我突然有些怕了,怕她出事……” 他以前從來不會想這些生死之事,直到昨日,他就那么毫無預兆的得知了那個人的死訊。 原來人之生死,不過一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