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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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么了?” 蘇瑜面色白了幾分,突然轉身:“我, 我明日再來?!?/br> “姑娘!”忍冬攔住她,“都到門口了,你怎么這時候逃避呢?其實姑娘心里明白,您問與不問, 事情真相都不會改變的。其實主子的事想必姑娘心里早已有數,就缺最后平南侯的那句話而已。與其折磨自己胡思亂想,倒不如弄個明白?!?/br> 蘇瑜低頭看了看手里帕子包裹的手鐲,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進了平南侯府。 得知平南侯此時在書房,蘇瑜未曾讓人稟報,直接便過去了。 平南侯見蘇瑜過來很是意外,喚她進來后吩咐人奉茶,蘇瑜卻阻攔了,只讓他屏退左右,說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問大伯父。 平南侯看她面色認真,便也沒敢拖延,遣退眾人后坐在長案前看向站在旁邊的蘇瑜,面容慈祥:“說說吧,阿瑜找大伯父究竟所為何事?” 蘇瑜將那只鳳位鐲遞了上去:“大伯父可識得此物?” 平南侯一見這個神色大變,抬眸看她:“你從哪兒得來的?” 看他的表情蘇瑜便知道大伯父果然是知道的,強壓著心上的震撼,她平淡道:“大伯父,這鐲子是秦皇后遺物嗎?” 平南侯垂首看著那鐲子,眼眶漸漸濕潤,整個人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蘇瑜狐疑著喚了他許久,他總算回過神來,抬眼看過來:“是你三哥給的?” 蘇瑜抿唇:“三哥說他跟我不是兄妹,我,我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阿爹阿娘又沒在,只能找大伯父了?!?/br> 她表面平靜,心上卻是慌得。這么多年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不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樣的心情。尤其三哥還說他對她…… 這個時候她唯一盼著的,便是大伯父能夠親口說一句他們真的是兄妹。但很顯然,大伯父的表情和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嘆了口氣,將那鐲子擺在案桌上,聲音悠遠綿長:“這鐲子是秦皇后當年成為太子妃時,我暗地里為她添的嫁妝,她還在世時一直都戴在身上?!?/br> “這……”蘇瑜呆呆看著那鐲子,心中越發驚詫,莫非大伯父和秦皇后還有什么淵源? 平南侯笑笑:“今日既然你問起,我全都告訴你也無妨?!彼噶酥概赃叺奈蛔?。 蘇瑜知道這約莫是個很長的故事,也乖乖坐了下去認真聽著。 “你祖父在世時,咱們平南侯府和靖隋公府還是世交,兩家多有往來,我與綺嵐也算幼年相識的,小時候她喜歡追在我后面跑,時常到侯府來玩,那時候大人們總說,日后我們二人大了,便為我們指婚,做個兒女親家才好。只是后來沒想到,她因一舞被太子看重,求著先帝傳了一道賜婚的圣旨?;拭豢蛇`,最后綺嵐嫁給了太子,后又母儀天下,成為皇后?!?/br> 平南侯神色黯淡幾分,眸子里似有哀傷:“如果陛下對她好也便罷了,誰曾想后來又迎了賈貴妃入宮,夜夜專寵,賈貴妃喜歡跟皇后爭,又仗著自己誕下了皇長子,處處挑釁,不把皇后的威儀放在眼里,陛下也全都縱著。那時候,她日子過得很艱難?!?/br> “好在上天垂憐,她終于有了身孕,誕下了二皇子,誰曾想二皇子生在大年初一,被架勢兄妹攛掇太史局的人進讒言,視二皇子為天煞孤星,與江山相克。陛下那時候最新太史局的天象之說,故而對二皇子的命格頗為忌憚,最后竟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痛下狠手。秦皇后不是難產而亡,是在誕下二皇子幾日后,被陛下命人活活燒死在椒房殿內的,至于難產……那只是對外宣稱而已?!?/br> “有幸太后可憐二皇子,秘密讓人將其救出,帶到平南侯府交給了你母親撫養。擅自撫養皇子是大事,我那時剛襲承爵位,是一家之主,你爹娘便將此事告訴了我。 那時候你母親恰巧懷著你,我們便想出了龍鳳胎掩人耳目的辦法。因著二皇子長你月余,怕人瞧出端倪,便對外宣城孩子體弱不宜見風,拖到你足歲才讓你們兄妹兩個出來見人?!?/br> 蘇瑜坐在邊上絞著手上的帕子,內心五味雜陳。 所以說,三哥真的不是她親哥哥,而是二皇子…… 難怪他們兄妹沒有一點相似之處,難怪寧大將軍會收他為徒,也難怪三哥在朝堂上既不支持太師,也不真心輔佐太子。他是秦皇后嫡子,嫡子若在,哪有庶子什么事?他是想要皇位的,但不是搶,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不姓蘇,而是姓魏,所以那個魏公子……是她自己嗎? “大伯父,我爹娘既然養了三哥,我和三哥不是兄妹也是兄妹,爹娘不會把我許給三哥的,對不對?”既然當初祖父在世時把她與吳進意訂了親,那就足夠可以說明,她和三哥是沒有婚約的。她可以接受不嫁人,也不能接受嫁給自己喊了十八年的哥哥??! 平南侯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豈會不知她如今的想法,嘆道:“秦皇后懷著二皇子時與你母親玩笑時說過兩句,但口頭上的話自然做不得數,關鍵還得看你自己怎么想?!?/br> 蘇瑜心情復雜的離開,早忘了鐲子的事,便將其落下了。平南侯看到了,卻沒提醒她。 等人走了,他仔細觀摩著那手鐲,手指一點點攥緊了…… —————— 蘇瑜從書房里出來時外面正在洋洋灑灑飄著雪花,她裹了裹自己的狐裘,忍冬問她話時她沒理,只一個人默默走著。出了平南侯府,看著門口停著的馬車她也沒上,只一個人徒步前行。 忍冬瞧出了她心里不舒服,便也安靜跟隨其后,并不言語。 蘇瑜攏著氅衣心上捋著這整件事,三哥是秦皇后嫡出的二皇子,縱然她如今再不能接受,這似乎都已是不爭的事實?;首由矸荻嘧鹳F啊,日后說不定能當皇帝呢,比一個統兵大都督可強多了,多好的出身…… 可是她不高興,真的很不高興,甚至還有一點失落。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三哥那張臉突然變得陌生了,那樣遙遠…… 阿爹阿娘走后,三哥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信任他,依賴他,崇拜他,只是因為那是她三哥啊。 可是一下子有人告訴她,三哥也沒了,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呆在這世上。 周圍是怒吼的狂風,寒冷刺骨,盡管穿著厚厚的裘衣也抵擋不住。冷風穿透衣服鉆入體內,渾身上下帶來噬骨的疼痛,整個人止不住顫栗。 她哆嗦了一下,腳下頓時有些打滑,忍冬適時上前扶住了她,關切地喚了一聲:“姑娘?!?/br> 蘇瑜側眸看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勉強沖她笑:“忍冬,從今往后我真是孤身一人了,沒有阿爹,沒有阿娘,也沒有哥哥?!?/br> “姑娘不該這么想,無論任何情況下,主子都是最關心姑娘的人,瞧見你這般主子會心疼的?!?/br> 蘇瑜搖搖頭,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嘆道:“不一樣了?!边@些年來,她全心全意地把他當成哥哥來敬重,來愛戴,可是他呢,他早就知道他們不是兄妹,又幾時拿她當meimei來看? 他瞞著她對她產生兄妹以外的感情時,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她不想要那樣的喜歡,只想要一個三哥??! 如今事情成了這般模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 “姑娘,外面冷,你這么走著會凍壞的,咱們回去吧?!比潭?。 蘇瑜繼續往前走,沒有應話。都督府的一切都是三哥掙來的,她以前覺得自己住在那里理所應當,可現在卻覺得好生別扭,竟是連平南侯府都不如了。 她不想回去,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就想一個人這么走下去,走一輩子都好。 遠處寬廣的大道上,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從她身旁奔過,卻又突然急停下來,一男子從里面探出頭來:“蘇姑娘?” 蘇瑜聞聲回頭,卻是方洵。 蘇丞在密道里站了許久,總算等到廖啟下來。 看見他就那么立如松柏地站在那兒,廖啟嚇了一跳:“方才我把火種拿走了,這黑漆漆的,你就一個人站這兒也不愿上去看看你老子?” 蘇丞沒理他:“他什么情況?” 廖啟擰眉想了想:“這個癥狀我見過,一時受不住刺激長期暈厥,每日藥浴兩個時辰按摩xue位,應該能讓他蘇醒過來?!?/br> “需要多長時間?” 廖啟摸著下巴思索著,給了個很保守的時間:“七七四十九天吧?!?/br> 蘇丞擰眉:“來不及了,最遲除夕夜?!?/br> “不到半個月了,這也太趕了吧?”廖啟有些為難,他是大夫,能保證把人救活,可時間上他可說不準。 “你再想想辦法,貴妃和太子得知我的身份必然會有所行動,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會選擇在除夕宴會上下手?!?/br> “好吧,我盡量?!绷螁⒂行┳ザ鷵先?,半個月把人弄醒,這個有點棘手。 蘇丞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廖啟叫住他:“你真不去見你老子?沒準兒你在他跟前喚一喚,比什么藥的管用?!?/br> 蘇丞停了下來,卻沒回頭。 廖啟走過去道:“依我猜測,陛下應該就是當年不能接受你和秦皇后火葬椒房殿的事實,故而沉睡多年。你好歹是他兒子,你去跟他說說話,讓他聽聽兒子的聲音,沒準兒真能刺激到他,或許一下子就醒來了呢?” 廖啟的分析的確有些道理,蘇丞抬頭看了眼光打進來的地方,沉默不語。 廖啟瞧出了他的猶豫,又添了把火:“他醒過來重要還是你心里這么多年的別扭重要,你自己選。雖說有太后撐腰,可陛下是否承認你這的皇子身份才最重要,你可別在此事上出了差錯,到時候敗得一塌涂地,弄弄可是要跟著受連累的?!?/br> 他的話總算對蘇丞起了作用,他眸光暗淡幾分,主動上前爬梯子去了。 第53章 青云觀的外面有貴妃的人把守, 但里面早被蘇丞暗中換掉。出了密道,蘇丞由人帶著入了臥房。 推門進去, 里面燒著炭爐,暖融融的,一應設施看似簡單,卻又頗為用心,全都用最舒適的。由此來看, 賈貴妃對于圣上倒還是上心的。 站在屋里環顧四周, 廖啟在內室門口停下來, 側目看他:“進去呀?” 蘇丞瞥了眼內室的方向, 緩緩步入。 里面太史令方麟在守著,看見蘇丞進來匆忙便下跪行禮:“殿下, 老臣眼拙, 竟不知平南侯府里頭藏著遺珠, 若非洵兒相告……” 蘇丞看著他, 神色平淡:“你先出去?!?/br> 方麟應聲退下,蘇丞才緩緩走至龍榻前。 玄色繡著金色莽紋的帳幔拉開, 里面躺著的是位兩鬢清霜的男人, 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此時雖然全無知覺, 卻有著旁人無可比擬的氣度,眉眼間還跟蘇丞有著些許相似。他就那么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連睫毛都不會顫動一下,仿若斷了氣息。 蘇丞默默凝視許久, 轉而看向廖啟:“他真的活著?” “自然是活著的,有心跳有脈搏,不信你手放他鼻子下面,有氣的?!?/br> 蘇丞再次將目光投在他身上,抿著唇,卻不言語。 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幻想過無數種他的樣子,卻沒想到兩人會是以這樣的形式遇見。沒有歡喜,沒有激動,他看著他時竟覺得像個與自己毫無干系的陌生人。 不對,是殺母仇人。 他始終想不明白,當初以愛為名將母后娶進門的男人,后來又是如何變了心腸,將她活活燒死的。 這些年他就這么躺在這兒,躲避著外面的一切,卻讓旁人承受著痛苦,他這個帝王……做的可真好??! “喂,好歹說上兩句話啊,這么看著陛下,他也不知道你這個兒子的存在不是?”廖啟看他始終不言不語,終于急了,“你說兩句話陛下可能真聽得到,你還想不想讓他醒過來了?” 蘇丞目露寒光,眸色陰鷙,有殺機一閃而過。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愿意他一輩子都不要醒過來,方對得起母后在天之靈。 看他真不說話,廖啟只好代勞了,走過去趴在榻上的男人跟前輕道:“陛下,莫怪草民無禮,有件事想必沒人告訴過您,那就讓草民代勞吧。當年秦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并沒有死,如今長大成人,就站在你身邊呢。賈氏一族在朝中橫行霸道多年,您得起來主持公道……蘇丞!” 看見蘇丞突然出去,廖啟也顧不得跟老皇帝說話,急忙奔了出去。 追到后院,廖啟氣喘吁吁道:“你這又是什么意思,白來這一遭?是你說最好讓他除夕宴之前醒過來的,我出主意了你又不照做,那如果他醒不過來怎么辦?” 蘇丞回頭,眸子里帶著血絲,里面蘊含著怒火:“我該怎么照做,在他床前做個孝順兒子,叫他父親嗎?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嗎?” 廖啟有些訕訕,老皇帝害死了秦皇后,如今讓他認爹還真有點強人所難。不過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嗎,如果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廖啟忽而眼前一亮:“對了,或許有一個人的幫忙,也能把陛下喚醒?!?/br> 蘇丞也想到了,問道:“你說皇祖母?” 廖啟點頭:“太后一定不知道這些年陛下不是在煉丹,而是昏迷吧,她若知道必然傷心,我用藥施針,再加上太后在床前哭一哭,或許有用?!?/br> 這的確是個辦法,不過太后如今被蘇丞讓人安置在了寺里,如此一來…… 蘇丞思索片刻,抬頭道:“我讓人把他帶去寺里,至于這里,你用易容術找個人頂替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