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得不到的才是永恒,年輕時不懂,如今懂了卻無法改變,她有些后悔,這顆朱砂痣是自己親手種的!若擺在如今,她不會那么急著動手。 韶華不在,端看他還愛你什么! 昭華殿內,衛清妍面色蒼白,怯懦地看了一眼旁邊一言不發的衛崢,莫名感到一絲膽怯。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將她收拾妥當了,雖洗了澡,換了香薰過后的衣服,可她還是覺得,身上依舊臭的讓人作嘔。 方才污血流過的地方,仿佛蓋著一層麻麻的東西,那感覺,就像血在頭、肩上凝成了厚厚的痂,心里膈應的慌。 還未來得及理會桂嬤嬤去了哪里,便被衛崢派人一路帶到了昭華殿。 氣氛沉悶,至此,她才感到害怕起來。 不論是德妃還是衛崢,都與她說過多次,不許輕舉妄動,她不止動了,人未教訓成,還將自己也栽了進去。 害怕、委屈一時間統統攀上心頭,衛清妍臉色又白了兩分。 衛崢斜斜看了她一眼,恨不得將衛清妍腦子撬開看看,里頭到底裝的是什么,是不是沒有長腦子! 門口處腳步聲傳來,德妃走了進來,看到臉色皆不大好看的兄妹二人時,稍稍怔住,問道:“一個個的,這是怎么了?” “母妃?!毙l崢放下手中的茶盞,恭敬喚了一聲后,起身向著門外道:“將人給我帶進來!” 德妃視線掃過縮著腦袋的衛清妍,由著靜秋扶到了主位坐著。 片刻后,剪了舌頭的桂嬤嬤,雙手反綁在后頭,被衛崢的兩個護衛押到了殿上,見到德妃之時,已經痛至到萎靡的桂嬤嬤忽然掙扎著跪了起來。 德妃卻看都不看一眼,只淡聲道:“怎么剪了舌頭?” “兒臣吩咐的?!毙l崢掃了一眼衛清妍,道:“母妃,榮昌王府的事,您都知道了吧?” 德妃神情微微一凝:“何事?” 桂嬤嬤安排人給德妃報信之時,她正巧往御書房走去,尚還不知衛清妍跑到了榮昌王府去了。 衛崢揮了揮手,將昭華殿內的宮女太監屏退,才道:“您怎么由著meimei跑到榮昌王府胡鬧,還讓這狗東西耀武揚威,不止顧懷瑜,連老夫人她都不放在眼里,若非林修睿先將人帶到兒臣這里,想來老夫人已經帶著人去找了父皇! 兒臣現下是何狀況,您不是不知道,正是用人之際,她這般一鬧,外人作何感想?若是……” 他沒往下說,德妃卻是聽懂了,原本一臉淡然,聽完他的話也為之色變,蹙眉看向衛清妍,道:“我前兩日交代你的話,都忘了?” 德妃素來溺愛衛清妍,見她回來后,衛清妍心中便有了底氣不再害怕,本以為德妃會為自己說話,這會聽她一斥責,心中委屈更甚。今日分明是她受了委屈,被潑了滿身臟血,不止哥哥不護著她,現在連母妃也要怪自己。 見她還是死性不改的樣子,衛崢沉聲將榮昌王府內發生的事細細將了一遍,而后厲聲道:“桂嬤嬤是母妃的人,怎么處置,全憑母妃做主?!?/br> 德妃勾了勾唇角,向著靜秋使了個眼色:“帶下去?!?/br> 桂嬤嬤張著黑洞洞的嘴,嗚嗚叫了兩聲,被靜秋姑姑帶著人拖了下去,悶棍入rou聲從門外傳來,片刻后,靜秋裙擺沾著血跡走來。 “只挨了二十板子,就去了?!?/br> 衛清妍渾身一抖,僵在了椅子上。母妃竟是半點都不由桂嬤嬤辯駁,便將人處置了。 衛崢看了她一眼,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來敲打敲打,不然,衛清妍還真察覺不到,現在是什么情況,照著性子為所欲為,總有一天要壞了自己事。 “衛堯的事,雖然兒臣已經將調查到的結果交給了父皇,可兒臣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兒臣了,如今汴梁,滄州,荊州,齊齊出事,這其中未必就沒有父皇的手筆?!痹掍h一轉,他看向衛清妍,沉聲道:“如今,局勢不明,我尚還不能肯定這些事時瑾有沒有參與,我不指望你幫什么忙,但求你別拖我后腿!” 衛清妍平日被保護的很好,衛崢做的這些她以前并不知曉,聽得兩眼一蒙黑,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不過衛堯前些時日被歹人綁走這事她是知道的,再一想,腦中似被一道雷劈開,這事竟然是自己哥哥做的! 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衛崢厲聲道:“這些話,聽了你便給我忘了,若不然,你這公主之位,怕是也坐不了多久!不止你,還有我和母妃,后果你自己掂量掂量?!?/br> 他語氣過重,目光逼視到衛清妍有些受不了,打了個寒顫之后,起身一頭扎進了德妃懷里。 “母妃……” 德妃眼前一花,腦中有一瞬間,衛清妍的臉變成了舊人的模樣,她下意識一躲,衛清妍就磕到了椅子上。 “母妃!”衛清妍捂著下巴,不可置信看著德妃。 德妃閉了閉眼,殿中又是一切正常,她抬手將衛清妍拉到懷里,撫了撫她的背。衛清妍抬了抬頭,發髻擦著德妃下頜而過。 德妃正欲說話,鼻尖卻忽然躥起一股苦味,眼中看到的所有顏色淡都了幾分,像烏云這月日,天忽然暗了下來。 衛崢瞧著她神情有異,忙問道:“母妃,您怎么了?!?/br> 德妃伸手按著太陽xue,搖了搖頭,腦中一陣暈眩,再睜眼,又是一切如常。 她松了口氣:“許是方才曬了會太陽,許是有些熱著了?!?/br> 說罷,胃里又是一陣翻涌,趕忙將衛清妍推開,跑到一旁,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衛清妍嚇了一跳,趕忙過去拍了拍德妃的后背。 德妃卻在瞬間痛得跳了起來,只覺得衛清妍拍過的地方,似被火燙到一般,痛入骨髓。 見向來寧靜溫雅的母妃如此失態,衛崢察覺到了不妙,大聲喊道:“快,請御醫來!” 當夜,德妃身患怪病的消息就傳遍了盛京的各家各府,宮中御醫束手無策,德妃脈象平穩,瞧不出一點異常,但她渾身上下卻疼得厲害,連衣料摩擦著皮膚都會痛,更別說坐,躺壓迫到的皮膚。 甚至,用手輕輕一拍,就會起水泡,皇帝知曉之后,卻勃然大怒,詭異的將整個皇宮搜查了一個遍,卻什么都沒找到。 孫神醫坐在廂房的凳子上,面前的油燈閃著幽幽地光,焰尾一股青色的煙盤旋而起,消失在火光找不到的黑暗中。 房內一陣風起,油燈閃了閃,噗,火光滅了。 黑暗中,有人問到:“是你做的?!?/br> 孫神醫沒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將油燈重新點燃,他看向宋時瑾:“今日,六公主來過?!?/br> 宋時瑾撩袍坐下,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日熏了你給我的那香?!?/br> 孫神醫笑了笑,轉開了話題:“你將玉扣給了小魚兒?” 宋時瑾挑眉,“您不是都看到了?” “好啊?!睂O神醫喟嘆:“真好,小魚兒是個好姑娘,你得珍惜?!?/br> “那是自然?!?/br> 孫神醫嘖嘖兩聲:“那丫頭,眼睛也太尖了些,我自覺今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都被她一一看在眼里,連我調配的那碗東西,都被她聞了出來?!?/br> 宋時瑾眸中有暗光浮沉,問出了心中疑惑許久的事:“您與德妃是舊識?” 孫神醫扯了扯嘴角:“熟得很吶……” 第83章 德妃生了如此怪病,攪亂的不止是后宮中的一汪湖水,但凡知曉當年那件事的朝臣都隱隱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當年之事宮內消息瞞得緊,大皇子因何夭折,與先皇后忽然薨逝的原因時至今日都是一個迷,事發當夜,元德帝便直接動用龍鱗衛將椒房殿一干宮人羈押了起來,半點消息不許往外露。滿宮上下被翻了個底朝天,涉及此事的宮女嬤嬤悉數斃命,凡在當時往后宮中布下眼線的人,后來都因各種原因獲罪。 朝臣間噤若寒蟬,絲毫不敢議論此事??扇羰怯行?,也并非一點消息也探查不到,老臣重臣之中,還是有人知曉,德妃今日之狀,曾在先皇后身上出現過。 只是時隔多年,皇上也未對外公布,后宮中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云譎波詭。也不知德妃這次,會不會如同先皇后那般,香消玉殞。 不能坐不能躺,換上了最輕薄的軟綢衣,德妃還是疼得厲害,衛清妍被嚇得三魂出了兩竅,可也只能守在昭華殿內哭哭啼啼,衛崢則見事不好,派人去了大將軍府中。 德妃氣若游絲跟罰站似的在寢殿中站了一夜,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將昨日發生的事細細回想了一遍,除了在御書房呆了片刻,余下時間她都呆在昭華殿內,所有吃食也同往常無二,還是沒想通,下毒之人究竟是在哪里下的手! 大將軍符瀾收到消息過后,隔日便在朝堂之上請命,既御醫束手無策,求皇上允他廣招天下名醫,舉能人異士進宮替德妃娘娘治病。 元德帝高踞與龍椅之上,深深看了面目堅毅的符瀾一眼,然后轉而看向首輔高正遠:“愛卿以為如何?” 高正遠溝壑縱橫的臉上隱帶一絲蒼涼,半闔的眼眸中有厲芒忽閃而逝:“老臣也想知,這病癥究竟是何故,若符大將軍能尋得能人,自然是極好的?!?/br> 元德帝心尖一刺,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宋時瑾,而后,允了符瀾的話。 高正遠似又蒼老了幾分,下朝時,朝著椒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重檐廡殿頂,金色的琉璃瓦上盤旋過幾只鴿子,自先皇后薨逝后,那里被重兵把守,鎖了多年,已然成了這宮闈之中人人不敢提起的禁地。 符瀾腳步停在高正遠身后,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掃了一眼后,微不可見地輕哼一下,忽然道:“高大人,又想起昔年往事了嗎?” 高正遠背影怔了一下,虛了虛眼睛收回視線,臉上掛著笑意轉身看向符瀾,轉而道:“老夫預祝符大人,能順利找到神醫,救回德妃娘娘?!?/br> 符瀾笑了笑,朗聲道:“這是自然,我與高大人不同……”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這些年,高大人后悔嗎?” 高正遠沒有說話,面上的笑意深了起來。 “若是高黎還在,我倒是想請他來替德妃娘娘診治,可惜了……”符瀾拱了拱手,“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了?!?/br> 符瀾漸行漸遠,高正遠臉上的笑意慢慢沉了下來,虎口處已經掐出久不散開的青白之色。 悔嗎,如何不悔!只皇命難違,他怎可不從。如今自己這般孤家寡人,應該是報應吧…… 身為一品大將軍,符瀾追隨者眾多,隨著他命令一下,整個大周便掀起了尋找神醫的熱潮。每日都有人從各地帶回所謂的神醫,也每日都有人自請上門,一品大將軍府門前人來人往,門檻幾乎都要被踏破了,可依舊診斷不出德妃病癥。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符瀾有一屬下,竟從蜀地找到一位毒醫,緩解了德妃癥狀,且在德妃房寢殿內發現了蹊蹺。 德妃生性愛蘭,房內從不用熏香,所擺放的皆是香味濃郁的名貴蘭草,其中有一株美人面,香味清雅,聞之可使人腦中清明,且磬香沾衣不散,所以被德妃擺到了日日能聞到的地方。 應是有人用了別的什么東西,改了其功效,所以德妃才會生出幻覺,常常見到已去的故人,但身上因何疼痛尚且不知,只能依著那毒醫的方法,慢慢拔除。 “裝模作樣!”聽到消息的時候,孫神醫正在研究林湘身上的毒,方至緊要關頭,已經頗有成效。 顧懷瑜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小聲道:“師傅為何這么說?” “這毒本就是符瀾和她女兒弄來的,終日打雁如今被雁啄了眼,他會不明白怎么回事!”孫神醫一邊擺弄著手中的瓶瓶罐罐,順口就說道:“什么毒醫,不過是借著尋醫的由頭,光明正大的將人帶過去罷了?!?/br> 顧懷瑜詫異地看著孫神醫,心思漸漸往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向去了。 孫神醫的名號在江湖上頗為響亮,但至今無人得見其真面目,衛清妍來看林湘那日,顧懷瑜就察覺孫神醫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緊接著他刻意踢翹地毯,算準了角度后,在桂嬤嬤向衛清妍走過去的當時,做了一個彈指的動作,下一刻,桂嬤嬤就撞翻了百寶架。 那碗似血的東西分毫不差澆到了衛清妍腦袋上,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顧懷瑜卻見他攏在袖中的手鼓動了兩下,而后捏著那張帕子湊了過去。 衛清妍回宮不久,便傳出了德妃身患怪病的消息,如今聽他這般說道,這孫神醫的身份就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德妃出生簪纓世家,若孫神醫只是一介游方大夫,是萬不可能有機會與之結下仇怨的。 見她眼神有異,孫神醫清了清嗓子:“你什么都別問,也什么都別說,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br> 顧懷瑜笑了笑,其中道理她自是明白,隨即轉開了話題:“那毒真的有把握徹底清除嗎?” 孫神醫不由地哼了一聲:“我改了方子,若是符瀾真以為那么好解,那就試試吧?!?/br> “師傅?!鳖檻谚た戳怂谎郏骸拔覇柕氖橇窒嫔砩系??!?/br> “……”孫神醫咳了兩聲,專注到自己手上的解藥上:“身體上的癥狀能解,不過,人一旦產生了依賴的心里,迷戀上這東西帶來的感覺,即便是解了,也會控制不住再用的。所以,源頭還是在藥上,想解決這件事,必須將這東西盡數銷毀?!?/br> 顧懷瑜蹙了蹙眉,正要說什么,就見綠枝打簾進來,笑道:“小姐,仙羽閣的辜掌柜給您送衣服過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