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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弄死那朵白蓮花在線閱讀 - 第52節

第52節

    老夫人吁了口濁氣,依著江氏的手輕拍了兩下,隨后半闔上眼皮,斂去眼中沉思,心里那股涼勁蓋過了六月的炎熱。

    世人皆知,久病床前無孝子,她近些日子可算是真真的體會到了。

    老夫人自認平日里雖不怎么喜歡張氏,可從未苛待過她,那些個婆婆磋磨媳婦的手段,一樣都不曾對她用過,對待長房的子女也比二房上心許多。

    可換來的是什么呢?漠視,對,就是漠視!

    臥床這些日子,自己雖未醒來,但耳朵里還是聽得到外頭的聲音。長房守在自己床前的除了顧懷瑜再沒有旁人,林嘯她不指望,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張氏每日只來轉上一圈,事情一樣不做,林修睿甚至連一次都不曾出現,倒是二房一干人,很是讓她意外且動容。

    分家之后自己沒怎么過多的照拂他們,近些年走的也不算太近,至多也就是逢年過節聚在一起用頓飯,自己病倒之后,倒是全仰仗了他們。

    連七歲的林子謙,也知道來看看她。

    透骨酸心,不外如是!

    許久,老夫人道:“去把人給我叫來?!彼墒菦]忘記,還有林湘的事沒處理!

    顧懷瑜柔聲勸道:“祖母,您才剛醒,現下養好身子才是要緊?!?/br>
    老夫人搖了搖頭,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曉,當時情況雖急,也是因一口濁氣吐不出來,憋了過去,如今一醒,便覺得沒什么大礙,依舊是叫人去喚了張氏一行過來。

    沒別的,老夫人看著她依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樣子就心煩,自是好一通斥責,若非當時是她提出舍不得將林湘送走,如今也不會惹出這等禍事。

    張氏聽得是冷汗涔涔特,特別是老夫人說道,林修睿會因為這件事斷送了仕途,她才驚覺,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跪了半個時辰聽訓后,張氏才虛浮著腳步從壽安院出來,抬頭看了一眼晃得人眼暈的太陽,腳尖一轉,向著登宵閣而去。

    她必須去找林修睿問清楚,對于這件事他到底作何打算!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路途不算太遠,繞過一片花團錦簇的小花園便是,蜿蜒的抄手游廊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沉一片,似領著張氏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忽然,一只野貓從旁邊的雕花立柱后竄出,對著張氏嗚嗚叫了幾聲后,轉身便逃進了樹壟里。

    張氏心里那股子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了些,連帶著心跳都有些滯塞。墜著東珠的繡鞋踏在青石磚上,腳步聲輕響,臨到了,張氏卻有些躊躇了。

    登宵閣內鴉雀無聲,屋內屋外的下人都被攆到了外墻處,這會子一堆人正靠在墻角的暗影里,躲著太陽,見張氏一來,立馬站直了身子,齊齊低下頭。

    春鳶趕忙迎了上去,殷勤地說:“夫人,這么熱的天兒,您怎么過來了?”

    瞧著這番景象,張氏蹙了蹙眉,厲聲道:“不在院內好生伺候著,都跑到這里來躲懶,一個個都不想要命了?仔細你們的皮!”

    春鳶心驚了一下忙道:“夫人冤枉,世子今早起便將院中下人趕了出來,不許人進去!”

    “為何?”張氏不解。

    春鳶搖頭:“奴婢不知,世子這幾日都是,不讓人近身,甚至連院門都不許人靠近?!?/br>
    “怎的不早日來稟告?”張氏問道。

    春鳶抿了抿唇,顯然是林修睿吩咐了,不許去說。

    昏暗的房間內,林修睿側躺在榻上,腳旁的憑幾上已經擺了一個空掉的瓶子。

    心情越不好,他就對赤隱散的依賴越強,他自己心知這樣下去不行,也曾嘗試過服用解藥,可根本無用!

    毒發之時身體內的惡癢雖然不見了,但那股子對赤隱散的迫切,卻不減分毫,就如同在一個餓了十天半月的乞丐面前擺了滿滿一盆子rou,是根本無法抵擋的誘惑。

    這樣想著,那股撓心撓肝的感覺又從心底涌起,林修睿顫抖著手,從玉枕旁又拿過一瓶,抖了一大團在掌心處,剛放到鼻下準備用力吸氣。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外頭的陽光斜斜刺入,張氏瞧了一眼便在門口頓住。

    “娘?!绷中揞MO聞幼?,忙將手藏到了身后,吞咽了一下嗓子,心虛道:“你來干什么?”

    張氏卻是忽然回過神般,匆匆踏進房內,一把將林修睿的手從背后扯出,揚聲問道:“這是什么?”

    林修睿鼻子抽動了一下,瞥開視線:“沒什么,止疼的藥而已?!?/br>
    如珠如寶疼愛著長大的兒子,就是撅個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有沒有說謊,自然是瞞不過張氏的眼。

    她聲音陡然拔高:“你老實告訴我,這是什么?”

    “說了是止疼的藥粉!”林修睿忽然爆起?!澳阍趺茨敲礋?!”

    話音砸在寂靜的房中,二人齊齊怔住,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倏地,張氏紅了眼眶,口中依舊是不退讓:“這是什么?”

    “止疼藥!”還是這般回答。

    “你不說是吧!”張氏看了一眼玉枕旁放著的瓶子,趁林修睿不察,忽然躥了過去,打開蓋子就要往嘴里倒。

    “你瘋了!”林修睿一把拉過張氏的手,將她手中的瓶子摳出來。

    他自己染上后才知道,后果有多嚴重。

    暴虐易怒的情緒,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控制住了。而且還不能停,只能繼續用,這樣下去,就是一個惡性循環,越用情緒越不穩定,越不穩定需要的劑量就要加大。

    他已經從一日一次,到如今一日一瓶了!

    所以,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張氏染上了!

    張氏氣的心口一陣陣的發梗,重重錘了好幾下才道:“那你老實告訴我,這是什么?”

    直覺告訴她,林修睿變成這個樣子與這些紅色的粉末有關,從前有多溫潤如玉,氣質超然,如今變化就有多大。

    林修睿頹然地坐到了軟榻上,聲音低沉:“不知道?!?/br>
    “不知道?”張氏不信:“什么叫不知道?這是誰給你的?”

    林修睿沒有言語,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只覺得最近事事不順,什么倒霉事都聚到了一起。

    張氏難得聰明一次,腦中靈光一閃:“是不是林湘!”

    林修睿猛地抬頭,瞳孔緊縮,許久沒出聲,又低下頭去。

    事到如今,張氏還有什么不明白!只是隨后任憑她再如何逼問,林修睿也不開口,只是耷拉著腦袋,時不時聳聳肩膀。

    第64章

    張氏渾渾噩噩出了登宵閣的院門,春鳶與冬雪見她情緒不對勁,上前想要攙扶,卻被張氏一把推開。

    她是被林修睿用力推搡出房間的。在張氏長時間的逼問下,林修睿的耐心早已告罄,只覺得張氏喋喋不休的言語,全都化成了夏日里的蒼蠅,一群群圍著他嗡嗡打轉,繞得他心里煩躁無比,加之毒癮又卷土重來,若再這樣聽她說下去,他會忍不住心中那股暴戾掐死張氏的。

    憑著腦中僅存的一絲理智,他粗暴地扯著張氏的手,將她拖到了房門外,然后用力甩上了門,差點壓斷張氏抵在門框上的手。

    午時的太陽高高越過頭頂,人影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堆積在身下,灼熱的暑氣分明已經熱張氏得薄汗涔涔,可她這心里就跟抱了團冰塊似的,凍得全身打顫。

    一則是為著林修睿居然敢對她動手,二則,即使林修睿不說,她也明白,他手中那攤紅色的粉末不是什么好玩意,最壞的情況,就是□□!可是林修睿為何要主動去用呢?

    見她臉色蒼白,鬢發散亂,耳旁的碎發沾了汗貼在臉上也無暇顧及,春鳶與冬雪對視一眼,皆是詫異不已。王妃愛美,是整個榮昌王府眾人皆知的事情,她向來無法忍受自己身上有一丁點不妥,現下這般反常,難道是和世子生了齟齬?

    張氏青白著臉沒有多說什么,連那些個躲懶的下人也沒再去斥責,踉蹌著出了登宵閣。

    小花園里的花被烈日烤得蔫了下來,耷拉著枯皺的花瓣,午后涌動的風將兩旁枝葉繁茂的樹吹得簌簌作響。

    背著光的暗影里,兩個小丫鬟躲著涼,不時用手帕扇著風,妄圖驅散這股燥熱。

    “郡主現在變得好可怕!”其中一個雙髻只簪了一朵絹花的小丫鬟低聲道。

    另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鬟小聲問:“出什么事了?”

    張氏腳步頓住,那說話聲很低,被颯颯的風聲掩蓋,聽不太清,在郡主二字依稀傳進耳朵后,忙放輕了腳步,往路旁靠了幾步,尖著耳朵偷聽。

    “唉!”那丫鬟嘆了口氣:“原本從漿洗房調到浮香院時,我還挺高興,覺得好日子到了?,F在看來,還不如呆在漿洗房呢,郡主以前挺和善的一個人,現在脾氣可暴躁了,你看看,我這牙齒就是被她用棍子打掉的?!?/br>
    另一個丫鬟似乎驚了一下:“太可怕了,不過你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那丫鬟抽噎兩聲,道:“沒有,就是沒來由的挨打,我這都還算輕的呢,其他好些個丫鬟連頭發都被絞了?!苯又?,她回頭看了眼,瞥見樹后一截華麗的裙擺,壓低了聲音:“你是不知道,郡主現在天天都在吃那個什么什么散來著,用了過后就會變得更暴躁,將氣撒在我們這些下人身上!”

    “什么散?”

    接著,兩個小丫鬟便又再湊近了些,說話聲徹底聽不見了。

    張氏捂了捂跳的猛烈的心臟,片刻后擺正神色,從樹后走了出來,兩個丫鬟似驚了好大一跳,瞪大眼看了一會兒后,才猛地跪了下去:“奴婢見過王妃?!?/br>
    “你們方才在說什么?”張氏的聲音發著抖,似冬日寒潭上相撞的浮冰,涼的沁骨。

    兩個小丫鬟膽怯的抬眸看了張氏一眼,齊齊低下頭:“沒……沒有說什么,奴婢們只是……”

    張氏沉下臉,厲聲道:“沒規沒矩,不好好當值,跑到這里躲懶,方才你們在躲樹后鬼鬼祟祟說什么?若今日不好好交代,你們知道后果?!?/br>
    兩個丫鬟齊齊一顫,連聲告饒:“王妃饒命,王妃饒命?!?/br>
    張氏只半闔著眼看垂眸看著二人,“說不說?!?/br>
    “王妃饒命?!蹦莻€別著簪花的小丫鬟一下抬起頭,“奴婢說?!?/br>
    面有難色頓了半晌,小丫鬟才吞吞吐吐道:“奴婢是浮香院內的粗使丫頭,并非有意躲懶,只是今日被郡主無故責打了一通,才躲到這里來的?!?/br>
    “浮香院?!睆埵系吐暷钪?,無心管轄這丫頭為何挨打,只沉聲道:“你方才說,郡主在用什么散?怎么回事?”

    “這……”小丫鬟有些遲疑,緊接著道:“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隨意編排郡主?!?/br>
    張氏太陽xue上的筋突突跳了一下,心道,這丫鬟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儼然已有幾分薄怒。

    “郡主自從燒傷過后,情緒就一直不大好,前些日子世子為郡主請來一個神醫,醫治過后郡主便,,,,,,”小丫鬟頓了頓,低聲道:“便開始服用那些紅色的粉末?!?/br>
    “是什么?”張氏急切的問。

    “奴婢偶然間聽郡主提過,好像是叫赤隱散?!毙⊙诀叩拖骂^,眼中怨氣閃過。

    狂風驟起,衣袍搖曳間咧咧作響,張氏頭上本就虛掛著的步搖,搖搖晃晃落了地,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腦子里不?;仨懫鹦⊙诀叩脑?。

    “那赤隱散服用過后,便會成癮,郡主想了好些辦法也沒戒掉,每天就關在房間里吸食。身上的傷也不管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br>
    兜頭一盆冰水澆下,林修睿的癥狀可不就如此!她腦中漸漸明了,定是林湘自己染上后,心里不平衡,將這個藥下到了林修睿身上!

    她的睿兒,她此生的希望,就這么葬送在了林湘手里!

    張氏牙關打著顫,腳底一陣陣發軟,仿佛是掉進了一個冰寒徹骨的深淵,思緒在撕扯抓撓,半晌,打定了主意,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壽安院寢房內,顧懷瑜往老夫人腰下墊了一個軟枕,扶著老夫人坐起來,笑道:“祖母,您才剛醒,只能先用點粥?!?/br>
    “這嘴里啊,全是苦味?!崩戏蛉搜诖娇人詢陕?。

    顧懷瑜忙退后撫了撫她的背:“您且再忍忍,過了這兩日,便能用些細軟吃食,也就好了?!?/br>
    老夫人搖頭嘆了口氣,有些疲累:“哪有這么簡單,你且瞧著方才你娘那個樣子,像是知道錯了嗎?說她兩句倒還委屈上了,王府是苛待她了還是怎么她了,平日里就是個糊涂的到現在還不清醒,至于你爹,哎,不說也罷?!?/br>
    江氏端了碗粥行至床沿,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待溫了下來才遞到老夫人唇邊:“您啊,也別太過cao心了,大夫可說了,憂思過甚,可不利于您身子康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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