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勛爵權貴間關系盤根錯節,張家兒媳是王家閨女,趙家夫人是李家表妹,都親連著親,發賣為奴相當于打了京都權貴的臉。 豐順帝沉默片刻,依照范直所言,在奏折上批了朱字,“家產抄沒,人丁流放?!?/br> 這一次,被查封的有十二家,而被叱責者多達四十余家。 勛貴們俱都老老實實地夾緊了尾巴,再不敢興風作浪,就連采辦年貨也不像往年那樣張揚。 尋常百姓們卻渾然不覺,依然興頭頭地忙年。 臘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程峪約了楊萱在小溝沿見面,在場的還有錢多。 錢多的那處宅子已經添置上器具擺設,也安了床鋪衣柜,家具雖簡單卻很潔凈。 屋子里點了茶爐,爐內火苗正旺,上頭坐一把陶瓷壺,水剛沸開,“咕嘟嘟”往外冒著水汽。水汽氤氳,使得整個屋子都暖了。 待得沸聲漸止,錢多沏一壺茶,頭一杯倒給楊萱,楊萱不敢受,轉手呈給程峪。 程峪輕淺一笑,接在手里。 斟完茶,錢多挨著程峪坐下,對楊萱道:“今日請小四嫂過來,是有事相求。我想借水塘子北邊的四畝地?!?/br> 楊萱挑眉,“你想干什么用?” 錢多道:“我原打算開間雜貨鋪,有天跟李石聊起來,聽他的意思是想開鋪子,他財大氣粗人頭廣,那就讓他開,我想開間酒樓?!?/br> 楊萱不解,“這個地方開酒樓?三五年內未必能住滿人,況且來住的都是窮苦人,哪里有錢下館子?” “這個小四嫂就別費心了,我自有法子,”錢多樂呵呵地道:“只要小四嫂肯把地借給我就成,我不白借,頭兩年我蓋房子,每年每畝地給你十兩銀子,回頭酒樓蓋好了,每年給小四嫂一成利?!?/br> 楊萱搖頭,“我不要你的銀子,那地不值錢,白給你都成……四畝夠不夠,要不給你六畝?” “夠了,”錢多笑道,“再多也沒用,我沒那么多本錢蓋?!边呎f邊掏出張紙,鋪在桌面上,“酒樓蓋兩層,底下是散席樓上雅間,窗子正對著水塘,小四嫂打算在塘里養蓮,塘邊種柳,我就打算取好風景……酒樓后面再蓋四間小屋,以便酒醉的客人留宿?!?/br> 楊萱將圖樣移到眼前仔細看了看。 錢多的確下了工夫,散席有幾桌,雅間有幾間,樓梯開在何處,廚房建在哪里都畫得清楚明白。 看罷,嘆道:“這處酒樓蓋下來花費不少,你手里銀錢可夠?” 錢多看一眼程峪,“要是去年我還真不敢開這個口,今年不是賺了銀子嗎,我跟大哥湊一湊,大約差不多?!?/br> 今年程峪得了四千多兩的紅利,錢多得了六百兩紅包,再加上往年或許有積蓄,應該是夠的。 楊萱抿嘴笑笑,“要是不夠就說一聲?!?/br> “行,”錢多毫不客氣地答應著,“先蓋著再說,以后少不得跟小四嫂伸手?!?/br> 程峪靜靜喝著茶,直到他們說完,才低聲開口,“這幾天鬧騰這陣子國庫肯定充足不少,我估摸著開春以后,朝廷就要整治廣渠門了,楊姑娘手里多備點閑錢……小溝沿這邊很多人后悔沒早出手,現在想買都買不到。一旦廣渠門有消息,估計搶地的人不少……買到就是賺到?!?/br> 楊萱問道:“程大人不打算買?” 程峪笑一笑,“我人輕言微,哪里會知道這么隱秘的消息?能買到地的都是消息靈通的,楊姑娘得義父青睞,略略聽聞一些也在情理之中?!?/br> 楊萱恍然明白,程峪他們是為了避嫌才不買地。 三人商談了半個多時辰,茶爐火苗漸滅,寒意慢慢沁上來,楊萱不由緊了緊身上斗篷。 程峪察覺到,率先站起來,“今天就到這里,以后有事再商議……這里人少,總歸冷清了些,估計要等到三四月份人煙才能旺盛?!?/br> 楊萱贊同地點點頭,問錢多,“現下你就住在這里嗎?” 錢多笑答:“沒有,還在先前的地方,只是隔三差五過來生個火去去潮氣,這屋里還沒有鋪陳被褥,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去逛綢緞鋪子?!?/br> 楊萱笑道:“我幫你置辦,就當作給你燒炕了?!?/br> 錢多大喜過望,長揖道:“多謝小四嫂?!?/br> 過完小年,似乎一轉眼就到了除夕。 今年家里人多,尤其多了邵南、邵北、誠平、誠安好幾個小子,從正午開始,零星的鞭炮聲就沒斷著。 楊桂興頭得不行,顛顛四處亂竄。 起先楊萱還惦記著,時不時打發蕙心到外院看看,后來知道胡順寸步不離地守著,也便放了心,指揮著蘭心她們貼對聯貼窗花。 緊接著又到廚房看菜單子,幫胡嫂子炒菜。 忙碌而歡喜,只是心里仍是惦記著蕭礪,不免有些失落。 過完初三送了年,楊萱開始縫被子。 她打算給春桃準備陪送六套被褥,除去鋪陳新房的兩套在喜鋪買的之外,其余四套都打算在家里絮。 正月里空閑,正好做出來,順便也給錢多做兩套。 蘭心跟玉蘭、海棠也一道幫忙,蕙心卻心心念念地惦記著上元節燈會。 楊萱遂讓胡順駕車,讓誠平誠安跟著把蕙心和憶秋憶夏她們都帶了去看熱鬧,順道讓她們買花樣子回來,也算樁差事。 春桃陪楊萱在家里做針線,問道:“燈會有三天,要不明兒姑娘也去轉一轉?” 楊萱笑道:“不去了,小的時候被拘在家里不能出門,就只巴望著廟會和燈市,現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竟是不盼著了……反正每年都差不多的花燈,差不多的東西?!?/br> 春桃掩著嘴笑,“姑娘說這話,老氣橫秋的。前兩天松枝還說要帶文竹姐去賞燈,把孩子給柳娘子帶著。柳娘子貪戀著小孩子,竟是不愿意回來呢?!?/br> 楊萱毫不在意地說:“她想待就待著,身邊有個人幫把手,文竹能松快些……帶孩子可不是輕快事兒,尤其文竹還得每夜起來喂奶?!?/br> 兩人一言一語說著話兒,直到二更天,春桃才起身離開。 楊萱覺得困,卻是睡不著,睜著雙眼盯著窗簾上桂花樹的枝椏好半天,直到聽到蕙心她們嘰嘰喳喳的說笑聲,才慢慢闔上眼。 夢里,蕭礪回來了,笑著親吻她的臉,吻她的唇,又伸出胳膊摟著她。 楊萱忍不住微笑,下意識地往蕭礪身前靠了靠。 不期然感覺到身旁果然多了個人。 楊萱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正要起身,只聽耳邊傳來熟悉的低喃聲,“萱萱……” 第162章 月光下, 有道黑影連人帶被將她箍得嚴實,一雙眼眸幽幽地發著亮。 不是蕭礪又是誰? “大人,”楊萱驚喜交加, 想起身,蕭礪摁住她不放, 只掙出雙手去摸他的臉。 觸手冰涼,像是冷硬的石頭。 楊萱縮了下,“我給大人燒水擦把臉?!?/br> “不用,”蕭礪越發將她箍得緊,“外面冷得刺骨,你別起來, 待會兒我自個去?!钡土祟^,唇慢慢貼近她的,與她輕輕廝磨,“我想萱萱了,萱萱可想念我?” 他的唇也是涼的,清冷的氣息撲在楊萱臉上,帶著他的味道。 這久違了的, 熟悉的味道。 楊萱微闔下雙目, 認真地回答, “想!” 只這一瞬,蕭礪的舌已探進她口中, 與她的勾在一處。 唇齒相依, 若金石相撞碰出的點點火星, 滋滋閃著火花,火苗突地竄起,迅疾燎原開來。 楊萱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生出翅膀般,晃晃蕩蕩地飄著,渾不知身之所存。 良久,蕭礪松開她,低低瞧著她雙眸,蜻蜓點水般再觸一下她的唇,柔聲道:“我去洗把臉,換了衣裳,身上滿是土……你熱被窩里躺著,別起來閃著?!?/br> 楊萱身子軟綿綿的,想動卻沒有力氣,只低低“唔”了聲。 蕭礪輕笑,并不掌燈,就著晴朗月色往火盆里再加一根炭,撩開門簾出去。沒多大工夫提了水桶進來,嘩啦啦在凈房里洗漱。 凈房里留著水道通向外邊,平常用青磚堵著,洗浴時將青磚挪開,臟水自會流出去,并不需要特意清理。 楊萱聽著水聲,腦中頓時閃現出臨別那夜兩人相處的情形。 一時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 正左右為難,被子猛地被掀開,蕭礪鉆進來,兩手自然而然地擁住了她,低聲問道:“夜里賞花燈了沒有?” “沒去,不想去?!睏钶姘脒吷碜涌恐?,灼得難受,便稍稍遠離了些,可風卻從中間空隙吹進來,吹得后背發涼,只得又往他身前湊過去。 蕭礪展臂將她箍在胸前,柔聲道:“明兒咱們一起去吃白湯雜碎,多放些茱萸,一碗喝下去渾身都暖和……再買兩盞兔兒燈回來掛……我這次說話作數,說不超過三個月就是沒到三個月,萱萱怎么獎賞我?” 楊萱“切”一聲笑,“回頭賞你兩塊糖,大人這次沒帶著傷回來吧?” “沒有,”蕭礪答道,“連處皮外傷都沒有,不信,萱萱摸摸?!蔽罩鴹钶娴氖址旁谒厍?。 他的肌膚堅硬緊實,熱得發燙,而肌膚下面,一顆心“砰砰”跳動,強壯有力。 楊萱忙不迭縮回手,“我信大人?!?/br> 蕭礪輕笑,“萱萱身上可有傷處,我摸摸看?”一邊說著,手指已自有主張地挑開她中衣的衣襟,沿著綿延的曲線向上攀登。 楊萱腦子空茫一片,暈乎乎得仿佛墜在夢里,連窗外呼嘯的北風都聽不到,只能感受到那雙帶著薄繭的手,像是不知疲倦的蜜蜂在花叢里流連忘返。 時而靜,時而動。 靜時若涓涓細流順山而下,動時卻如驚濤駭浪,裹夾著她翻滾不止。 楊萱心頭突突地跳,莫名地生出種渴望,渴望著小舟被撞擊在礁石上,撞得心神俱焚,又渴望被一箭射穿靶心,獨占鰲頭。 一夜氣喘不止,待到剛剛闔上眼,窗戶紙已經呈現出魚肚的白色。 蕭礪睜開眼,瞧著臂彎里沉睡著的楊萱,唇角翹起,心底柔情滿溢。 而連日趕路的疲累已經蕩然無存。 昨夜雖然不曾采到那抹紅,可他終于如愿以償地品味到楊萱身上的第三口美味。 甘甜嬌美,讓他沉醉其中,忘卻了所有疲倦。 蕭礪滿足地嘆口氣,披了衣衫起身,替楊萱尋出來要更換的衣裳,搭在火盆旁邊烤著,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出門。 春桃正要進門,瞧見蕭礪嚇了一跳,“大人回來了,是要出門去,要不要先擺飯?” 蕭礪淡淡道:“不用,我等姑娘醒了一起吃……姑娘昨兒沒睡好,告訴她們別進來這院子擾著姑娘歇息?!?/br> 春桃低低應聲是,將手里東西呈上來,“昨兒姑娘吩咐蕙心她們買的?!?/br> 蕭礪順手接過,轉身走進屋子。 手里是厚厚一沓花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