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且方靜是真的家中貧寒,能幫就幫一把,五兩銀子雖然不算少,可對于楊萱來說,也并非多大一筆,給了也就給了。 過得少許時候,姚蘭擺出午飯來,楊萱陪辛氏吃過飯,陪楊桂玩了會兒就打算歇晌。 迷迷糊糊地剛合上眼,就聽院子里吵吵嚷嚷地似乎有人說話,楊萱閉著眼抱怨道:“大中午的,外頭干什么呢,能不能讓人睡個覺了?” 春桃低聲笑道:“姑娘醒醒吧,大少爺和范家三少爺來了?!?/br> 楊萱怔了怔,坐起身問道:“在哪呢?” 春桃道:“才剛進門,說是夫子中了暑暍,府學休沐三天,張家媳婦正收拾住處?!?/br> 楊萱睡意頓消,穿好衣裳走出去。 辛氏也已經醒了,正在偏廳跟楊桐與范誠說話。 見到楊萱進來,范誠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喚了聲,“二姑娘?!?/br> 又解釋道:“我在京里時候短,阿桐帶我四處走走?!?/br>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開口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楊萱笑道:“田莊春天的景色最好,滿樹杏花開了,像是仙境似的。這會兒就只漫山遍野的樹木和禾苗,但是比京都涼快許多?!?/br> 楊桐便說:“待會兒我們去山上轉轉,我們帶了筆墨紙硯,看看哪里可以作畫?!?/br> 范誠道:“我瞧見旁邊有條河也是極好的。河邊有垂柳,正適合入畫。不知道里頭有沒有魚,坐在樹下垂釣豈不悠閑哉?” 辛氏忙阻止道:“不許去河邊玩,免得落水,河水看著清,里頭可是深,每年都有小孩子落水?!?/br> 楊桐笑道:“母親放心,我們不是小孩子,知道輕重,再者只是在河邊坐坐,不下水?!?/br> 辛氏看著面前楊桐已經十六歲,比自己都高出半個頭,而范誠還要大兩歲,完全是個成年人了,遂笑道:“我不過也是白嘮叨幾句,你們都長大了?!被仡^吩咐文竹,“去問問張家媳婦看有沒有魚竿,再備上茶水點心,現成的果子洗洗帶幾只?!?/br> 文竹應聲離開。 楊桐看兩眼范誠,笑道:“萱萱也一道去吧,人多熱鬧,要是阿桂再大幾歲就好了?!?/br> 辛氏心知肚明,可范誠跟楊萱已經定親,而且辛氏成親前與楊修文也是因為時常往來互生情愫,被辛歸農瞧出端倪,這才定下親事。 兩人相處得久,情分才會深厚。 辛氏看破不說破,只笑道:“要是阿桂去,你們不用干別的了,就只照看他一人就手忙腳亂的了?!?/br> 只字未提楊萱。 言外之意就是允了。 說話的空檔,文竹已將釣竿魚餌等物準備好,茶水點心也都裝進竹籃里。 楊桐三人并小廝丫鬟好幾個浩浩蕩蕩地往河邊去。 小河名叫青衣河,因河畔遍植垂柳,遠遠望去像是女子細長的衣袖而得名。 河水其實并不深,但田莊附近原本有處水潭,與小河正連在一起,水潭足有一人半深,若是不熟悉地形之人下了河,稍大意就會走進水潭,所以佃戶們都拘著孩子不許下河。 楊萱在田莊住得久,知道在河邊玩并不妨礙,只不能往里面走。 不過,也正因為有這處水潭,即便是大旱天,別處河水都干涸了,田莊這里仍會有些許積水可供飲用或者灌溉。 時值午后,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候,周遭村民都在家里歇晌或者在陰涼地兒閑話,河邊很是清靜,連洗衣的姑娘媳婦都沒不見。 只有細細的清風隔著水面吹來,溫潤清涼。柳枝低垂,輕輕點著水面,激起層層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 范誠贊道:“好樹好水,尤其天光水影正可入畫?!?/br> 楊萱抿唇笑笑,吩咐小廝先鋪一張油紙在地上,再鋪層氈布,最上面則鋪著棉布,然后將茶水等物一一擺出來。 等收拾妥當再抬頭,發現不遠處竟然多了一人一馬。 那人穿著鴉青色長衫,許是走熱了,正蹲在河邊洗臉。旁邊棗紅馬兩只前蹄踏在河里,低頭飲水,尾巴悠哉悠哉地晃著。 楊萱瞟一眼,很快移開目光,從春桃手里接過魚竿,扔進水里。 范誠瞧見,走到她身邊,笑道:“二姑娘,釣魚不是這樣的,得先掛上魚餌?!?/br> 說著收回魚竿,將半只地龍掛在鉤上,魚線捋順了,用力甩出去。 地龍沒掛結實,魚鉤還不曾落水,就掉在水面上,瞬間被魚兒搶走了。 楊萱“噗嗤”笑出聲,范誠頓時羞窘得滿臉通紅,好像立時就能滴出血來似的。 楊萱不好意思再笑,認真地看著范誠從陶瓷罐再尋半只地龍掛上去。 豈知楊萱看得越認真,范誠手抖得越厲害,連著掛了好幾次都沒掛上。 楊萱于心不忍,索性轉過頭不去看他,目光落在適才洗臉那人身上,心不受控制般熱切起來。 那人已經站起身,身材高且瘦,修竹般頎長挺拔。 很顯然,他先一步認出了她,那雙黑眸正牢牢地盯著她。 幽深闐黑,教人分不清里面的情緒。 正是蕭礪! 楊萱很想走過去跟他說句話或者問聲好,可思及秦笙又猶豫不決。 雖然蕭礪不會像周路那么卑鄙無恥,可是不到關鍵時候,誰能知道呢? 且范誠也在,范誠可是她未婚夫婿。 楊萱咬咬唇,回過頭,見范誠終于掛好地龍,將魚鉤遠遠地甩進河里。 范誠把魚竿交在楊萱手里,“二姑娘好生看著,等魚漂動了就說明有魚咬鉤,趕緊拉上來就行?!?/br> 楊萱道謝,在馬扎上坐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蕭礪看過去。 蕭礪脫了鞋,鴉青色衣袍的袍擺掖在腰間,正慢慢往河里走。 楊萱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剛要開口呼喊,就見蕭礪腳下踉蹌,身子猛然倒下去,轉瞬沒了蹤影…… 第69章 肯定是踩進水潭里了! 楊萱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顧不得魚竿, 拔腳就往那邊跑,因跑得急, 腳被裙角絆住, 差點摔倒。 楊桐看到,一把拽住她,問道:“怎么了?” 楊萱白著臉指指水面, 嘴張了好幾張,終于說出口, “掉進去了?!睊昝摋钔?,跑到蕭礪落水處的河邊, 尖聲嚷道:“大人, 大人, ”又轉過頭, 四處張望著,“來人,救命??!” 喚過幾聲, 聲音里已經帶了泣意。 楊桐適才也看到有人在洗臉, 而且那人鞋子仍在,棗紅馬仍悠閑地甩著尾巴, 情知是落了水,可他不會鳧水, 且眼見得落水之人比他還高一頭, 那人都不見頭頂, 他進去還不照樣露不出頭來? 遂跟著楊萱一道呼喊,“來人,有人落水了,救人啊?!?/br> 正值午后,哪有人到河邊? 兩人呼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河面卻已經平靜得像是光亮的靶鏡。 時間每過一息,蕭礪生還的希望就少一息。 楊萱呆呆地看著水面,心一點一點沉下來,而死亡的恐懼卻一絲一絲籠上心頭。 她還有很多話不曾跟他說,怎么就天人相隔了? 正心冷入灰,只見河面憑空掀起幾個浪花,緊接著有人站起來,擦把臉,甩了甩頭上的水珠。 熾熱的陽光照在他濕漉漉的臉龐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那一雙幽深的黑眸熠熠閃著光輝。 楊萱適才被嚇得狠了,見到他,狂喜之余, “哇”一聲大哭起來,轉過身,邊哭邊往回跑。 范誠先反應過來,忙跟楊桐知會聲,緊隨著回去了。 楊桂剛睡醒覺,辛氏正坐在樹蔭下喂他吃西瓜,看到楊萱淚流滿面地回來,嚇了一大跳,將碗塞給乳娘,顧不得詢問,先將楊萱拉進廳堂,焦急地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春桃呢?” 楊萱哭得說不出話,緊隨而來的范誠應道:“二姑娘許是嚇到了,剛才有人掉進河里好半天沒動靜,我們都以為他多半不行了,誰知道冷不丁又從河底鉆出來了,二姑娘驚得臉色都白了?!?/br> 辛氏松一口氣。 看楊萱哭得這樣子,她還以為是被人欺負了,沒想到是嚇著了。 可緊接著又生出懊悔之心,楊萱八成跟青衣河不合,原先就落水好容易撿回一條命,今天又嚇成這樣,剛才就不該讓他們往河邊去。 辛氏自責著掏出帕子給楊萱擦了淚,春桃這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辛氏面色沉一沉,斥道:“怎么照顧姑娘的?不會離河邊遠點兒?” 春桃有苦說不出,她怎么知道楊萱會突然大哭起來,又會突然發瘋般跑回來。 可見辛氏動氣,也只能低下頭聽著。 好在辛氏并非苛責之人,說過這一句也就罷了,吩咐道:“伺候姑娘洗把臉,換了衣裳?!?/br> 春桃應一聲,攙扶著楊萱走進西次間。 辛氏嘆口氣,對范誠道:“阿萱年紀小,還是孩子脾氣,你多擔待些?!?/br> 范誠誠懇地說:“伯母,阿萱一片赤誠,待陌生人也極友善,我覺得她……她很好?!闭f著又紅了臉,“伯母先忙著,我去看看阿桐,” 胡亂行個禮,逃竄般離開。 辛氏看著他狼狽的背影,抿嘴兒笑了。 范誠匆匆忙忙地趕回河邊時,楊桐正跟小廝們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而木桶里不知何時多了兩條半尺來長的青魚,正上下撲騰著。 范誠驚訝地問:“你釣的?” 楊桐笑道:“我的魚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是剛才落水那人撈的,說是驚嚇了萱萱,特地賠個不是……萱萱怎么樣了?” 范誠這才發現適才那人已經不見了,卻沒在意,答道:“二姑娘沒事兒……這兩條魚怕是不夠吃,咱們再釣幾條?!?/br> 楊桐欣然答應。 兩人尋到各自的魚竿,掛上地龍,靜心釣了一個多時辰,除去范誠釣上一條三寸多長的青魚之外,竟再無所獲。 三條魚根本不夠清燉或者紅燒,好在廚房里留著塊老豆腐,原打算拌著小蔥吃,姚蘭索性燉了個豆腐魚湯。 魚是極新鮮的,姚蘭的手藝又好,一小盆魚湯被吃了個底兒朝天。 楊桂猶不滿足,吵著讓楊桐再去釣魚。 楊桐硬著頭皮答應,“行,大哥明天還去釣魚,釣兩條大魚給桂哥兒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