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煜算不上是一個特別敏感的人，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直覺卻告訴他，病房的問題絕對與他被綁架的事情有關。

    “差不多吧……”楚戈戚戚然道：“就是月初的時候?！?/br>
    “謊話?！鳖佽?。

    楚戈自暴自棄道：“行了行了你猜的都對?！?/br>
    “抱歉?！鳖佽?。

    “哎，夠了啊，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你看我什么時候況且要是沒我出馬，南嬋現在還指不定在哪里呢?！?/br>
    楚戈垂頭喪氣地說道。

    肖煜悄悄地扯了扯顏瑾的袖子，做了個“怎么回事”的嘴型。

    顏瑾嘆了口氣，同樣回了個口型“女友病?！?。

    “你們兩個，我又不瞎……”

    楚戈無語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打啞謎，吐槽道。

    “沒辦法，實力寵妻，和老婆一致對外?！鳖佽€調侃上了。

    肖煜踩了他一腳。

    “我說，再怎么說我們都認識這么久了，我也不能算外人了吧，所以你們這件事能不能具體說給我聽聽啊……”

    “看他?！鳖佽?。

    楚戈自嘲地笑了聲，道：“哪有什么不能說的?！?/br>
    顏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聽上去倒是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楚戈真的開始講述整件事情的時候，肖煜卻清晰地感受到，房間里的氣氛瞬間凝重了下來。

    ……

    顏瑾和楚戈的身上背負著相似的悲哀。

    如果說，對于顏瑾而言，不論過了多久，塵封的往事一旦被揭開，他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深沉的悲哀，那么對于楚戈而言，每當他站在特殊病房的玻璃墻外，看著這張面無血色的臉龐，他就回一遍遍回憶那令他痛徹心扉的畫面。

    “要不我就不進去了吧，我一個外人……”

    即使肖煜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聽完了整件事后，依然感到唏噓不已。

    而令他詫異的是，這件事居然沒有就這么完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態，顏瑾非要帶著他一起來探望這位在病床上躺了十年意識全無的喬雨糖。

    他現在正站在病房外和兩人扯皮。

    “沒關系，糖糖喜歡新朋友，而且你怎么是外人，你都是她弟媳了?！?/br>
    “糖糖”這種說法從楚戈嘴里說出來實在是有點驚悚，肖煜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誰是你弟媳？”顏瑾挑眉。

    楚戈調侃道：“難不成是你在下面？”

    “你什么時候成了我哥？”

    楚戈：“……這就和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是個真理，你總不能連這都不認吧？”

    顏瑾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堂親姓顏，表親姓南或者葉，至于您？”

    楚戈：“……”

    自己認的小伙伴，跪著也要伺候下去，哪怕對方大逆不道無視輩分也要一笑而過。

    不知道為什么，楚戈覺得自己的腦海里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句話了，這下突然出現，居然覺得還有些懷念。

    肖煜覺得楚戈實在是太可憐了，咬咬牙道：“算了算了，怎么說都是我嫂子，來都來了，開門吧?！?/br>
    楚戈感激地點點頭。

    肖煜的心跳有點快。

    他其實并不害怕醫院，頂多是因為父親的原因對醫院有些排斥罷了，但是，這所——s市第一私立醫院例外。

    怎么說呢，或許在旁人看來，被神秘設計師打壓了將近一年的日子，是肖煜人生的最低谷，但對于肖煜而言，那最多只算是他職業生涯的最低谷，還得包括后來被si掃地出門和一直找不到工作，但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毫無疑問是剛從倉鼠變回人類的那段時間。

    而這一切的開頭，正是第一私立醫院。

    肖煜至今都沒能忘記他在病床上醒來后被楚戈懟到家都不認識的那一次，盡管他心里也清楚這不能怪楚戈，但是知道歸知道，該有的心理陰影一點都不會少。

    除此之外，另外一個讓肖煜不太想見到這位喬雨糖的原因，就是他被顏瑾和楚戈的描述嚇到了。

    什么被車撞得血rou模糊啊，在病床上躺了十年只能靠昂貴的營養液維持生命啊，意識全無全身插滿了管子之類的……

    肖煜從來不覺得自己膽子很小，但是，這也要分情況的嘛。

    電影院看鬼片的時候他是沒什么感覺，因為他知道那都是假的，可這要是真的有個缺胳膊少腿血rou模糊的骷髏骨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他真不覺得自己能hold住。

    幸好，肖煜想象中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三千萬一年的天價費用，拉枯摧朽地維持了這個女孩的最低限度的外貌。

    除卻蒼白到病態的膚色與過于瘦弱的身軀，病床上的女孩看起來就和常人一樣。

    仿佛在冰棺中沉眠多年的白雪公主，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待到她蘇醒的瞬間，那傾世的容顏依然能將王子殿下迷得暈頭轉向。

    楚戈在病床邊坐下。

    曾幾何時，他非常希望能這樣靜距離地看著他的糖糖，希望能摸摸她消瘦的臉頰。

    但是現在，他寧可那面玻璃墻永遠都存在。

    在肖煜被綁架的同一天，喬雨糖的病危通知送到了楚戈手上，長時間的生命維持已經不現實，除了再次大手術延長器官壽命之外，就只剩下放棄治療，等待著機體徹底停止工作的那一天。

    而諷刺的是，整個s市，能為喬雨糖做這個幾乎稱得上是逆反天理的大手術的醫生，除了早就已經退出江湖的方老之外，就只有楚戈一個了。

    “上一次見到她都已經好幾年前了吧，看起來沒什么變化?！鳖佽恼Z氣就像是在評價一個花瓶一樣。

    肖煜掐了顏瑾一下。

    這么悲傷的氣氛，說什么呢！

    他拼命給顏瑾使眼色。

    “真希望她永遠都不會改變?！背甑恼Z氣有些悲哀。

    顏瑾嘆息道：“你都已經自我折磨了十年，還不夠嗎？”

    楚戈沒有回話。

    顏瑾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還想要說什么，肖煜硬是把他拽走了。

    “那個楚戈，我們先出去一下啊……”

    他貼心地帶上了門，留楚戈一個人在病房里。

    門徹底關上之前，肖煜從門縫里瞥見楚戈對著病床上的人低下了頭。

    ……

    “婦人之仁?！鳖佽?。

    “呸，我看你是有病?！毙れ贤虏鄣溃骸澳闫綍r欺負人家也就算了，能不能有點同情心啊，楚戈都那么慘了?！?/br>
    “再多的同情，耗了十年也耗完了?！鳖佽淅涞溃骸俺耆畾q都不到，還有的是大好人生，不可能為了一個永遠醒不過來的女人賠上一輩子?！?/br>
    “你這人……”

    “如果喬雨糖還有意識，她絕不會想見到楚戈陪著她去死?！?/br>
    肖煜嘆了一口氣，道理是這個道理沒錯，他心里也清楚顏瑾其實沒錯，活著的人為了已經去世的人而尋死覓活，毫無疑問是最令人難過的事情，尤其在他們互相深愛對方的情況下。

    最后一眼瞥見的吻，確實讓肖煜心里堵得慌。

    “抱歉，不該對你發火……”

    顏瑾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趕緊在徹底失控前挽回了一下。

    他的眼底是很深的黑暗。

    “沒事啦，大家心里都難受?！毙れ虾艽蠖鹊卦徚祟佽?。

    顏瑾把他攬進了懷里。

    肖煜乖乖地被抱了一會兒，然后低聲問道：“那個，是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十年前就已經不行了，能活到現在全靠死撐，一年三千萬的醫藥費，聽著是不是就很嚇人？”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顏瑾掐了把他的軟腰：“在我面前還有不敢說的，要罰?！?/br>
    “等等等等，你先讓我說完，這件事說不定還挺關鍵的，說不定能救人?！?/br>
    肖煜側頭躲開了顏瑾的吻。

    “救人？”顏瑾愣住了。

    “嗯，其實我剛才就有點想說，但是氣氛太沉重了不太好開口，而且楚戈在場也不太好說這件事……”

    顏瑾有些猜不到肖煜接下來要說什么，這種情況對于他而言可以說是非常少見的了，大部分的情況下是甚至不需要對方說話，顏瑾就能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你還記不記得，我剛從倉鼠變回人類的時候，就是和你撞車掉進河里那次，是不是被送到這里急救了？”

    顏瑾點點頭，然后有點后怕地摟緊了肖煜。

    那次車禍對他而言也算是比較驚險的經歷了，要不是他在在失去意識之前打了個電話求救，那荒郊野外的，還真不一定能活下來。

    而他最最慶幸的，則是他在電話里清楚地告訴手下，肇事司機要是還沒死，一定要留下活口等他來處理。

    要是他當時沒有說這句話，說不定他就再也不能像這樣擁抱他的小魚了。

    “就是那次，我意外聽楚戈提到，我本來都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但是他死馬當活馬醫讓人給我做了個人工呼吸，我就活過來了?！?/br>
    顏瑾質疑道：“楚戈的話可信嗎？”

    “盡管我不怎么相信他的醫德，但是我覺得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騙我?！毙れ峡隙ǖ卣f道：“而且出了這么大的車禍，我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

    “水流做了緩沖？”顏瑾不明所以道。

    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明白肖煜想說什么，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不知道肖煜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所以無從入手判斷他的意思。

    “……算了，你閉上嘴聽我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