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趙從安朝其走近,低聲道:“將士已準備妥當,只等太子一聲令下?!?/br> 大周軍隊之前駐守承安,這座城池此前為北燕所占,年前趙覃父子領軍攻占,此后北燕軍隊步步緊逼,守的卻也十分艱難。 北燕軍隊攻擊承安,趙覃領軍出城門相迎,卻屢次打的平手,時日漸久,大周軍心消磨,已有倦意,可北燕軍隊卻在對方將領的統帥下氣質高昂,既無倦怠之意,亦無逼迫之心,一戰畢,立即退守于后。 陸盛在前往邊塞之時朝趙從安打探軍情,得知此種狀況,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大周軍隊雖占領承安,但已有困獸之意。 趙從安亦言明此次回京都,既為征兵,亦為運輸糧草至承安。 而據陸盛此前派出的哨兵來報,北燕軍隊糧草亦是供應不斷,哨兵估算出的總量竟是往日運輸三倍之多。 糧草已足,北燕軍隊攻勢卻并未增加。 反觀大周這邊,年前攻占承安時,城池內糧草盡數被北燕燒毀,攻占承安后,大周軍隊疲態盡顯,北燕卻有援軍相助,立即圍攻承安。而趙覃這些月雖領兵駐守,但因城外有北燕軍隊,糧草無法運輸進城,城內糧草已將用盡。 如今勉力支撐的還是陸盛此前領軍前來時帶著的糧草,但他當時起了一點心思,虛報了糧草總量,只帶來了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則交給那三萬士兵看管。 趙從安不知此事,陸盛亦是等到親眼目睹趙覃與趙從安合力領軍出城門相迎時卻只勉強打的平手才將此事告之趙從安。 他言明北燕這是有意圍困大周軍隊,只待糧草用盡,士兵疲倦時便會一舉拿下承安,屆時不止是失去一座城池,或許整只軍隊亦會全軍覆沒。 他領軍前來時十分招搖,北燕必會派人打探,知曉他帶著充足糧草,必定還會刻意消磨一些時日,但此時他方將實情告之趙從安,趙從安氣恨陸盛瞞報糧草一事,卻也知曉他說的在理。 只是趙家十年來好不容易奪回一座城池,趙覃怎會輕易退軍? 陸盛只冷笑著言明,若遲遲不退,只會死路一條,若退守于后,方可保住軍隊大部分人馬。 糧草之事,陸盛并未告之趙覃,只趙從安知曉。 趙從安亦無法勸服趙覃退守,且他怕將糧草告之父親后,父親急急命士兵運輸糧草進城為北燕知曉,屆時若果真如陸盛所言,北燕見此下了狠勁攻擊,他亦怕整支軍隊會困死在承安。 一時,竟是伙同陸盛將糧草之事瞞了下來。 那時,陸盛至邊塞已是一月有余,軍中有趙覃坐鎮,他事事被縛,便趁機勸服趙從安相助,暗中使了詭計令趙覃受傷暫時無法領軍出戰,他則順勢自封為主帥,令趙從安在一側相助。 他領兵出戰三次,次次戰敗,實則每次出戰都會有部分人馬分散逃離至承德,令城中準備好接應之事。 他有意退守,但亦怕北燕奪得承安后趁大周軍隊退守承德未準備妥當,立即折返攻打承德,畢竟此次北燕運輸的糧草總量實在過大,且兵力亦在增加,想比屆時攻勢只會比以往更烈。 他同趙從安商議后,領軍出戰,雖依舊戰敗,但亦刻意拖延時間,直到邊塞最寒冷的一段時日到來,方才戰敗逃離承安,退守承德。 他領軍逃離的匆忙狼狽,走時命人燒毀城中剩余糧草,這在北燕看來棄城而去將糧草燒毀實則正常,但只他與趙從安知曉,燒毀的只是一些空殼罷了。 北燕攻占承安后雖有意繼續南下,但風雪來臨,不便再戰,且他此前多次戰敗,趙覃又負重傷,北燕一時輕敵,便等著風雪過去再戰,此時只是一味派士兵從后方調取糧草儲備。 如今離承安陷落只得兩日,今夜,他會親自領兵攻擊北燕。 陸盛聽聞趙從安所言,將插在承安上的北燕旗幟取下,道:“酒可備好,盡數分發下去。命眾將士將一半喝掉,另一半隨身攜帶?!?/br> 趙從安領命離去,一側另一名副將見此,便問道:“太子可需要給自己留一分?” 陸盛淡淡道:“不必!” 他領軍摸黑出發,路上命士兵喝酒取暖,預計時間,靠近承安時正是寅時三刻。 他逃離時命人燒毀糧草,刻意將動靜弄的大了些,不僅糧草被毀,還將城中不少設施燒毀,城中破爛,留下很多暗藏的火線。 如今時間一到,城中暗哨將火線引燃,北燕囤積的糧草被毀,其余各處城門亦燃起火光。 北燕此前將大周軍隊視作困獸,他卻與之相反,反擊的又快又急。 因四面城門皆燃起火光,北燕軍隊分散駐守,他則合力從西面攻擊,且有承德軍力相助,不足半日,北燕士兵死傷無數,主將北逃。 窮寇莫追! 陸盛卻欲領著剩余軍隊追擊,趙從安勸阻,陸盛只冷冷看了他一眼,騎在馬上巡視著眾多士兵,朗聲道:“眾人可愿隨我北伐,將北燕將士盡數屠戮,此戰兇險,若吾等有命歸之,本宮必定加官封爵以待!” 他臉色猙獰,氣勢兇狠,卻是要拼了這條命似的! 眾將士被其感染,皆齊聲吼道,“吾愿隨行!” 陸盛則令眾人將余下的一半酒飲盡,轉身朝北燕軍隊逃離方向追去。 趙從安在一旁靜靜看著,‘加官封爵’這是皇上才有權利為之的事情,他卻當眾許了諾言,真是猖狂至極! 他并未隨同前往,而是帶著趙家軍隊駐守承安,立刻著人修整城中被毀壞的城門、城墻等。 再有半日,陸盛未攜軍而歸,他心中擔憂,便派了人朝北前去打探,不久聽得軍馬逼迫聲,卻是此前陸盛留在邊境一帶的三萬大軍攜早已備好的糧草前來。 他心中有幾分佩服,亦有幾分復雜之情。 此戰,陸盛若活著而歸,必將扭轉他在軍中的局面,即便父親傷好,恐怕亦無法壓制于他。 夜間時分 陸盛依舊未歸,獻文帝連下的三道詔書卻已傳至邊塞,此前獻文帝召陸盛回京都,被陸盛以‘不退北燕,誓不回京’為由拒絕,此時獻文帝卻是一日連下三道詔書,其意再明顯不過。 趙覃駐著拐杖進帳,他今日見著那攜糧草而歸的三萬士兵后便是知曉了此前種種,他心下微沉,待太子卻也有幾分改觀。 兩人同那信使一道等候陸盛而歸,見天色黑沉,趙覃便有些沉不住氣,怒斥道:“窮寇莫追,你為何不將太子攔???” 此前他不喜陸盛此人,此時卻是責罰起趙從安,卻未斥責陸盛輕狂。 趙從安頷首認錯,低道:“當時情景急迫,隨同太子離去的士兵又非趙家人馬,我勸阻不住……” 他說的明白,這之前父子倆因獻文帝詔令,對陸盛頗多防備,趙家軍隊并不聽從他的調令,今日一戰士氣大振,他又只攜自己人馬前去,要趙從安如何勸阻。 趙覃微微嘆氣,亦不好再說。 慶幸的是三人未等候多久,便傳來陸盛歸來的消息。 簾帳被人撩開,信使朝其叩首行禮,正待展開手中獻文帝親筆書寫的三道詔令,哪知還未宣讀,腳邊已咕嚕嚕滾來一顆人頭。 那人雙目怒睜,死相難看,因長時日暴露在外,眉間染上一層淺淺的冰霜,他的血已流盡,斷裂的頸項處是帶著冰霜的白rou。 信使受此驚嚇倒退兩步,陸盛卻在此時大步逼近,一把奪過他手中三道詔令,隨意看了一番后扔至旁邊火盆中。 不過瞬間,三道詔書已被燒毀。 信使大驚,陸盛朝其看來,只冷冷道:“邊塞路途遙遠,詔令丟失亦在所難免,但本宮知曉父皇掛念邊塞戰事,今日你也來的正好,便將這北燕將軍的人頭帶回給父皇,也好令他安心?!?/br> 信使此前便聽說有人傳令剝奪其主帥之位時被太子斬殺,此時立刻不敢多言,只哆哆嗦嗦的接過他遞來的人頭。 趙覃在一側看著,心中微驚。 他沉眉思索,陸盛卻在此時朝他看來,輕笑一聲,走近軟聲道:“近來天寒,趙將軍可得好生休養著,邊塞離不了您老人家?!?/br> 趙覃聞言,便也隨他寒暄兩句。 陸盛似乎心情很好,興致高昂道:“天寒,不知趙將軍可得空與本宮共飲兩杯?!?/br> 趙覃瞥了眼那信使手中的人頭,含笑點頭道:“自是有空的?!?/br> 眾人離去,信使終究是一哆嗦跪在了地上。 第四十六章 玉芙宮 宮人攜古旭至浴室, 在褪去她外裳時搜出一把匕首, 那人眉頭微皺,朝左右兩人吩咐道:“看著小旭姑娘?!?/br> 話落, 便拿著匕首朝外走去。 古旭緊攥著她一舉一動,見她取過匕首離開,立即追了上去。她力氣極大, 左右宮人竟是未阻攔住, 眼睜睜看著她朝外跑去。 她此時又急又怒,朝那人撲了過去,將人壓倒在地后, 便去搶奪匕首,季臨淵此時帶著侍衛經過,見此便上前阻攔。 宮人得了空,立即起身, 皺眉道:“季統領,這位姑娘隨身攜帶匕首,這是不合規矩的, 奴才只是將這匕首取走罷了,哪知她反應如此之大?!?/br> 說到此處, 那人起了心思,警惕道:“奴才想著這事還需告之魏公公一聲, 免得屆時出了什么差錯?!?/br> 冬日天寒,如今天色已十分昏暗。 古旭聞言,緊握著匕首, 垂著頭,讓人看不清面目如何。 季臨淵緩步上前,微微伸手,沉聲道:“匕首給我?!?/br> 古旭朝后退去。 見此,宮人眉頭皺的愈發緊了,季臨淵不動聲色的逼近,一把握住她手中匕首。古旭抬頭看著他,手死死握住并未松開。 季臨淵沉眉與她對視,微微用力,緩緩將匕首從她手中奪了過來。 古旭雙手落空,僵硬的站在原地。 季臨淵將匕首放入懷中,轉身朝那宮人道:“這女子癡傻,料想這匕首是她故人所送,如今我已將此收回,便不必將此事告之魏公公,以免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br> 那宮人疑惑的抬頭看他,卻見他目光冷硬,含著逼迫之意,便是立即頷首,笑道:“自是不會,小旭姑娘什么都不懂,原是奴才多心了?!?/br> 她說著,上前扯過古旭胳膊將她朝里帶去,古旭一邊隨著那宮人力道朝里走去,一邊回頭望向季臨淵。 四周屋檐下燈火緩緩亮起,雪花自半空而降,季臨淵未躲避古旭目光,雙手負在身后,目送著她進入宮殿方才帶著手下離去。 當夜,獻文帝未至玉芙宮,古旭一夜未眠,至清晨方才睡去。 翌日一早 趙煥茹至慈寧宮探望太后,無意間聽得宮人低語,打探下得知此事。同太后下棋時,她不經意間提及‘那宮女似與太子有舊情,怎的突然被皇上召去玉芙宮了?’ 太后一時沉默下來。 玉芙宮曾是前朝公主居住的宮殿,她此前一直不知古旭身世,昨夜聽聞此事后方才派人出去打探,知曉那女子便是歐陽瀾與商人生下的女兒,只是自幼癡傻,長在東宮。 這此中種種糾葛她并不知曉,卻依舊免不得嘆氣一番,道:“那女子是歐陽瀾之女,皇上與歐陽瀾有舊情,因此才將那女子召去玉芙宮?!?/br> “可太子………” 太后眉目稍冷,“宮人來報,那女子仍是處子,太子與她只是幼年之情,并未有什么。若是有,皇上怎還會將她召至玉芙宮?” 趙煥茹觀太后神色便知曉不當再朝下問去,便溫言軟語的同太后說笑,轉瞬便也將此事丟在腦后。 …… 王公公一直候在獻文帝身側,昨夜他未至玉芙宮臨幸古旭,本想著是對古旭并不感興趣,哪知白日卻是朝身旁宮人打探古旭在玉芙宮的近況。待知曉她十分乖巧,睡了半個白日,醒來用膳后在玉芙宮閑逛,臉上便也多了一絲柔聲。 宮中消息并不封閉,獻文帝又未刻意壓制,東宮有一名底層宮女被請至玉芙宮,雖尚未被冊封為妃,獻文帝卻日日前去探望的消息傳出,眾人皆道這名女子命數實在是好,竟是一飛沖天。 曹方打探得知此事,亦很是興奮,時常叨擾李成年將他調去玉芙宮照看古旭。 李成年卻似比往日還要忙碌,他十次前去尋他,只一次夜間見著了人,但那時他臉色不好,曹方將一開口便被訓斥一番。 他訕訕離去,見古旭房間一片漆黑,竟是十分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