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翌日 風雪止住,太陽斜掛在半空,陽光大片大片的灑下來,積雪化的很快,空氣比前兩日尚要冷上幾分。 古旭醒來,一轉身看見陸盛裸著上身睡著一旁,她復又看向自己,她是穿了衣服的。 鼻子有些堵,但腦袋已不在昏沉,她捏著被子將陸盛裸露著的肩頭蓋住,然后小心翼翼的起身正欲越過他下床。 衣擺卻被人扯住,她回身看去,陸盛已然醒了,正扯著她衣帶玩。 他將睡醒,尚且迷糊,整個人顯得溫和了幾分,“再躺一會罷!” 古旭搖頭,指著透窗而進的日光道:“已經很晚了,你不去文華殿嗎?” 陸盛睜開眼,看著清晨古旭白皙異常的臉蛋,伸手捏了捏,“倒是差點把這茬給忘了?!?/br> 他掀被而起,先古旭一步下床,將殿門打開吩咐李成年一人進來伺候即可。 兩人洗漱完畢,用過早膳后,古旭照例是要回自己房間的,陸盛不讓她走,捏著她掌心軟rou玩,懶散道:“反正你無事可做,不若陪我一道去文華殿?” 文華殿么? 古旭搖頭,堅決道:“不去!” 說實話,古旭是很討厭上課的,她記性不好,學習很慢,便不太喜歡這件事。在東宮過了四年不用上學的日子,此時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愿進學堂的。 陸盛抬眉看了她一眼,問:“為何不去?” “我太笨了?!惫判裾f完,覺得這般說自己著實不好,便委婉的換了一個詞形容,指著腦袋道:“我不太聰明?!?/br> “是不怎么聰明?!标懯⒋鬼?,將表情掩下,緩緩道:“不聰明,所以才有的學?!?/br> 古旭拒絕,陸盛卻偏要她跟著一道去。 他讓李成年尋來一套太監服,親自伺候她穿上,又讓宮人給她綰了一個太監發髻,將她提溜著轉了一圈,方才滿意的點點頭。 古旭前幾年橫著長,如今又豎著長,同陸盛一般,也是細細長長一條,除去一張臉較為柔美,身形毫無起伏。穿上太監服,時時將頭垂著不與他人對視,沒有人會懷疑她的性別。 方才陸盛給古旭換衣服時,李成年一直垂著頭,此時方才抬頭靜靜打量著她。 她看著真像一個不太機靈,卻也精雕細琢的小太監。 古旭隨同陸盛出門時,想起曹方,不由的問道:“曹方呢?” 陸盛走在前方,聞言頭也不回道:“死了?!?/br> 古旭便不再說話,這些年,在陸盛口中,曹方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文華殿 孟澤言今日沒來上課,說是身子弱著了涼,早早的便告假在家休息,也不知這套說辭是真是假。 初春天寒,且因著皇子們年歲都大了起來,明年起年滿十七的皇子便不必前來上學,因著這道緣故,許多人心思都懶散下來,時不時便會有人稱病逃課。 與這些人不同的是百里虞揚,這些年除去右手受傷的那段時日,他一節課都未落下。 他是陸盛伴讀,但這些年與陸盛并不親密。 見著陸盛帶著一名小太監走進課堂,他只微皺了眉頭,便垂頭溫習手中書本。 陸盛讓古旭候在一側,此番做法著實有違規矩法制,其余皇子內侍皆等在文華殿外,只太子一人將身邊內侍領了進來。 眾人不由得將目光落在那名小太監身上。但他垂著頭,看不清臉孔如何,只看的出身形十分消瘦。 教習的太傅見此謹慎的并未多言,課后,眾人再次將目光聚在主仆二人身上。 都想看看太子今日帶這太監入課堂到底為何? 一堂課下來,古旭腿都站麻了,絲毫未將課堂內容記下。 陸盛斜靠在椅背上,將課本攤開,像父母詢問小孩似的指著課本問古旭:“上面的字都認識嗎?” 古旭搖頭又點頭,道:“認識幾個?!?/br> 她一出聲,眾人便知曉她是女子,于是關注的熱情愈發大了起來。 百里虞揚聞聲看向古旭,見她立在陸盛身側,一身太監裝扮,眉眼微動卻是側身再不看向那主仆二人。 陸盛瞇眸靜靜的盯了古旭一眼,緩聲問道:“認識幾個?讀出來本王聽聽?!?/br> 古旭便盡挑著簡單的字念了出來,她讀書向來不行,又幾年未進學堂,書上認識的字著實沒幾個。 她念完了,陸盛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沒了?” 古旭老老實實的回答:“沒了?!闭f完理直氣壯的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歡念書?!?/br> 她如今也不說自己不聰明了,直說不喜歡念書。 陸盛聽了,舉起課本就朝她腦袋打去,順口罵道:“豬腦子?!?/br> 圍觀著的人一下笑出聲來,有人見古旭長的好看,人又十分乖巧安靜,便忍不住說:“太子殿下,他一個‘小太監’,能認識字便不錯了?!?/br> 古旭聞言,偏頭朝那人笑了笑。 她笑起來時,眼睛瞇成月牙縫,嘴巴張的有些大,看著有些傻氣,那名說話的少年便忍不住道:“你這‘小太監’還真有點意思,多大年紀了?” 古旭回:“十五歲了?!?/br> “尤伯渠,我的人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br> 陸盛懶洋洋的扯著嗓子道,聲音十分輕慢。 尤伯渠摸了摸鼻子,“我見她也不是故意的,她不識字,你若真心疼,找人教教便是,何苦當眾斥責?!?/br> 他說完,只覺得面前這身著男裝的少女有些面熟,卻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陸盛垂下雙眸,一言不發。 他不回話,尤伯渠便有些訕訕的摸了摸鼻子走掉了。 坐回座位上,尤伯渠輕輕敲著隔壁的桌子,“虞揚,太子身邊的假太監我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你可有印象?” 百里虞揚放下手中書本,低聲道:“不曾見過,人有相似,尤兄或許是記錯了?!?/br> 尤伯渠摸了摸頭,并不信他的話,一時卻也著實想不起來這女子到底在何處見過。 陸盛讓古旭跟著上了一堂課后,見她學的著實辛苦,便令她出門等候。 皇子年歲漸長后,在文華殿中習書的時間并不長,午膳時分,課程結束,眾人各自散去。 陸盛找到古旭時,她正同幾名太監蹲在一處,幾個人頭挨著頭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這些小太監是文化殿中其余皇子的人,在自家主子上課時便一直候在殿外,古旭穿著太監服自然而然的混入其中。 陸盛靠著廊柱雙手抱胸看她,她不比趙煥茹,亦不如皇后送來的宮女強,那女子至少會脫光衣服岔開腿求他來干,她卻是………這些年,只一個本事,那便是同宮中太監打成一團。 這也算是她的強項?! 見那幾名太監同古旭越挨越近,手幾乎搭在她肩背上,他不由得冷笑一聲,上前捏著她后脖頸將她提溜了起來,斥道:“都多大歲數了,還蹲地上?!?/br> 古旭伸手護住自己后脖頸,縮著腦袋道:“你別捏,疼?!?/br> 她在屋外玩了半晌,一說話,聲音中帶著幾分寒氣。 太監們聞言回身看向二人,皆是一驚,俯跪在地,“參見太子殿下?!?/br> 陸盛并不理會那些人,只道:“嗓子都啞了,同我回去?!?/br> 古旭點頭,正欲同跪在地上的同僚告別,人已被陸盛拉著遠去。 百里虞揚遠遠看著二人,尤伯渠上前來,停在他身旁同他一道看著那遠去的二人背影,忽然道:“我想起來了,她我確實見過,還是兩次?!?/br> “最近一次是蹴鞠比賽那日,她就是太子口中那名癡傻宮人。再前一次是有一年太子生宴,那時………” 尤伯渠齜牙咧嘴道:“那時她胖的不成人形,若不是音色未變,我必定無法將兩人聯想到一處?!?/br> 說完,他抱胸看向百里虞揚,“虞兄,你明明識得,卻假作不知,也是有意思?!?/br> 百里虞揚并不扭捏,輕笑道:“確實識得,方才不過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假作不知?!?/br> ……… 陸盛同古旭方一離開文華殿,迎面走來兩名宮人。 那兩人是皇后身邊的人,陸盛自是識的,于是松開拉著古旭的手,皺眉問道:“何事?” 宮人躬身行禮,輕聲道:“皇后娘娘請太子去坤寧宮一趟?!?/br> 近年陸盛同皇后十分疏遠,若不為顧忌孟家定不屑與其相處,昨日兩人方才見過,今日卻又令人來請? 陸盛不欲在皇后處浪費時間,正欲冷聲拒絕,垂眸看見呆立于一側的古旭,忽然轉了心思,詭異的笑了一下。 行至坤寧宮,宮人退于兩側,陸盛攜古旭進殿。 皇后正品著熱茶,抬眸發現陸盛身側古旭,驟然不悅起來。 古旭比幼時還要像她的母親。 陸盛見皇后臉色不對,便知曉她是想起了古旭母親歐陽瀾,女人的嫉妒恨意總是不容消散的,這讓他多少有一絲歡悅。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兒臣參見母后?!?/br> 古旭僵硬著身子立在殿內,聞言方才反應過來,也跟著附身行了一禮。 她記得這個女人。 這人想殺了自己。 無人喚她起身,她便一直跪在地上,頭埋著,似乎這樣便會安全許多。 陸盛上前坐與一側太師椅上,問道:“母后喚我前來所謂何事?” 皇后轉著手中茶杯,微垂著眼瞼,輕聲道:“今日聽聞你帶著一名太監進了文華殿,不想這卻是個假太監?!?/br> “陸盛,母后很失望?!?/br> 失望,她總是失望的。 早年因著孟捷老年得子失望,中年因獻文帝深愛歐陽瀾失望,此時又因著陸盛與其不同心失望。 似乎都是因著男人,父親,丈夫,兒子。 陸盛忽然憶起幼年時,也是在這坤寧宮,她歇斯底里的叫喊著,讓他爭氣,讓他去拼去搶,無論何事皆不能輸給其余皇子,又令他討好獻文帝與孟捷,生怕二人不喜。 她生來高貴,進宮后卻事事不順她意,她打壓著眾多妃嬪,絲毫未覺,她欲囂張,獻文帝便愈發不喜。 她拼盡全力的爭奪,在幼年的陸盛身后揮著鞭子驅趕,總怕落于人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