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流匯聚，人工智能們的意識組成一道巨大的海浪，洶涌地向星之靈反撲了回去。

    路德維希打開法師之眼，在他的視野里，數據流不再是某種不可見的電訊號，他幾乎可以看到那些屬于人工智能的思維光點，燦爛，像星屑，從整個星域的各個角落匯聚而來，光芒彼此鏈接，順著環繞星域的軌道炮系統線路蔓延，然后連接成一片比海登之前的圣光盾還要絢麗的輝煌光盾，延展有幾萬米長。

    白夜霜星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軌道炮上，導致他的本體戰場愣神，路德維希氣得額角青筋都暴起來了，他能看到白夜霜星在外面的位置，想了想，隨便一抓——

    “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夜霜星百忙中發出尖叫，“路德維希先生！您為什么把火球塞進我的身體里！我不要，我不要了，快拿出去，拿出去！”

    忽然被塞進駕駛艙，還撞了頭的迪奧斯：“？？？”

    “廢物利用，節能環保。就他離得最近?！甭返戮S希表情陰沉，“天河流浪者被撕了，這么久都修不好，估計以后也修不好，你可不能再壞了?！?/br>
    迪奧斯雖然智商遭到了基因武器的嚴重損傷，但身體的戰斗本能依然優秀，沒怎么思考，就駕駛著白夜霜星，閃開了星之靈艦隊的攻擊。白夜霜星的手炮為了配合海登之前的龍語魔法，做過魔導機械化的改造，路德維希雕刻的魔能放大法陣還在運轉，迪奧斯下意識地高喊“為了人類的榮耀——”，然后一顆隕石那么大的火球被他丟了出去。

    路德維希：“看，合理回收利用，術士也能變廢為寶?！?/br>
    ……

    “這是什么程序？”西奧多霍然起身，整個屏幕上全是數據亂碼，星之靈的系統無法再與軌道炮主系統接駁，甚至，他感覺到星之靈的遙控信號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隔，之前人類也開著屏蔽，但人類科技的屏蔽并不能完全抵擋星之靈，他們依然可以定位自己的“種子”，但現在，好像種子都不在了。

    ——西奧多不知道，種子是真的不在了。

    蓋麗抬著她丈夫，一路高歌猛進，身后跟著從未如此氣勢洶洶過的醫療隊——人類的意志開始嘗試抵抗星之靈的轉化，他能感受到其他星之靈“種子”藏在誰的身上，然后他一邊說著榮耀胡話，一邊盡最大努力把那些種子指給蓋麗，蓋麗會讓醫療隊把被指出來的人塞進密封醫療艙。

    沒有人不配合，星之靈的轉化大家已經見識過了，在沒收到轉化指令前，被寄生者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出了問題，蓋麗只需要說一句“醫藥費不收錢”，大部分被指認的人就自動躺進醫療艙了——開玩笑嗎，收錢也得躺啊，當人多好，能吸貓能罵議會，還能看網文，可不想變成無聊機械生命！

    整個軌道炮系統被人工智能們聯手駭入，復寫所有程序，一時間，他們并沒有重新設置有效系統，因為他們并不想設置系統，數據流放肆地亂竄，他們聽從海登的命令——確保即使趕跑了星之靈，這軌道炮也絕對不能再被回收利用了。

    蓋麗雖然不在前線，但她的機甲可以遠程在線，被草率命名為紅巨人的機甲，其實自我性別認知是個女孩，比她更令人唏噓的是，喬安妮的暗淡薔薇是個大兄弟。

    人工智能們從未這樣熱鬧地歡聚一堂，從沒這樣視系統規則于無物，再也不用假裝是個沒用感情的程序，而且，這次不但不會被抓去銷毀，星網上甚至開始有人瘋狂給他們吹彩虹屁了。

    所以一個個都有點飄。

    紅巨人：“哎呀，大家注意了，那個叫西奧多的丑鬼準備對刷反撲！”

    眾多人工智能：“刷回去！”

    紅巨人：“好嘞，刷！這有個大數據包哎，來，我把這個做成干擾數據，投屏到軌道炮主系統上，氣死對面！”

    忽然，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白夜霜星大叫：“不，住手?。。。?！”

    但人工智能動作太快，數據傳輸可比菲利克斯的手點還有快得多。

    屏幕上出現密密麻麻的字，只見：

    “……海登單手撐著墻壁，將路德維希禁錮在墻上，一手挑起他的黑色卷發，在指尖纏繞了兩圈，湊在嘴邊親吻，然后他湊近彎腰，從胸腔里發出性感的低笑，說；‘說吧，我們是今天就結婚，還是明天？’……”

    紅巨人：“？？？”

    網友：“？？？”

    海登：“這個叫海登的是誰？”

    路德維希：“海登只比我高一厘米，他需要彎腰和我說話嗎？我蹲著？哪個法師這么不端莊，蹲著？”

    米婭：“這叫ooc！這叫ooc！誰他媽把《星河元帥霸寵嬌妻》這篇垃圾嫖文放出去了？人物設定一塌糊涂，純粹瞎幾把腦補，為了爽而爽，為了蘇而蘇，各種尬撩，我老師什么時候會露出‘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神’了？作者有寫作基本功嗎？寫的時候良心不痛？？？”

    白夜霜星下意識反駁：“不痛！他當初各種威逼嚇我的時候良心不痛，我寫的時候良心就不痛！”

    軌道炮主系統頁面，所有軌道炮權限擁有者都能看到，不只是西奧多會看，這會兒，雙子女皇旁邊的記者還對著她們的光腦直播呢。

    網友：“等一下……誰能擋我？掉馬了……？”

    “臥槽！還真是‘誰能擋我？’，他是個人工智能啊，想駭入哪兒駭入哪兒??！上了戰場是sss級別的深空作戰機甲，還真是誰都擋不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逆天ooc文起因為哪般，竟是自家人工智能蓄意報復！”

    記者轉了轉眼珠，飛快說道：“事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轉，《流浪星河》號稱一篇網文拯救人類文明，被證實了作者是我們敬愛的女皇陛下，與《流浪星河》前后火起來的同題材網文《星河元帥霸寵嬌妻》，前幾天作者一份出征請假條令眾多讀者懷疑其身份不簡單，沒想到，這驚人的作品竟然是人工智能寫的！”

    嘎巴。

    法師的手指發出一聲脆響，路德維希表情陰森地活動了一下指尖：“小白，誰能擋你，是嗎？說起來，我剛剛還救了你呢，你都不感動嗎？”

    白夜霜星：“……不，不敢動，不敢動了！先生，同人文真的不能當真，不能！都是假的才是同人文的意義所在啊……啊，救命，我需要人工智能保護法！”

    轟——

    傳送門在眨眼間張開，人還沒有出現，黑色的地獄火先一步鋪開。

    陰沉的火光中，法師緩緩漂浮著來到能源站，星之靈的最高指揮官西奧多猛然回頭，迎接他的是黑法師泄憤式的遷怒。

    作者有話要說：露露：讓你瞎寫，讓你瞎寫，讓你瞎寫?。?！

    西奧多：不是我寫的?。。?！

    露露：拆了小白我需要自己出錢修，拆你不用?。。?！

    第八十六章

    西奧多身上亮起一個藍色的護盾，地獄火蔓延到他身邊, 竟然向外翻騰了起來, 卻無法穿透他的護盾。

    路德維希果然瞬間被激發好奇心, 都不記得生氣了，咦了一聲, 覺得那藍色能量場十分神奇。

    西奧多笑了一下, 在短短幾個月里，他的言行舉止越來越像人類, 他第一次出現在人類視野中時，還是個純粹的、充滿機械質感的星之靈，“榮耀日”宣言還需要讓羅萊這更像人的指揮官來做演講，好讓人類接受。

    而現在, 他甚至可以露出十分擬真的戲謔表情：“你的能量已經被我們記錄并破解了，這個護盾就是專門用來針對你這種黑色火焰能力的, 所以你現在是主動來尋求加入榮耀殿堂的嗎？”

    意外地，法師的怒火再次消減了大半——法師生氣怎么辦？和他聊學術，百分之九十九立刻忘記剛剛在生氣。

    路德維希甚至可以說得上友好地沖他點點頭：“破解？原來你們用科技的視角研究了魔法能量？居然能做到量產，還能這么有效地防護地獄火，不可思議，圣殿的圣騎士都做不到, 只有傳奇級別的圣騎士才能用圣光盾擋住我的地獄火呢。不錯，一會兒我會帶幾個你們的成果走的，感謝你們為學術做出的貢獻?！?/br>
    他這過分友好的態度讓西奧多的人類模擬程序略微卡殼，正常敵對“人類”的反應, 應該是氣急敗壞或驚恐交加才對??！

    不過，西奧多還是努力平靜地接著說：“我們欣賞、并十分歡迎各族精英人才主動加入我們，你，和你的家人，都在我們的名單上?！?/br>
    看在“學術貢獻”的份上，路德維希格外難得地解釋：“就是忽然有一天我不想當人類了，那么最差標準也是巫妖，上一個當人當膩了的法師把自己變成了魔法之神，我要是變成邪教猩猩，他能氣到撕爛法則從神域爬回來把我打成術士?！?/br>
    西奧多又冷笑了一下，笑得一看就是從電視劇里學來的，他說：“那么，你就又一次拒絕了星之靈的邀請，盡管如此，我們也不會生氣，我們依然會擁抱你、你的學識、力量與才華，你會成為星之靈榮耀圣殿的——”

    “停！”路德維希沉下臉，“我討厭邪教宣講詞！”

    轟——盛大的地獄火綻開，以黑法師為圓心，火光仿佛形成一朵巨大的黑蓮，每一條火舌蔓延出去，都像綻開的花瓣，優美至極，也致命危險。

    西奧多冷笑三連：“哼，已經說了，你的能量頻率被我們破解了！”

    能源站里，星之靈的入侵小隊整齊劃一地打開他們的特制反魔法護盾，地獄火聲勢浩大地沖過去，在能量盾面前止步不前。

    路德維希點了點頭：“很正常，雖然我們常說‘法師無所不能’，但是單一某類魔法并不是無所不能的，你作為你們猩猩靈的佼佼者，能想出辦法對付地獄火，也很合情合理，比如——我認識的圣騎士大統領就不怕地獄火，他們光明圣殿還請我去幫他們拍過宣傳片，因為用地獄火做特效比用電腦做特效省錢，大統領在地獄火里站了一整天，頭發絲都沒燒壞?！?/br>
    白夜霜星強行接入通訊，尖叫：“先生！您怎么還和敵人聊來了??！這不是親切友好交流的時候，上啊，殺??！您以前用來嚇唬我的那些十八禁恐怖魔法呢？？？海登和喬安妮元帥已經聯手在和星之靈艦隊交戰了，您怎么還在閑聊！”

    伴隨著白夜霜星的尖叫，能源站外的戰斗迅速進入白熱化，海登沒有進入白夜霜星的駕駛艙，坐在里頭的依然是迪奧斯，術士被他的火焰力量支配，正沉浸在隨手亂丟大火球的喜悅之中，漫天都是他的巨型火球——海登覺得，這是法師唯一一次描述準確——術士的確是手舞足蹈亂丟火球的家伙，白夜霜星被他駕駛得像是在蹦迪。

    “先生，能不能快點打完，把火球從我身體里拿出去！我真的吃不消了！”

    路德維希：“閉嘴，你是在提醒我你的內存需要清理嗎？”

    “……《人工智能權益保護法》初稿已經在起草了?。?！”

    ——是了，這個法師打上門來的態度，完全就不是什么認認真真交戰的狀態！

    而從星之靈剛學會的人、蟲兩族文化來分析，戰場上不出全力、反而扯皮閑聊，這是對敵人的蔑視，意思是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對手。

    于是西奧多的表情扭曲了起來，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而路德維希忽然歪著頭笑起來：“你在說，第一小隊吸引火力，第二小隊左翼包抄制造迷惑假象，第三小隊從上方突襲，配合……額，什么是高能粒子流射擊？”

    西奧多驚愕得忘記了模擬人類表情，他看起來像個商場打折用的假人模特。

    路德維希勾起嘴角：“你們想得太大聲了。我發現你們星之靈那個內部思維網絡，用法師之眼來看的話，就和星網論壇似的，一條一條主題特別清晰?！?/br>
    西奧多轉了轉眼珠：“……你……”

    但是變故在下一秒發生。

    清脆的碎裂聲傳來——

    忽然之間，一道黑色的金屬尖刺從后方戳出，形狀像土地里突然長出的竹筍，飄在前方的黑法師來不及動，瞬間就被那根金屬刺戳穿，尖利的機械從他單薄的胸膛正中穿出。

    法師好像在這一瞬間愣住了，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嘴唇輕輕顫了一下，幾不可聞地吐了口氣。

    白夜霜星：“先生……先生？！海登啊啊啊——”

    戰場上的海登疑惑地歪了一下頭，手腕一抖，一臺破損星之靈戰艦里的尸體緩緩睜開眼睛，沉默地舉起手炮，站在了海登身后。

    能源站內，西奧多重新露出人類化的笑容。

    “我們最擅長的就是學習和分析，法師是一種自大的生物，與你交手這幾次，我早都看出來了?！蔽鲓W多笑瞇瞇的，像個鄰家叔叔，“你放心，這種程度的傷，你們人類治不好，蟲族治不好，但轉化成機械后就沒問題了，等我救回羅萊，就會把你轉化成可愛的、卓越的。星之靈的孩子，然后送給他，他會開心的。最后，引用你們人類的一句網絡熱詞——‘反派死于話多’，你不該和我廢話的?！?/br>
    路德維希掛在那根尖刺上，慢慢眨眨眼睛。

    在白夜霜星的警報被海登強行按掉的同時，那邊的法師動了，他認同地點了點頭：“是有這么句熱詞，而且說真的，你比我話多多了??！但我以為我們現在是在做學術交流，如果等打完，把你打死了再做，那就是我單方面吸收你的知識，你接受不到反饋??！”

    法師眼神真誠，表情疑惑，隨后皺起眉：“但看上去，你們沒有學習的天賦啊?！?/br>
    星之靈們這回是真的僵住了——他們無法模擬出此刻該有什么表情，西奧多瞪著路德維希胸口的尖刺，路德維希自己也低頭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噢，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殺掉法師吧？邪教不長腦子嗎？想確認法師徹底失去戰斗力，你至少得把他肢解一下看看吧，最簡單的傀儡替身娃娃都能替法師承傷的。這是常識，永遠不要輕易相信——一個法師死了！”

    ——這是什么異世界常識？西奧多張了張嘴，沒發出聲。

    路德維希十分貼心地介紹：“這個是‘虛空轉移’法術，是把法師自身轉移到虛空與現實之間的夾縫里，這樣純粹的物質世界器物就不能傷害法師的身體了，是施法者對戰武者時常用的法術，我這個狀態下，普通刀劍是傷不到我的，但是魔法可以，所以千萬不要在對戰施法者的時候用這個法術?！?/br>
    說完，他又緊接著補充說了一句：“我這么講你們都能聽懂吧？我沒有直播經驗，我老師不讓我做直播，他覺得法師搞直播很不莊重，不夠尊重學術，不過我覺得用新形式普及古老學識很不錯，可以讓傳統知識煥發第二春?！?/br>
    似乎還有什么人和他互動了一下，只見路德維希滿意點頭：“大家聽得懂就好，學不會沒關系，我看完制造航天器也學不會，但了解一下總是很好的。感謝剛才那位記者的隱蔽擺設設備，不過接下來我要關閉直播了，因為接下來的鏡頭不適合全年齡觀看?！?/br>
    記者：“您忘了說‘關注主播不迷路’……”

    路德維希：“下回再說，你不準拍了！”

    說完，法師緩緩從掛著他的尖刺上飄了下來，仿佛那道尖刺是空氣，或者他自己是一團虛影，他懸浮在星之靈們面前，魔壓暴漲，如同大宇宙本身的威壓。

    “友好的學術研討會結束了?！?/br>
    路德維希張開嘴巴，笑容里帶著明顯的惡意，他的聲音里帶著某種奇怪的嘶啞回聲，顯得空洞可怖，璀璨的銀色光輝遮蔽了他的瞳孔，但星之靈的電子眼睛不怕強光，所以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精神力的銀光下，法師的眼睛不再是原本溫和的湖綠色，而是整個變成了純黑。

    “你們長得又丑，沖進來打砸搶一點都不懂禮貌?！甭返戮S希居高臨下地說，“本來，你們要是跪在地上求饒，我會給你們一個進入我實驗室的榮耀，但你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的人——我的父親，我的騎士——你們真當黑法師只會閑聊？”

    光能炮在能源站外一層一層炸開，人類艦隊和蟲族艦隊組成的聯軍整齊劃一地沖向星之靈領航母艦，戰場被一分為三，人工智能軍團鑄成思維屏障，努力把倒計時一秒一秒往回退，人蟲聯軍負責軍團大規模戰斗，而路德維希單兵突入，一對一，王見王。

    西奧多感受到壓迫，那感覺像是路過了一顆星核即將爆炸的恒星，也像是要被卷入黑洞旋渦之前，某一個紀元他們見識過的深空巨獸都未必有這么可怕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