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拎了一下箱子，就累得遲遲緩不過來，路德維希氣喘吁吁地走到衛生間的鏡子前，鏡子里的青年眉清目秀的，身材勻稱漂亮，如今有了強大靈魂的注入，臉色也紅潤健康，柔軟的淺金色長發垂在臉旁，如果法師收斂目光，他會顯得相當溫順。

    但抬起眼，那眼神依舊是一名傳奇大法師的眼神，法師的精神世界常年醞釀著風暴，湖水綠的眼底并非春水而是藏著怒潮，任何與他對視的人都會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一般而言，留下強烈執念、并向通曉亡靈法術的黑法師尋求力量復仇，所要求的幾乎都是人命生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想要我談場戀愛的請求?！甭返戮S希坐回到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把玩垂落的長發……而且，諸多善神在上，他還沒法子拒絕這個要求，不然他無法與身體進一步同調。

    白夜霜星平和地回答：“我早說過，夏佐是一個好孩子?！彼粗樕诘煤堋昂诜◣煛钡穆返戮S希，解釋說道：“或許您還不夠了解我們這里的文化風俗，夏佐并非沉溺兒女情長，而是……我們是軍政帝國，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里，來自深空的威脅時刻侵擾著我們。長期面對宿敵，這使我們強大，也必須強大，于是就導致了只有‘強大’、‘優秀’，才能找到同樣強大優秀的婚姻對象，獲得完美的婚姻，所以與強大的對象結婚并不只是戀愛問題，那是成功者的象征?！?/br>
    “這樣，那我可能有點懂了?！毕肫饎倓傆洃浝锸冀K背負壓力、面對諸多非議的少年，法師輕柔地嘆息。

    路德維希勉強站了起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亡靈魔法的原則當中，包含兩個非常關鍵的核心——契約精神，等價交換法則。

    “夏佐，我使用你的身體，繼承你的生命與身份，作為回報，我為你完成心愿，我們的約定就此達成，靈魂為牽引，時間為刻印，世界法則是我們的見證，此約定牢不可破，直到時光之末?！?/br>
    帶有魔法力量的話語被大法師以吟唱的方式宣讀，跨越生死邊界的契約在虛無中成型，契約落成時，路德維希感覺到身上輕快了許多，可以正常站立不腿軟了。

    ——他的靈魂與身體進一步同調。

    一點點深色從金色的發梢上蔓延上去，白夜霜星敏銳地發現了這種變化。

    “那是我的靈魂在影響這具身體?！甭返戮S希笑了笑。

    ……

    在等待開學的日子里，由于不能用魔法飄著出門，路德維希選擇宅在家當米蟲。因此，連續幾天目睹路德維希飄在半空指揮褲子往自己腿上套的行為，白夜霜星有了系統卡死的趨勢。

    最近的戰爭還沒徹底結束，所以路德維希依然走哪兒都被糊一臉的海登元帥，偶爾也能瞧見一兩段夏佐老媽的新聞：施萊格爾元帥的部隊擅長刺殺與斥候工作，她本人被稱為“暗淡薔薇”，駕駛同名的深空作戰機甲，雖然也有不少粉絲，但海登贏在了氣場強大，因為他屬于正面硬剛型選手，再加上年輕有為、英俊單身，成為全民男神一點都不意外。

    英俊，單身，路德維希的眼皮跳了跳。

    “小白，夏佐前男友誰來著？”

    “白夜霜星，先生?！比斯ぶ悄芡絼诳棺h，“夏佐的前任婚約者名為迪奧斯·西德，西德家族的二少爺，也是軍事貴族世家，他父母也都是元帥，地位不亞于您的母親。甚至，西德家有兩位元帥，地位還在您之上?！?/br>
    路德維希嘖了一聲：“你們這兒元帥這么不值錢啊?！?/br>
    “戰爭需要。帝國如今有十二位元帥，但其中五位是上一代老元帥，只留守中央主星處理政務，監管軍事委員會，剩下七位才是現役，能披甲出征的?！卑滓顾钦f，“其中西德家的兩位是夫妻，所以七位元帥，實際分別掌握六大軍團?！?/br>
    迪奧斯·西德，與夏佐同樣都是元帥之子，但不同的是，這位元帥之子天資卓越，如今在圣約蘭軍校是年青一代的翹楚，精神力與體能都達到了s級，現年僅二十三歲，卻在去年就已經贏得了帝國一等銀翼軍功章，是夏佐這種小廢柴這輩子都追不上的。

    星網上有他的戰斗視頻，現在那些視頻的熱門評論基本都在討論退婚這件事。星際時代的年輕人崇拜強者，所以輿論竟然一邊倒地支持悔婚。

    “雙項都是e？‘暗淡薔薇’的精神力有ss吧？這孩子是不是抱錯了？”

    “雖說測評以成年測試為準，但十幾歲也能估摸個大概了，‘暗淡薔薇’軍功卓越，但在這一點上做得太齷齪，自家兒子啥貨色沒數嗎，居然一直隱瞞到成年瞞不住了，耽誤我們二少多少年青春！”

    “……省省吧，人家是元帥家族的，悔婚了也不會娶你們……”

    “雙e啊，去兵工廠當車間工人，都只能做雜活?！?/br>
    “會不會是‘暗淡薔薇’被什么人暗算，偷偷換了她的孩子??？”

    “……天賦的事兒，當事人也不想的，聽說承受不住前幾天自殺了……”

    白夜霜星的雪球變成了一顆紅球，于是路德維希唰地一下把光屏丟到了門外。

    半晌才恢復白色的人工智能說道：“如今元帥在前線，對此還不知情，但她回來之后……可能會有政敵以此來詆毀她的?！?/br>
    這次的戰斗已經接近了尾聲，蟲族退回安全線外，施萊格爾元帥的薔薇軍團斷后，海登元帥已經先行一步返回中央星域，大約再有幾天就到了。

    路德維希對政治毫無興趣，也不想試圖去理解，他只是在心里盤算，如何才能盡快實現夏佐的愿望，不然他想做個實驗，給材料切片都拿不穩刀子。

    他把迪奧斯·西德的視頻又看了兩遍，無法克制地嘴角下垂。

    “這種上躥下跳、打仗靠蠻力、四肢發達過度疑似搶占了大腦發育所需營養的武夫……”路德維希搖頭，施法者從來光明正大鄙視練武的！

    “先生，我這兒有個名單，都是年輕一代當中的佼佼者，相貌、能力和家世都不錯，其中不少都有和西德二少爺一拼的實力，您參考一下？”

    “不?！甭返戮S?？炊紱]看，“必須要選一個，那我選他們中最好那個?！?/br>
    白夜霜星：“？？？您說的是——”

    法師的手指了指窗外：“那個中二之光，不也單身？”

    “公眾對海登元帥的敬稱是‘人類之光’……先生，那是全民男神，難度太大了吧？而且，您以為海登元帥單身多年，沒有人想過？都是被元帥打趴救護車抬走了！”白夜霜星忍不住發出了極其像人的尖叫。

    “雖然我更欣賞我原本的世界——在我們那兒，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偉大，但你說的，你們這個世界里軍事貴族家族的婚姻不能平凡，只有實力強大，才能獲得與同樣實力卓越的對象結婚的機會，你推薦這些小孩太弱，與我不匹配，只有這個海登勉強可以一看?！?/br>
    白夜霜星再次被紊亂的程序憋成紅色：“先生，那可是海登元帥，如今全星際公認的第一元帥，幾乎常勝不敗，百年罕見的雙sss強者！您……”

    路德維希高傲地瞥了機甲一眼：“我是傳奇大法師、星界旅者、永夜cao法者，路德維希，你對我的實力有什么誤解？”

    第三章

    傳奇大法師、星界旅者、永夜cao法者，路德維希的每個稱號都得到魔法世界法則的認可，星際世界的白夜霜星不懂魔法，路德維希又不屑解釋，所以人工智能暫時不能從字面理解那些稱號的偉大之處，但不需要旁人理解，大法師永遠是大法師。

    路德維希的驕傲與他的魔法一樣卓越，按照星際世界的婚俗，既然是必須要找個實力相當的，那只能找他們當中最厲害那個試試。

    “好吧，如果是海登元帥，那的確甩了迪奧斯幾條街……不，能甩出一個星球！”白夜霜星覺得自己的程序有點混亂，它發了會兒呆，才說，“但是當務之急，后天您要啟程去學院報道了，到時候，您恐怕會在學院遇到迪奧斯和他的黨羽，您——”

    “放心?！甭返戮S希體諒地說道，“悔婚不厚道，但并不是不可饒恕的死罪，我一定手下留情?！?/br>
    白夜霜星的系統過熱，計算不出如何繼續對話。

    悔婚并非說一句就行，迪奧斯·西德單方面與夏佐表達了這個意愿，但若要正式廢止婚約，需要雙方家族族長的協商一致，并告知帝國法院宣判。眾所周知，暗淡薔薇施萊格爾元帥只有夏佐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她沒那么容易答應，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夏佐死心，主動要求母親退讓。

    夏佐自殺失敗，迪奧斯是知道的——通訊終端沒被注銷就表示人沒死，迪奧斯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了煩惱。

    于是兩天后，在登上去往圣約蘭軍事學院的星艦時，夏佐的通訊終端收到了一張秀恩愛的情侶照。

    “這是誰？”路德維希問，順便翻了翻腦海里夏佐留下的瑣碎記憶片段，“噢，多斯?！?/br>
    “……迪奧斯?！卑滓顾羌m正。

    照片里的年輕人穿著軍裝，身姿挺拔英氣勃勃，路德維希點點頭——不錯，骨骼形狀優美，肌rou強度適中，身體姿態稍差但是也能看，死了的話會是一具不錯的亡靈法術施法材料。

    不過他懷里抱著的那個就不怎么樣了，路德維?？戳丝?，不是很滿意他的骨骼粗細。

    那一瞬間，路德維希感知到了白夜霜星的憤怒。

    “這么做有意思嗎？步步緊逼，繼續打擊‘自殺未遂’的婚約者？”

    過去的夏佐承受了太大的壓力，雖然未到成年最終測試，但自己天賦評級肯定不會高，夏佐自己也察覺得到，有那樣光彩奪目、戰功赫赫的父母，自己卻平凡得像是抱錯了，于是性格也就越來越自閉，迪奧斯敢這么步步緊逼，也是篤定夏佐不會把這事兒告訴元帥母親，而是會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

    “這人又是誰？”路德維希點了點迪奧斯懷里那位美青年。

    “一個演員?！卑滓顾腔卮?，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路德維希有不記人名的前科，白夜霜星壓根沒有提名字，“早有娛樂新聞說，他和迪奧斯互相有好感，但礙于迪奧斯有家族婚約，沒有公開在一起過?！?/br>
    “演員？”路德維希挑眉。

    白夜霜星懂得路德維希這句疑問的真正意圖，自發解釋：“是的，這位雖然是演員，但絕不是普通的流量小鮮rou，他因演出戰爭主題電影而多次獲得影帝稱號，甚至因為他的電影，激勵了很多年輕粉絲參軍，帝國因此給他發過軍功章的，他還是機甲部隊的形象宣傳大使。排除不知真假的愛情因素，如果和他結婚，的確也可以為西德家族造勢，畢竟影響力大也算實力強大的一種?！?/br>
    路德維希說：“懂了，這個多事看上去比我想象得還渣一點?！?/br>
    白夜霜星用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迪奧斯，先生，不是多事，沒有正常人會起名叫多事兒吧！”

    “那不重要?！甭返戮S希搓了搓手指，“既然他這么做了，那我到時候也可以這樣?！?/br>
    路德維希打了個響指：“像這樣?！?/br>
    轟——

    星艦猛烈搖晃，乘客們發出陣陣驚呼，艙室里下一瞬間亮起紅色的警報燈光。

    白夜霜星驚呼：“先生，您做了什么？這是什么魔法！”

    路德維希臉黑了一下：“什么魔法也不是！這是巧合，這和我沒關系，法師打響指也僅僅是打響指而已，打響指不是任何咒語的施法手勢，那只是用來表達情緒的！”

    他走到舷窗邊，星際時代，民用星艦非常普及，這里是相對安全的中央星域，環繞首都星的八顆主星都是民用宜居星球，所以來往星艦很多，而且沒有配武器系統的習慣，上面乘客也大半都是平民。

    航道上，空間發生視覺扭曲，一個比民用星艦要大得多的飛行物從隱身狀態脫離，一瞬間，周圍所有星艦上的警報響成了一片。

    那個飛行物讓路德維希感覺相當親切——是的，比起周圍高科技感十足的人類星艦，那個飛行物看上去特別像古代黑魔法煉金術產物，明顯是生物結構的角質外殼呈現出不規則的深綠色，浮在表面的突起結構難以名狀，像觸手又像盤根錯節的血管。

    當然，法師的精神力偵測過后就發現，那玩意兒只是碰巧長得像黑魔法產物，但本質絕對不是。

    “那是什么東西！”路德維希驚訝，但顯然，周圍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蟲族次級母艦潛入！蟲族次級母艦潛入！請乘客保持鎮定，如果您擁有機甲駕駛資格，請到d區彈射口準備迎戰，若您沒有攜帶機甲，艦上可提供帝國機甲兵團標準機型三臺……”

    乘客并沒有太大的慌亂，路德維希感知到緊張不安的情緒在彌漫，但哪怕是剛才還滿地跑的熊孩子，現在也都規規矩矩和家長待在了一起，系好了安全帶。

    法師的驚訝情緒更濃，他忍不住感慨：“幾乎算是井然有序，這就是幾個世紀的戰爭帶來的影響？”

    白夜霜星回答：“是的，人們早已對宿敵充分了解，甚至習慣了與蟲族作戰?！?/br>
    漂浮在深空中的蟲族次級母艦像一只大紡錘，和人類帝國接近圓盤形狀的星艦截然不同，在路德維希眼里，那是一個活物。大的生物打開身體上奇妙的圓孔，許多小型生物從中飛出，它們列隊整齊，階級分明，根據長相不同，哪怕異世界來的路德維希都能一眼判斷出它們有不同的分工，這些生物離開所謂的母艦，盤旋撲向周圍的人類星艦。

    “不可思議?！甭返戮S希喃喃地說，“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生物形態……”

    法師的情緒發生了劇烈的波動，連白夜霜星都監測到了，人工智能擔憂地看了一眼法師，卻發現那種情緒根本不是驚訝驚恐，而是……某種一見鐘情墜入愛河般的狂熱。

    “先生？”白夜霜星遲疑。

    “……美妙的生物，多么奇妙的物種！我要擁有它，我要把它帶回我的實驗室，我要解剖它！”

    看著法師熾烈的眼神，白夜霜星自誕生以來第一次解鎖驚悚這種情緒。

    而更驚悚的事兒接著發生——路德維希帶著它瞬間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他們出現在了星艦之外。

    “先生！這可是宇宙真空，您——”白夜霜星喊到一半，自動消音。

    某種流動的屏障包裹著法師的身體，他懸浮于宇宙之中，僅憑rou體，法師的長發因為真空而自發飄起，半遮擋住了路德維?？駸岬谋砬?，但依然把白夜霜星嚇得不輕。

    ——這是正常人第一次看見蟲族的表情？現在的法師看上去就像聞見貓薄荷的貓！

    “小白，我們家有什么大型空間嗎？我看看能放幾只?！?/br>
    聽到路德維希的問話，白夜霜星已經嚇得忘記糾正稱呼了。

    “我的機甲本體安放在地下機甲庫，我是大型深空作戰機甲，我的本體至少幾十米高，所以整個機甲庫很大?！?/br>
    “很好?！?/br>
    “但是！”白夜霜星反應過來，急忙開始補救，“我能不能申請，不和蟲族存放在一起？”

    在路德維希暢想未來的時候，人類的兵團已經和蟲族展開的戰斗，所有民用星艦正在抓緊時間后退，中央星域的守備軍團將蟲族母艦圍在中央，戰斗機群纏住了蟲族的蜂群，不太多的機甲戰士正試圖沖擊、登陸蟲族母艦本體。

    爆炸和燃燒在真空里都只有瞬間綻放，火光一瞬即滅，漂浮的殘骸從法師身旁飛過，最小的機甲碎片也有十幾米長，路德維希飄在戰場邊，使得白夜霜星緊張到系統再次過熱，整個變成了紅色。

    “奇怪?！甭返戮S希一邊觀戰，一邊按捺不住，問出了盤算多日的問題，“小白，你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亡靈法術不太能描述你的靈魂狀態，但能夠確定你并非生物，可你也不是不死族，你到底算什么？”

    白夜霜星愣了會兒，解釋：“我是機甲的人工智能人格。我是人類科技的造物，和智能電腦、智能手機沒什么本質區別。我的性格、情緒，都是系統運算模擬的結果，如果您需要我更換一種性格，我可以提供其它選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