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
掛了電話,藺君尚穿上外套,手機又響。 這一回,顯示來電像是座機號碼,很陌生。 按下接聽鍵,他沒說話,那頭一道中年女聲恭敬問:“請問,是藺先生嗎?” 第823章 人往往,不會沒有絲毫弱點 情天在醫院的第三天,沐少堂不曾出現。 昨日下午周齡跟沐箐箐來時,拎來的補品,說是家中老夫人跟二爺的意思,那么也等于他們關懷過了,唯有沐少堂。 但周齡跟沐箐箐沒有提及,情天也沒有問。 而沐氏這一邊,情天入院的消息很快傳到眾人耳中,看著沐少堂無異樣地出入沐氏,也看到了他臉頰嘴角的青紫。 誰敢把沐少堂給打了?看到他臉上掛彩之后,眾人暗地里議論紛紛,不管是沐情天沐尹潔還是沐少堂,這幾個月以來,沐家人真是新聞不斷。 現如今沐少堂已經不再去基層崗位,自從情天外出采風把他調動,至今,他已經逐漸能勝任“助理”這個職位,加之之前情天不在時都叮囑秘書有事讓沐少堂處理,拿不準主意的請教二爺沐益誠,事情重大的直接給她本人打電話,這一回情天突然住院,沐氏也不算突然失了主心骨。 這天中午休息,沐少堂才合上手中文件,辦公室門被敲響,沒等他說什么,門已經被推開,女子衣著時尚干練,倚著門邊抱著手臂:“少堂,中午了,我請你吃午飯?!?/br> 來人看著心情不錯,真是沐尹潔,沐少堂神色平淡,目光從她身上調回眼前的文件夾,重新打開,“我還有事處理,不去了?!?/br> “公事是忙不完的,先吃了再繼續回來處理,耽擱不了多少時間?!?/br> 說著時,沐尹潔已經進來繞到辦公桌后,主動伸手拉著他胳膊起身,“走吧?!?/br> 如此,沐少堂不得不放下文件,跟著她一起出了門。 下樓,不是第一次見兩人并肩同行的員工,在人走后不免又有些疑惑,曾經跟沐情天關系甚好的沐家少爺,好像現在跟沐尹潔倒是走得比較近了? …… 依然是沐氏對面的西餐廳,兩人同行過去時,沐尹潔轉頭看身邊沉默的年輕男子,也看到了他臉上掛著的青紫,說:“說起來,藺君尚對你動手可能也有我的原因,畢竟他們極不愿你跟我走得近?!?/br> “我沒有跟你走得近?!便迳偬妹嫔艿?。 沐尹潔一笑:“對,你沒有,是我自己想要跟你修復我們姐弟之間的感情,畢竟……這個沐家已經沒剩下什么人了,少堂,就算叔叔嬸嬸不在了,我也會照顧你?!?/br> “對了,沐情天住院,你知道了嗎?”她狀似順口道。 沐少堂神色沒什么變化,目光望著天橋下來往的車,“聽說了?!?/br> 他回答很簡短,似乎不太有心情說話,沐尹潔覺得他脾氣比以前怪了很多,以前只是任性恣意,但喜怒很容易一眼看清,現在則讓人覺得古怪陰晴不定…… 不過想及他父母在短時間內雙雙去世,或許對于他的打擊真的太大了。 中午十二點,沐宅 沉寂許久的宅院,今日又有貴客。 黑色的賓利在院中停穩,許途從駕駛座下來,打開后座車門,有男子邁步而下。 路過的傭人都恭敬喚:“藺先生?!?/br> 與情天成婚后,藺君尚似乎統共只來過沐宅三次,一次是他與情天的婚事公之于眾后不久,那時候沐家人還算齊;第二次來,是情天外出采風,得知當年鷺城民宿失火的真相,他單獨來見已經癱瘓的苗麗云。這一回,沐家只剩一個從寺廟歸來的沐老夫人。 這個男人氣場太強大,加之甚少在沐家出現,傭人看到他,無法開口喚出那一聲“姑爺”,只能恭敬一聲“藺先生”,好像唯有這樣才最穩妥。 老傭人上前領路,往樓上老夫人的房間去。 男子步伐沉穩,安靜的樓道里锃亮的黑色皮鞋踏步清晰,一聲聲,讓在前領路的老傭人莫名心中緊張。 小心翼翼領著人到了屋內,老傭人恭敬讓藺君尚稍等,就進了里間。 許途站在門外走道沒有跟進來,藺君尚負手在后,環視眼前房間,目光落在沙發邊的柜子上,緩緩踱步過去。 木架上整齊擺著一張張碟片,大略掃一眼名字,基本都是戲劇。邊上案臺擱著一只描繪荷花小魚的白瓷香薰爐,里面一段淺褐色盤桓的沉香正裊裊燃著,升起極淡的一縷煙。 年邁老人的房中,長年累月多有藥味,掩蓋了藥味的,正是這極品沉香的味道。 藺君尚目光卻落在香薰爐上,白瓷上荷花清淡,小魚游戲,有小小的黑色二字“自在”。 他認得那字,是他妻子的手筆。 輪椅的聲音漸近,年邁的聲音響起:“那是情天當年剛上大一的時候,第一次燒陶的作品,回來送給她爺爺,就一直擺在了這里?!?/br> 藺君尚收回目光,回身,年邁的老人被傭人推出來,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織花暗紋的毯子,“藺先生,請坐?!?/br> 今天上午,開會前藺君尚接到的最后一個電話,正是來自沐宅,照顧沐老夫人多年的老傭人說,老夫人想見一見他。 此刻,他在沙發上落座,門外有傭人進來,沏好的茶水倒放在他跟前,說了“請慢用”便與之前給老夫人推輪椅的傭人一起離開了屋子,只剩下兩人。 藺君尚姿態放松地交疊雙腿,手里白瓷小杯是冒著薄霧的茶,拇指輕輕撫過杯沿,不語。 “你與情天成婚半年有余,情天畢竟是個孩子,幸得你多照顧?!?/br> “應該?!?/br> 提及妻子,藺君尚終于開口,聲音溫淡而客氣。 “近日,我整理丈夫生前遺物,無意中看到些東西,知道了些曾經并不知曉的事情?!?/br> 沐老夫人看著面前的男子,無疑這男子是現今c市最有權勢的人物,能力家勢手段,無人能及。 但實情,人往往不會沒有絲毫弱點,只是會不會被人發現。 “關于十五年前——” 藺君尚淡漠的神色在聽到這幾個字眼時,深沉的眸劃過異光,終于將目光轉向老人。 他的神色似乎依然是平淡嚴肅,但過了一輩子的沐老夫人,不會看不出他與剛才的淡漠不一樣了。 第824章 威脅,這是執迷不悟 平淡中隱藏的壓迫感逐漸變重,藺君尚靜靜看著老人,沒有開口。 老夫人暗嘆一口氣:“沐家,現如今已經受不起任何重創,我就剩下那么幾個孫兒?,F如今的沐家,再也不是曾經的沐家,能不能好,唯有看他們幾個孩子的努力。但是——” “你對情天的心我看得出,這是她的幸運。你心疼她,但畢竟她身上流著沐家的血,跟手足之間不可能斷了,我也不希望看著我沐家所剩的孩子彼此不睦或是繼續彼此傷害。如果你愿意……愿意就此兩清,那件事,老爺子走了,也會隨著我帶走,不會再讓任何人知曉,你放心?!?/br> “老夫人,這是在跟我交換條件?” 茶已溫,藺君尚淡淡抿了一口,目光調向門外,大樹樹冠高于二樓護欄,在這初冬已經不再蔥榮。 “若真要這么說,也并無不可?!?/br> 老夫人看著男子,她已是暮年,陪著沐家陪著丈夫歷經多少大風大浪,然而面前這個男子不過三十而立,卻已經有了撼人的氣勢深不可測,接管家業的幾年間盛辰的商業帝國版圖擴張速度令人望嘆,這是連老爺子在世時都數次提及的。 藺君尚對事業有野心,他就有能力做到最好,不看現如今依然三足鼎立,誰也保不準再往后幾年,形勢會怎樣的變化,最有可能的一種,就是盛辰在藺君尚的帶領下,穩居最頂端。 老夫人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也無法預料將來的變化,她唯獨可以做的,就是盡量穩定沐家的和睦,至于其他,留給孩子們自己去努力吧。 “若我不同意呢?” 藺君尚自己續了杯茶,茶壺在手,倒水時聲音清脆,茶香四溢。 “那件事即便翻案,藺家也不一定有事?!?/br> 老夫人面色劃過一絲意外,但隨即鎮定笑道:“即便你不擔心十五年前的事情再度被暴露與公眾,難道也不擔心情天的想法?!?/br> “當年她父母過世,自身又突生重病,那樣心灰意冷的高三關鍵時刻,遇到了你,她把你當成依靠跟陽光,現如今你們恩愛和睦,如若讓她知道,你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這樣也沒關系?” 藺君尚送到唇邊的茶水微微一頓,垂著的黑眸劃過冰冷,同樣冷入語聲:“這是威脅?” “我只是想盡最后的力,保我沐家無風無雨?!?/br> 老人緩緩道,語調卻篤定。 茶杯擱放在桌案上的聲響微重,藺君尚起身。 “有些人,并不值得去守護,您有些執迷不悟?!?/br> …… 人走了,老人蒼老的眸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外走道。 雖然那人臨走前沒有表態,但只要他對情天足夠有感情,對于剛才的交換,應該會有所顧忌。 傭人進來收拾茶具,老傭人過來推輪椅,轉向內間臥房中,扶著老人上了床躺好,聽吩咐給她取來一個帶鎖的盒子,然后就退下了。 老夫人撫摸著盒子,里面是她近日整理好的關于丈夫的遺物,除開相冊打算留給孩子們,書信手稿都在這里面。 等到她哪一天入土了,就吩咐將這些都燒了。 抱著盒子,老人望著窗外的樹冠,面容越發孱弱滄桑。 然而她卻不知,里面的東西,早就少了一樣。 醫院 入院的第三天,情天昏沉間,做了一中午冗長的夢。 夢到她的十七歲,夢到父母車禍離世,她第一次經歷暈眩被送入院。 她也夢到高三開學,在雁湖邊第一次看到那個身影,深藍的薄風衣,修長挺拔,身邊是一輛純黑的牧馬人,車身上蜿蜒著黑金的龍紋,低調而有氣勢,襯得那個人如此與眾不同。 他明明身上滿是清冽的氣質,執筆畫畫時卻溫和儒雅得像另一個人。 “師父……師父……” 她看到流曲苑的畫室里,暖陽灑落她的畫架,身前不遠男子著白襯衣,垂眸手里捧著書,入了她的畫。 夢里總是伴隨著一聲聲“師父”,伴隨著她望他時的小心翼翼,也總伴隨著男子清淡的眉眼。 那一雙眼明明那么深邃,看著她時,總似不愿意與她對視般淡漠,尤其在她明白自己對他已經念念不忘之后。 睜眼,入目的是頂上雪白的天花板。 微微喘著呼吸,心臟跳得有些亂,右耳的耳鳴依然清晰在耳內叫囂。 有些病痛是身體上的,有些病痛是折磨在神經在意志,單純的頭疼或許不會疼死人,但頻繁地糾纏會讓人的意志瓦解,渾渾噩噩不愿承受折磨痛苦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