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節
沐少堂深呼吸,就要開口說什么,沐尹潔已經上來挽著他,朝公司對面的餐廳走去。 其實沐氏有員工餐廳,只是沐尹潔當然不會選在那兒,人多嘴雜,加之她覺得自己身份不一樣,身為沐家人,怎么能跟普通員工一起用餐。 沐氏對面的西餐廳,臨靠潔凈玻璃窗的席座,沐尹潔與沐少堂對坐,讓他想吃什么盡量點,沐少堂卻將菜單推開,“沒什么胃口?!?/br> 沐尹潔就不再詢問他意見,直接點了兩份牛排跟不錯的紅酒,讓服務員下去了。 關于上午聽說的事情,沐尹潔沒有多問,只是輕抿著紅酒,從這家店的牛排跟紅酒說起,直到慢慢提到關于他與沐情天之間的爭執。 沐少堂似乎不愿多談,表現得很不耐,沐尹潔紅唇觸碰杯沿時有抹淡淡的笑,開口卻是語重心長地勸,“現如今沐氏是沐情天掌控,你要學會忍耐,更要學會不與她正面沖突?!?/br> “你不是也會奚落她?”沐少堂喝了一大口紅酒,反問。 沐尹潔一怔,笑道:“我那都是不痛不癢的刺激,她可不會當回事,再說,那都是在外面,在公司我可不會讓她抓到我任何錯處?!?/br> 曾經一次涉及商業秘密案已經讓她有所警覺,她當然不會再讓沐情天有機會挑她的錯,只要她不在公事上出錯,沐情天沒理由將她從沐氏除名。 “我承認是我的錯誤,但她不至于這樣在外人面前不給面子的嚴厲批評?!?/br> 沐少堂這樣說,沐尹潔就幫腔道:“再加上家里剛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更該體諒自己弟弟的?!?/br> 她是安慰,也是提醒了沐少堂,苗麗云去世沐情天不出席的事。 沐少堂還是不說話,似乎很是介意上午與沐情天的爭執以及眾人的看法,沐尹潔話鋒一轉又勸了好一會,才讓沐少堂終于神色舒緩,說以后在公司會更好的收斂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讓沐情天抓到錯處。 這一頓飯或許牛排不貴,但一瓶好的紅酒卻不便宜,沐尹潔大方的午餐,得到了沐少堂的一句謝。 兩人從餐廳一起離開時,沐尹潔說:“謝什么,我們是一家人?!?/br> 沐少堂微微一怔,低眸苦笑,“沐家,不像以前了?!?/br> “往往是真的有事的時候才能看出真相,少堂,你現在看清楚,不晚?!?/br> 西餐廳門外,沐尹潔拍拍比她高出許多的年輕男子的手臂,笑得確實是個溫和的jiejie模樣。 干凈的柏油馬路上車來車往,樹葉飄黃,被路過的車子揚風帶著卷向遠方,而馬路對面就是高聳的沐氏大樓,兩人一起轉頭,看向高層之上某一個窗子,正午的陽光明亮,照著一片刺目反光。 …… 這天傍晚回到家中,藺君尚進了臥房,看到情天坐在靠窗的蒲團上打電話。 聽到聲響,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認真回應電話里了。 藺君尚換了衣服出來,情天手機剛擱在桌面。 他把她拉過來坐下,問:“老太太說了什么?” 雖然情天話不多,仍是可以從語氣跟只字片語中知道是藺宅的主母來電話。 情天靠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清淡而熟悉的氣息,“她說,入冬了,讓我們一定多注意補一補?!?/br> 第815章 前兆,并不陌生 藺君尚微微蹙眉,像是尋思什么,眸色灼熱,情天就知道他想多了。 咬唇擰他腰側:“食補,你瞎想什么?!?/br> 藺君尚握著她的手,喉結微微滑動:“我想的就是食補,情天以為是什么?” 他望著她,倒像是她歪了心思,情天抿唇,不理他,要起身。 那人環著她的腰不讓她走:“情天別急,來,我們聊聊,老太太都給了哪些建議?!?/br> 情天回頭睨他:“這些跟你說有用嗎,我去交代樓下就好?!?/br> “有用?!碧A君尚收緊手臂,不讓她逃離:“情天跟我說的話,都有用?!?/br> 他這么一說,情天剛好想起一事,“下周我要準備調研報告,為了節省時間,我想暫時搬到宿舍去,沐氏沒事的時候就在學校里,不然怕是完不成?!?/br> 藺君尚一聽,不說話了,眉又開始蹙起。 “你才剛說我的話有用?!痹谒岢霎愖h前,情天先道。 某人嘆息,“去多久?” “一周左右,順利的話?!?/br> 情天在學校有宿舍,入學時候曾去看過,床鋪被褥什么的都有,是何琴給她送去,因她偶爾上午課滿連著下午第一節 有課,想她能在那兒休息一會。 但情天從來不曾在宿舍休息,即便要等著下午的課,她也多是在農卡的工作室待著,不然就是在c大附近僻靜的書屋小店點杯飲料看書一中午,等到下午上課時間離開。 所以此刻要去住,什么都不缺稍微整理一下其實很方便。 某人即便心中有異議,也不好提了。 …… 翌日 藺家主母來了松云居,跟隨而來的孫杏芳跟司機下車之后把好多食材送到了松云居的廚房里。 情天下午沒課,得知婆婆要來,已經從外趕回,進屋沒看到人,何琴說,老太太在廚房。 去了廚房,果真看到廚子跟孫杏芳在忙活,而季玟茹就站在一旁指揮著。 發覺身后有人,季玟茹轉身看到情天,情天喚了她一聲,被她拉著手:“情天從公司回來的?累了吧,我讓他們燉蟲草花雞,一會就好?!?/br> 廚房里飄來家常菜的香味,婆婆這么一說,情天就覺得餓了。 一起出來坐在客廳里,季玟茹看到了那些婚紗冊子,有興致地翻開來看,情天陪著,聽老太太點評著那些不一樣的款式。 年過半百的季玟茹依然端莊氣質,對于衣著品味也是極為講究,情天覺得眼花繚亂的一套套婚紗在婆婆手中翻過,被一一點評,她也跟著第一次認真看了遍這些婚紗。 只是看到后來她耳邊開始有點嗡嗡響,右耳耳鳴叫囂清晰,季玟茹還在翻著頁面跟她討論,能參與兒子的婚事細節,即便只是一點點,老人也是開心的。 情天無意打擾婆婆興致,一直微笑應和,只是后來她實在有些難受,看著一頁頁的白色紗裙只覺得眼里不適,腦袋犯暈,面色無異地站起身,跟老太太說要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洗手,情天深呼吸,繼而掬了一捧水潑在臉上,冰涼的水是讓人清醒了些,直起身時卻有點暈。 這種暈跟不適她并不陌生,她體質不好,輕度的會感覺像是低血糖的不適,嚴重的,就是眩暈的前兆。 不敢亂動,倚著洗手池邊的墻面緩了緩。 閉上眼睛時,右耳內耳鳴的聲音異常清晰,彷如金屬儀器的綿長微鳴,額頭以上腦袋里,混沌得像是攪著一團漿糊。 緩了好一會,想到婆婆人還在外面,情天再次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推門出去。 藺君尚在公司中午回不來,情天陪著季玟茹一起用午飯,之后不久,再次見到了那碗并不陌生的褐色中藥。 季玟茹覺得這藥難求,所以特意讓那個老中醫多準備了一些,想著情天這邊的應該差不多喝完了,今天來正好送來新的中藥包,還讓孫杏芳親自煎了來。 飯后半小時,在婆婆殷殷關切的目光里,情天把藥喝了,當時想的是,這藥對她的身體好的話,或許也能將之前的不適壓下。 她喝中藥是一口喝干的,等到放下碗的時候,只覺得比之前喝過的還要澀苦。 之后,季玟茹沒有要走的意思,情天又陪著在外邊花園走了走消食,最后等老太太累了安置在臥房歇下,她才回了自己房里。 或許是中藥喝太多了,總感覺一直還在胃里沒消化,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也躺下休息,午睡一會。 …… 后來,情天是吐醒的。 當她有意識的時候,當她要撐起身子掀被起床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胃里一陣翻涌,直接就頂上喉嚨吐在了床上。 枕頭被褥都沾染了,全是褐色的汁液,看著那一團狼狽,情天攥著被子頭更疼了。緩緩挪下床,去了洗手間,彎身就把早前喝的中藥都吐了出來,中藥吐沒了,接著是雞湯,最后直接是將曾經入腹的東西都吐了個干凈。 翻江倒海到情天幾乎站不起身,眼淚都出來,那不是哭,是嘔吐時身體生理的自然反應。 到后來只能勉力撐著洗手臺,胃里已經沒什么可吐,但還是止不住吐意,整個人力氣全無。 如果那時她抬頭,一定會看到鏡中自己那蒼白得嚇人的臉。 是怎么撐著回到床上,將臟了的床單被褥枕頭悉數包裹成團抱到衣物簍邊,抱著松軟的被子枕頭,腳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輕飄飄沒力氣。 她坐在地上,想將枕頭被褥芯拆開…… 留在松云居就是為了跟兒媳一起研究一下幾個月后的婚禮怎么辦,別看似乎時間還長,以這對夫妻每日各忙各的,又不能?;靥A宅的情況來看,現在著手起來一點都不早。 午睡起來,季玟茹坐在客廳喝茶,下午三點,時鐘指針從直角變成銳角逐漸又成為鈍角,一直等不見情天下樓,何琴看藺家主母還在,只能上樓來輕聲敲門。 敲門無人應,情天是個淺眠的人,唯有藺君尚在身邊的時候能睡得深,從未有過這樣叫不醒的狀態。 第816章 倉皇,不忍去看 沐宅 人老了之后,越發怕冬天來臨。 原本就活動不便的,在寒冷的天氣里手腳更是僵冷難耐,沐老夫人的房間,傭人張媽進進出出,按照老夫人的指示在忙活著什么。 后來,張媽推著老夫人的輪椅去了一趟沐老爺子生前最后那一年住的房間,拿走了一些東西,又讓張媽推著去了那個大書房。 老夫人許久不來這里,但她知道這里是自己丈夫生前最喜歡待的地方,這個書房,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屬于老爺子,后來是屬于情天的。 張媽一路推著往里,老夫人看著齊頂的暗紅色木書柜,聞著一室散不盡的墨香書香,老爺子在這里投注了很多的心血,但自從他過世之后,很多值錢的古董擺件跟名畫,都已經被分走了。 能留下的要么是帶不走的,要么是在別人眼里不怎么值錢的。 輪椅推到大書桌之后,老夫人掌心里一把鑰匙,讓張媽開書桌左下角的那個格子。 張媽照做了,打開約摸一尺高的木格子,將里面的東西都取了出來,有一本相冊,還有一些書信手稿。 看著泛黃信封上丈夫剛逸遒勁的鋼筆字跡,老夫人蒼老的眸中有哀傷黯然,全都抱放在膝上,然后讓張媽重新鎖好木格子,返回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座歷經時光暈染的宅院,沐宅主樓二樓過道,初冬的日光從不再茂盛的大樹枝丫斜斜灑落,不論是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傭人,還是發絲已經銀白的沐家祖母,背影都在光里越發蒼老得顯出一種無色的黑白。 老傭人推著行動不便的老人,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在沐家還能看到多久。 人一旦足夠老了,就會開始想很多,想很遠,無法預料自己什么時候會離開人世,沐老夫人開始慢慢整理起多年的回憶。 曾經年輕時與丈夫的相片,與這座沐宅同風雨共進退的記憶,翻開相冊,泛黃的舊相片里他們夫妻的合影,那也曾是最美年紀。 孩子接連出生,全家福的照片由夫妻二人領著四個孩子,到后來又加了四個兒媳,那是沐宅最榮盛的時候,再到后來……獨獨缺了兒孫一起的滿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