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即便藺君尚可以讓人清空全城的報紙,可以阻止網上新聞的蔓延,可事情已經發生,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在控制縮小事件的傳播蔓延時,卻忘了,她即便不出門不看報不上網,她還有一只手機,總會有人知悉這事情,告訴與她。 打開飛行模式之后的手機,數條信息與未接來電,比如沐少堂,比如喻雁,他們都太震驚了,給她打,是求證,是關心。 喻雁向來能把任何事的細節描繪仿若再現,從她口中聽今日的新聞,不亞于情天親自看一遍。 朋友在罵爆料的人,連帶著事件中提及的顧西遲一起罵,說不知道是誰那么惡毒將這些全都擺到大眾面前,揭人的傷處。 沐少堂知曉此事,向來與情天感情好的他自然意外又震驚,然而當事人的她在電話中卻格外冷靜,他知曉,意味著現如今全沐家都已知曉。 接電話時的情天很平靜,掛了電話之后握著手機坐在床沿,才發現自己肩膀竟然是那么無力。 新聞中夸大的遣詞用句,像是巴不得將她描述成一個病情嚴重到命不久的病人,原來人的言語,比任何的利器都更傷人。 她的右耳聽力受損,聽力不能如常人,前不久還有下降的趨勢,她自己也會擔心也會怕。 怕聽不見,怕有一日不能再感受從小到大已習慣的有聲世界,那樣的慌,沒人是她,沒人能懂。 接到電話之后的她臉色是蒼白的,反鎖了門,獨自抱膝坐在臥房床里良久,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好好抱一抱自己,告訴自己,發生了,是事實,就要去面對。 別人想讓她垮了,她卻偏偏不能如他們的意。 午飯之后,藺君尚在草坪上獨自抽煙。 平日只要情天在跟前,他幾乎是從不碰煙,即便是在煙癮犯了,也是距離她很遠的地方才抽一根。 今日他的煙癮,明顯很重。 兩人去了一趟花園,她要剪花枝插花,他就在旁靜靜陪她,此刻她坐在偏廳里修剪著花枝,抬頭幾次,門外草坪,那人側影修長,黑西褲黑襯衣,背景顯得肅冷清傲,手里夾著煙,隨著偶來的一陣微風白霧彌散如拉長的薄絲帶。 他手里的煙一直就沒有斷過,也不知是在與誰通話,眉頭一直緊蹙,面色沉冷,她看著也不禁跟著蹙起眉,手里剪著花枝,差點就傷到了自己的手。 把花插好時,那人剛好進來。 “我剛剛,差點傷到了手?!彼龑λf。 藺君尚一聽,沉了臉過來,拉著她的雙手看,“怎么那么不小心?!?/br> 檢查,并沒有傷到,心中才放下,抬眸,卻觸及她微微帶笑的目光。 “想看你緊張我的樣子?!?/br> 今天這氛圍實在不太好,她不喜歡。 藺君尚嘆息,也不顧她還沒洗手,低頭在她手指上親了一下,“何止緊張?!?/br> 不讓她再碰花瓶,他牽著她去洗手,水池前,伸出去的是情天的手,卻是他在洗,情天轉頭看他,對上他的目光,墨色如夜清寒,觸及她的視線,才會微微有了溫色。 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他說:“我們去午睡?!?/br> 聞著他身上的煙草氣息,那人剛給她擦干雙手時,她突然握住了他手腕:“其實,你不用瞞我,我都知道了?!?/br> 他所有的壞情緒雖然在她跟前極力隱藏,她卻怎會看不出,這樣的氣氛在他與她之間,無聲折磨著兩個人,她寧愿攤開來。 她的聲音很平靜,藺君尚凝著她清致白皙的小臉,眸中晦暗一晃而過,平靜笑說:“嗯,知道就知道了,外人說什么,與我們無關?!?/br> 牽著她上樓回房,情天知道,他的話只是安慰她而已,卻連他自己都安慰不了。 像是變戲法一樣,房中桌面不知何時多了一盒巧克力,依舊一樣的牌子,是她喜歡的口味。 坐在沙發上,剝了一粒,他喂入她嘴里,黑巧克力滋味醇厚濃郁,沒有太多甜味,有時候,就像是他給她的感覺。 他不提那件事,她卻主動開了口。 “往好了想,以后,我就沒有弱點在別人手中了,沒有什么怕的了?!?/br> 第687章 想將她妥帖安放,不再憂她受傷 “還記得剛剛我寫的那一句,‘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佛祖有云,心沒有掛懷和障礙就免除了恐懼害怕?!?/br> “往好了想,以后,我就沒有弱點在別人手中了,沒有什么怕的了?!?/br> 情天對他微微笑。 “嗯嗯……”藺君尚手扶著她的肩,應她,卻低眸不看她,唇角勾起弧度良久,突然說:“你看,剛才喂你的巧克力,沾到了手上,我去洗一洗,就來陪你午睡?!?/br> 他下床去,始終沒抬眸看她一眼,往浴室進去了。 情天看著他的背影,聽到了不同以往的門扇合上的聲響。 不算用力,但是重。 進了浴室轉身關上門,藺君尚沒有往洗手池前去,只是背抵著門板,仰頭緊緊閉上眼睛。 呼吸盡量平緩,面色也保持無恙,卻還是有什么從緊閉的眼眸慢慢溢出,暈濕了眼角。 仰著頭,深呼吸,下頜與喉結都緊繃,他不看她,是不能看她,依然在堅強微笑的那張小臉,多一眼都會令他眼睛刺痛。 他不知道他能怎么做,當他的情天安慰他說她從此沒有弱點了,他只覺得那一刻自己心臟里都空了。 …… 不知何時,情天悄然來到門前。 抬手,手掌貼在門板上,好像可以越過屏障觸碰到他。 怎會不知他? 她不是不痛不委屈,不是不會傷心難過,只是她知道,她難過,他會比她更難過。 向來習慣了堅強,今日這件事爆出至今,已經知悉外面的不善言論滿天飛至今,直到此刻,她終于第一次掉下眼淚。 她想起剛才他在她跟前垂眸彎起的唇角,那么牽強,那不是笑,像是生硬刻在臉上的一抹弧度而已,讓她想起她的四叔,當初在玉致居最后一次一起吃晚餐,四叔跟她憶及過往,唇角也是那樣硬刻揚起的弧度。 那樣的弧度其中藏了多少心事與悲哀,多少牽強與無奈,為了在她跟前不失態,所以用笑容掩飾,卻不知,她一點不喜,不喜看她四叔那樣,也不喜如今看到藺君尚這樣。 她可以不因外界的傷害而哭,卻會為了他現在這樣替她難過而哭。 隔著一扇門,背靠著門板仰著頭的他在里,手掌貼著門扇額抵著門板的她在外。 薄薄的門板,兩人的心是沒有阻隔的。 “君尚……” 聽到門外似乎有聲音,藺君尚卻不確定那輕喚是否是幻聽。 “有你在就夠了,真的?!?/br> 聲音雖輕卻篤定,至少她還有他珍惜呵護著,不是嗎? 話音落,面前門扇忽而打開,男子邁步出來一把將她摟緊在懷里,如此用力,像是想要將她就此融入身體生命,將她妥帖安放他心口里,不再憂她承受傷害傷心。 他無話,是說不出話,唯有緊緊抱著她,臉深深埋在她的頸脖她的發。 情天任他抱著,很快,便感覺自己頸脖之后潮潤一片。 有些人幼年時,或親身經歷或親眼目睹,都應該見過那么一些情景。 比如同班某個同學或是鄰居某個同齡的小孩,因為天生或者后天的原因造成身體有輕微的某些缺陷,在那個還不知顧慮別人感受的年紀,總是會成群結隊以人家的弱點嘲笑瞎起哄。 腿不方便的嘲笑成瘸子,說話學得晚的被喊成啞巴,即便能說話,內向磕巴,也有人按上一個“小結巴”的外號……太多太多隨口的嘲笑,從未想過會讓對方心中留下陰影,伴隨那人此后的成長,直至一生。 其實這樣起哄添亂不用負責的人性,不止在小孩子中,在成人的世界里依然有,唯一不同的,是成年人思想成長之后具備了道德感,有道德感約束,知道什么該,什么不該。 可還是有一些人的心性仿佛從未跟著身體成長,永遠停留在無知與自私里,以別人的短處痛處為樂。 那么今天的新聞爆出,意味著什么呢? 會有不認識沐情天的良善市民說一句:“這女孩子年紀輕輕遭遇這些,不容易?!?/br> 那么也勢必會有人事不關己地嘲諷一句:“沐家再有權有勢又如何,才女美人又如何?一個耳朵聽不見的殘疾,難怪蕭然會那么急于撇清與她的關系?!?/br> 有句俗語,大意是一樣的米能養出百種的人來,良善的人有,口出惡言的也有,那不像報紙,只要清光銷毀就可以了。 悠悠眾口,最難抵擋,陌生人或良善或落井下石,都不是可以左右的。 既然無法左右,那么唯有接受。 接受不是承受,接受是愿意面對現今外界的不善言論,但又不因那些言論而被擊倒。 沐情天從來不是溫室里的小花,一路走來,更像是歷經風雨的雛菊,歷經過凜冽冬雪的寒梅。她與普通人一樣,她不是百毒不侵,不是無痛無心,但她從來也知道,上天很少會雪中送炭,卻會樂意給世人錦上添花。 生活總是回饋強者,遺忘弱者,那么,她要當前者。 午間的長久擁抱之后,關于這件事,松云居中無人再提,好似,在這里曾吹過一陣颶風,但又消散平靜了。 藺君尚當然希望是這樣,即便他的妻子表現得多堅強,他也知她承受的傷害有多大,他心疼。 然而,他可以拒絕任何人,卻無法拒絕母親的親自登門。 這一夜,晚飯后七點半,藺家老太太由司機載來,出現在松云居客廳之中。 彼時,藺君尚剛陪情天在外散步歸來,聽聞何琴來報,摟著妻子的肩吻她的額頭:“之前你說過想看的片子,先去放映室看看?我一會就來?!?/br> “這樣沒關系嗎?” 情天抬頭看他,他的母親來家里,他卻讓她離開。 “沒事,我在。有些話,想要單獨跟老太太談談,你去看會電影?!?/br> 說著,他將她帶往放映室,一切設備給她開好,遙控板放到她手中,揉了揉她的發,說等會給她送吃的,才終于離開。 情天看著那扇門合上,收回視線調向熒幕,她該相信他。 第688章 請不要,用奇怪的目光看她 藺君尚進客廳的時候,坐在客廳沙發里的季玟茹抬頭,目光,自然有往他身后看,卻唯有他一人。 何琴過來倒茶,離去前藺君尚低聲交代了句什么,何琴點頭離開了。 此后長達一小時的談話中,松云居客廳附近,再無人來往靠近,唯有母子二人對坐客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