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 沐圳良很會做菜,打小沐家的孩子沒一個不喜歡吃他做的菜。 他拿手的有很多,情天看著今天晚飯桌上,感覺叔叔是幾乎把拿手的菜都做了一遍。 這一天是3月8日,不止在中國,全世界的女性都在過著同一個節日,這節日得來不易,象征著女性逐漸被社會所肯定與尊重,意義不凡。 沐圳良親自下廚,給妻子過節,當然,沐箐箐與情天也是有口福的。 本來沐少堂是要來的,但臨時又被朋友叫走了,便只有沐圳良一個大男人跟三位女同胞過節。 坐下之后,周齡給幾人杯子里都倒了自己釀的梅子酒。 情天是真的愛喝,又醇又甜,其中微帶甘酸,自家釀的東西,從制作的每一道工序都滿含感情,喝出來的滋味,比酒柜里那些所謂的名酒不知要棒多少倍。 飯桌上紅燜羊rou,爆炒肚絲,脆皮鹽焗雞翅,鐵板魷魚,白灼蝦,生魚片,蟲草燉雞湯……每一樣,都載著從小到大的記憶。 有一種食物,不動筷光看著那一刻,就會讓人心中由衷產生一種溫暖,這就叫家常菜。 這夜情天在飯桌上坐了很久,吃了很久。 周齡與沐圳良感情好,兩口子時常在家小酌對飲,情天看一次羨慕一次。 沐箐箐忙著玩游戲與人發信息,離席早回房去了,剩下情天陪二老坐著。 喝了酒的周齡臉色紅潤,對她笑的時候黑眸彎彎瞇瞇,是沐家幾個嬸嬸里,情天最喜歡的一個。 喝多了的沐圳良臉也有些紅,坐在飯桌前偶爾會短暫失神沉默,煙癮犯了時會顧及妻子侄女,走到露臺外去抽一根,然后再回來繼續坐著喝。 這一夜,沐圳良絮絮叨叨跟情天說了很多,說起他小時候,那其中有沐家上一輩所有人的小時候,包括情天的父親。 說起祖父的嚴厲,說起祖母的慈愛,說起祖父任職高校校長的那些年,也曾遇到過中國六七十年代那一個特殊時期,家里也曾一度兵荒馬亂。 那些看不得沐家好,一直嫉妒沐家的人都趁機落井下石,沐圳良在家中最年幼,卻仍對幾歲的事情記憶深刻,永遠忘不了有一群人沖到家中將自己父親帶走,那些人冷漠的臉,永遠刻在小孩子的心里。 說著說著,沐圳良就低頭沉默了,在他自己不自知的時候,順手拿起了擱放在一旁的煙盒打火機,直接點燃了一根煙。 第483章 忘不了,就去在一起吧 “情天,雖然那時候日子特殊不好過,但那時候一家人很團結,兄弟情,是真的?!?/br> 煙點燃,夾在指間,煙霧渺渺,他低眸沒說話,唇角保持一抹笑。 那笑像是刻的,只是臉上的一種弧度,不是一種心情好的表現。 情天原本筷子正夾在身前那一盤羊rou里,筷子停在rou片上沒動,她也垂了眸,唇角也有了弧度,頭不敢動,淚會落。 周齡早前回房與人通電話,留下叔侄二人敘舊,此刻餐桌前一片安靜,情天放下筷子起身,“最近眼睛總是容易有點癢,不知道菁菁有沒有眼藥水?!?/br> 說著,她就朝沐箐箐房間走去,看到沐箐箐正躺在床頭用手機與朋友群聊,“眼藥水借我滴一滴?!?/br> 沐箐箐拋過來,情天擰開,她多年來有滴保健藥水的習慣,已經練就一種技巧,不用單手撐開眼皮,也不用眼藥水滴嘴貼著眼瞼,仰起頭,抬高手臂懸空滴落就能正中瞳孔之中,衛生又干凈。 沐箐箐說:“姐,你這技巧可以啊?!?/br> 情天笑了,放下眼藥水走了出去。 眼藥水在眼瞳中與淚水混合,這樣就沒人看得清了,可是它們流淌出來,情天經過客廳扯了張紙巾,捂在眼睛上良久。 …… 再回到餐桌前,沐圳良像是坐著睡著了,指間夾著的煙一直沒有抽,一節灰燼長長欲落。 情天悄然小心取走他指間的煙,輕推推他,“四叔,累了進屋里睡吧?!?/br> 沐圳良卻睜開了眼,看著燈下情天的臉。 他慈愛看著,這次唇角的弧度染到眼睛里:“我這輩子,沒有對不起誰,這個家,我問心無愧?!?/br> “嗯?!鼻樘鞈偷攸c頭,喉間有點哽,扶他起身:“我送您去休息?!?/br> 沐圳良是真的醉了,但走路不至于歪扭,很聽話讓情天扶著往房里去,快到房門口時他突然手撐住門框,又轉對情天。 “你如果還忘不了那個人,就去跟他在一起吧?!?/br> 情天一怔。 “沒有什么比活得自由開心更重要……人生太短,不要留遺憾……” “怎么醉成這樣了?” 在沐圳良的話語聲里,周齡放下手機過來,幫著情天扶沐圳良往床上躺。 情天站在床邊,周齡出去弄熱毛巾。 “四叔,您放心……這個沐家,就算我誰都不認,您也是我叔叔。您老了不止有菁菁,還有我孝順您?!?/br> 她給他掖被子,沐圳良笑了,嘴里迷糊念著:“年輕人顧好自己,你跟菁菁幸福,叔叔才覺得最放心?!?/br> “我書房抽屜里有一本……有一本……” 沐圳良嘴里迷糊絮語逐漸消去,話還沒說完,是真的睡著了。 周齡擰了熱毛巾進來,讓情天去沐箐箐房里玩,情天想著時間不早,也不想勞煩周齡掛心,從沐圳良房間出來,經過書房,拿了包就悄然離開了玉致居。 …… 走到樓下的時候,情天抬頭看樓上的燈光,那是她失去父母之后所剩的溫暖。 一路往小區外走,路燈下夜風清寒,情天掏出手機,給許久未聯系的號碼撥了電話。 第484章 衣冠楚楚,笑容都太假 說起來,向添是沐家的老人,曾經給沐家老爺子開車近二十年,相比林簡,他對沐家的所有人都更熟悉。 沐老爺子生前最后幾個月住院的時間里,除了醫院的醫生護士,陪伴在身邊最久的人也是向添,沐家的家眷,只是日常前去探望,說起照顧,誰也不如向添在旁。 今年舊歷新年之后,沐勝遠將向添調到身邊,沐氏的掌權者換了,司機依舊。 接到情天電話時,向添正與沐勝遠在外出席一個酒宴中。向添煙癮犯了正從宴廳離開,正巧手機響,往后看了一眼,宴廳之中談笑不斷,沐勝遠正舉杯與某位企業的老總寒暄,才走到僻靜的地方接起來。 那頭年輕女孩的聲音清淡,語調在夜色中卻莫名比平時染了幾分落寞,向添細細聽她說著,適時點頭應了,身旁偶爾有侍者端著酒水路過,向添更往外走了幾步,神態謹慎,并不多言。 通話不過數分鐘,在那頭將要掛時,向添忍不住道:“您早點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br> 掛了之后,向添站在露臺上點了根煙,轉身靠著護欄,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宴廳門里的金碧輝煌,水晶燈如此晶瑩剔透,廳內豪華仿如白晝一般,這都是錢堆砌起來的。 是自己老了嗎?以往隨老爺子出來,各種各樣的場合不知見識過多少次,他都只是默默在旁等著,現如今,卻才開始對這樣的環境有了感慨。 當年第一次隨老爺子出入各種高級場所,年輕的他也被這些奢華驚呆過,那是帶著初長見識的好奇與震撼,現如今…… 他卻有些厭倦了這樣的場合,所有人都衣冠楚楚,面上的笑容卻都太假了。 這一夜,情天睡得不好。 從玉致居回到家中,情天便去洗了澡躺在床上。 三月的天,一趟外出歸來,向來體寒的她覺得皮膚上籠著一層冰寒,唯有熱水澡能讓身子溫度恢復如常。 窗子開著一半,紗簾微微飄動著,臺燈下,情天擁著薄被仰躺對著天花板。 眼神是無距的,好像沒有特別去思考特定的一件事,但會有無數的片段跟話語從腦海中浮過。 最后悉數都定格在今夜喝醉的沐圳良臉上那抹弧度里。 心中難過像漲潮的水,一點一點侵襲臨岸,最后瞬然洶涌澎湃。 沐家,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這模樣的? 輾轉反側很久,逐漸引發偏頭疼。 有暈眩癥史,身體又較常人弱,這樣的她容易在情緒壓力大時感覺腦部左側不適,已經不是第一次。 不得不爬起來拉開床頭抽屜,擰開藥盒服下一粒藥,這才終于逼著自己閉上眼睛睡去。 半夢半醒時,卻回蕩著沐圳良今夜對她說的某一句話,叔叔,為什么突然那樣說…… 翌日,情天上午回了沐宅,去見祖母問好之后,沒有像以往那樣就離開窩在書房。 負責照顧沐老夫人的老傭人有眼色,暫時離開了,剩下祖孫二人。 此刻沐老夫人沒有坐輪椅,而是坐在沙發上,在聽戲。 院子里的樹長得那么高了,從二樓窗外都可以看到樹冠搖曳的蔥綠。 “奶奶,”情天聲音清淺,“我好久沒陪您一起聽戲了?!?/br> 第485章 看到的,跟真相總是有區別 情天去換了一段戲。 沐老夫人閉著眼,手指輕輕合著節拍,原本聽到一半的《帝女花》卻變成了另一則《六月飛霜》。 … 御筆親題黃金榜,春風得意好還鄉 馬上揚鞭把龍駒趕,忽然間雪擁藍關馬蹄寒 炎炎六月飛霜降,定有奇冤雪下藏 … 老人沒說什么,換就換了,這些戲曲都是平日聽的,其實換哪一段,都是經典,再為熟悉不過。 平日這房中的沙發足以容納多人,此刻卻唯有祖孫二人,情天靠坐沙發側首,右手手肘撐著頭,饒有興趣跟著聽。 《六月飛霜》戲文所講,苦命善良的婦人竇娥被無賴誣陷,又被官府錯判斬刑,被行刑之日炎炎六月飛雪,天象反常,后來其高中新科狀元的夫婿任都御史,回家鄉親審此案,最終真相大白。 情天一邊聽,偶爾跟祖母聊及戲文中的一些劇情,老人身邊已經許久無人共賞戲曲,也樂得跟后輩講解,畢竟這些國粹在電視劇尚未普及之時,已經深入那一代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