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確保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后,白璃開始了梨花帶雨般的哭訴,抽泣聲中還夾雜著幾聲哭嗝,“那日小仙前來仙宮會友,走到南天門時突然聞到了一股子不知哪里來的焦糊味,然后就感到了一陣劇痛,小仙承受不住,便暈了過去,醒來時就渾身遍布傷口,只覺無處不痛……” 焦糊味? 洛宓聽的一頭霧水,難不成有人私下在南天門燒烤被白璃撞見了要殺人滅口? 反正無論如何她都徹底洗脫了嫌疑,畢竟在洛水里泡了那么多年,別說燒焦東西,她連一個火星子都崩不出來,最多為大家表演一下鉆木取火。 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么理直氣壯的洛老魔不由得慶幸不已,還好不是她把人揍又給忘了,萬幸萬幸。 她對自己的破記性真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重獲清白的魔宮大總管又摸上了得瑟的小手,正打算抖一波,就發現隨著白璃的復述,仙后的臉色愈發凝重,大概是花了眼,她甚至覺得對方看起來有些倉皇。 就在這時,殿外又傳來了聲音,一個小仙官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對著滿殿仙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陛、陛下,天火……天火倒懸了!” 第10章 天火倒懸? 洛宓之前聽過天河倒懸、手腳倒懸,乃至倒拔楊柳,然而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倒懸”用在火焰上的。 先不提別的,火焰怎么分得出頭和尾啊,你憑什么說人家首尾顛倒了??? 顯然大殿里的其他人也陷入了茫然,仙人們又開始了最擅長的竊竊私語,但就是沒有一個愿意移動雙足,出去看個究竟。 洛宓的右眼皮狠狠的跳了兩下,她跨過了瑟瑟發抖的小仙官,率先走出了大殿。 迎面而來的是令人窒息的熱浪和濃煙,逼得她不得不抬起手臂用垂下的衣袖擋住了臉,直到身體適應了熱流才試探著放了下來,等到她看清了外面的景象,腦海里盤旋的疑問頓時煙消云散,只剩下了一句巨大的感嘆: “這還真的是天火倒懸??!” 只見遙遠的天際像是被人撕了一道口子,無數的淡藍色的火焰從裂口中爭前恐后的爬出…… 沒錯,是爬出,洛宓很確定自己看到了類似于手腳的東西。 那些怪異的淡藍色火焰密密麻麻的涌動著,竟形成了一道“火焰瀑布”,自天幕垂落了下來! “這是什么鬼東西……” 洛宓這廂尚在喃喃自語,那廂的火焰瀑布已經接近了地面,隨著第一團火焰掉落在地,她只覺得一股巨力猛地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右手背詭異的向下凹陷,就在即將穿透時又恢復了原樣。 作為兵器的洛宓尚且如此,可以想像若是血rou之軀,恐怕此刻手心已經出現了一個大洞。 “嘭!嘭!嘭!” 接二連三的火焰砸落在地,洛宓覺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鼓足勁拿著大鐵錘錘個不停,配上依舊在逐漸上升的溫度,諾大的仙界眼看就要變為一座巨大的火爐,把里面的一切都融為鐵水。 或許普通的兵器會覺得此刻的仙界就像是回到了母親懷抱般溫暖,但身為一把酷愛泡澡的劍,洛宓只覺得再待下去自己會變成離了水的魚,恐怕蹦噠不了多久了。 更何況,她清楚的聽到了身后宮殿里的異響,那是血rou四處飛濺時發出的撲哧聲。 沒有任何扭頭探看的意思,完全不知道“義氣”兩個字怎么寫的魔宮大總管決定跑路。 開玩笑,這時候還遲疑絕對要吃大虧! 說跑就跑,在無數次偷吃導致的追擊戰中磨礪的驚人速度在已經被砸出無數坑洞的仙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洛宓如流光般掠過滿地受傷的仙人和危險的淡藍色火焰,將所有的慘叫和哀鳴都甩在了身后。 而在她動身后不久,一股澎湃的仙力沖天而起,同樣踏出正殿的仙后化為了一方足有一人高的明黃色玉制方印,印身九龍糾纏,龍首高聲咆哮,帶著方印沖著天際的裂縫飛去! 與此同時,一只rou乎乎的手搭在了仙宮半敞的大門上,潺潺的血流順著指尖淌到了門扉之上,仔細端詳的話會發現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大部分都已裂到了根部。 很快,手的主人也出現在了宮殿門口。 玉冠歪倒在頭頂,垂下的珠簾斷了一半,身上的衣袍濺滿了暗紅色的痕跡,偶爾還有像是碎rou沫般的東西從衣擺滾落,以前所未有狼狽形象出現的仙帝左手捏著法訣,嘴里念念有詞,只是他往往念幾句就不得不停下來,身體發出一陣顫抖,像是在忍耐什么。 整個仙宮就是仙帝的本體,淡藍色火焰破壞仙界,基本等同于破壞他的身軀。 身后濃重的血臭熏的他頭痛欲嘔,這種感覺十分新奇,歡樂平時他恐怕會好好體驗一下,可放到現在,只能說明了一項噩耗——他快要撐不住了。 然而他不能退,仙帝為仙宮,仙后為玉印,執掌了仙界權柄的他們注定了要與此界共存亡。 洛宓蒙頭猛沖,她覺得就算在萬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里,自己也從來沒有這么快過,通往魔界的路線像鐵一樣烙在了腦子里,似乎全靠著本能在躲閃和前進。 快了,就快了。 往日瑞氣千條的仙宮已經淪為了人間地獄,火焰瀑布聯通了天際裂縫和陸地,無數火焰肆虐天地之間,而仙魔兩界的交界處已經近在眼前。 “嘭?。?!” 龐大的沖擊力伴隨著爆炸聲從身后傳來,洛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半空中翻滾著被打回了原形,而在間隙之中她看見了試圖以自身堵住縫隙的方印,明黃色的印體上遍布淡藍色的縫隙,像是浮現的血管一樣密密麻麻,印體已經被炸掉了三分之二,只余下一角在苦苦支撐…… “轟?。?!” 強弩之末的仙后并沒有支撐太久,聲浪再次襲來,把洛宓直接打了個跟頭,只見一把布滿鐵銹的長劍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然后斜斜的插入了松軟的沙地。 沙地,是魔界的特征。 洛宓在發現包圍自己的是漫漫黃沙時差點喜極而泣,她掙扎著想要再度起飛,卻發現或許是爆發后的脫力,狹長的劍體在半空中怎么也穩不住,只能再次掉落在地。 該死,我得回去報信才行。 她之前從未見過那種長著手腳的淡藍色火焰,也從未見過仙界如此凄慘的模樣。 她有一種預感,魔界是無法獨善其身的。 力量到底跑哪里去了呢? 躺在柔軟又干燥的沙地上,洛宓望著天干著急。 與仙界的流光溢彩不同,魔界的天空總是透著隱隱的血色,天色也大都維持在象征著萬事萬物走向陌路的黃昏,剛來這里時她總是試圖慫恿魔尊動用法力改造環境,反正他與魔界幾乎融為一體,換個外觀就像是換身衣裳。 那時候的她滿心都是撕開這張昏黃的畫布再涂抹上自己的色彩,哪知道后來看習慣了反而覺得不愧是我大魔界果然與仙界的妖艷賤貨不一樣。 大概是這種回憶過去的經歷對一個健忘的人太難得,洛宓瞧著瞧著,竟覺得天空真的開了一條縫…… 不,那不是錯覺,天空是真的露出了一條漆黑的縫隙,她能隱隱的感覺到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 “那玩意兒竟然追回來了……!” 身體動彈不得的魔宮大總管眼睜睜的看著代表著噩夢的淡藍色火焰慢慢從越敞越發的縫隙里爬出來,用細瘦的四肢編織出熟悉的“火焰瀑布”。 動??!要動起來! 洛宓在心中尖叫,然而往日涌動著無限法力的軀體此刻卻空空蕩蕩,任由她如何驅使都紋絲不動,就算凝聚了一點,也會很快就從劍身里流走。 她的力量在消失。 拼命奔跑時忽略的細節在此刻被放大了無數倍,只出不入的窘況讓洛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火焰瀑布越來越長,開始倒懸在了天幕之中,與地面的距離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小。等到第一團火焰砸落在地,洛宓切身體會到了仙后當時的感覺。 疼。 痛徹骨髓的疼。 仿佛有人拿著鐵錘正在把她的身體一點一點的雜碎,再放入爐火中融化。 古樸的長劍抖了抖,就像有個人正在無聲的尖叫。 隨著越來越多的火焰砸落,洛宓的腦子徹底被疼痛捶成了漿糊,被蓋在劍銹之下的身軀浮現了圓形的徽記,墨色的線條在劍刃上蔓延,然而這一切她都感受不到,滿腦子都是“仙后,我敬你是條漢子!”。 掉落下來的團團火焰在沙漠中游蕩,尋找著自己的獵物,可惜它們抵達的位置實在太偏,除了倒霉催的洛老魔以外,半個魔頭都沒有碰到。 這大概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魔頭們的萬幸,洛宓本人的不幸。 徒勞的搜尋了半天的火焰們最終包圍了孤伶伶的長劍,縮短的距離足以洛宓發現它們除了手腳外還有著完備的嘴巴和牙齒。 哦得了吧,這樣更丑了。 她苦中作樂的想到,唯一的期望就是遠在魔宮中的魔尊能從二人的契約中察覺不對,提早做好準備——雖然那樣可能也沒什么用。 至于她自己? 她已經見識了仙后的下場,確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淡藍色的火焰越逼越近,在那些惡心的觸手已經伸到眼前的時候,洛宓閉上了眼睛,只是臆想中的灼熱與痛楚并沒有到來,有一只觸感微涼的手把她從guntang的沙地里拔了起來,簌簌黃沙從劍身滑落,宛若情人溫柔的愛撫。 洛宓驚訝的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已經被撕裂的天空和漫山遍野的藍色火焰,甚至已經侵襲到了遠處的魔宮。柔軟的布料拂過劍身,她抬起頭,看到了持劍而立的魔尊。 他還是早上的那副懶散模樣,靛藍的發帶松散的束著長發,彷佛下一刻就會被吹散,身上的衣袍還是常穿的那件,就連腰帶系的也不是那么經心。男人寬松的衣服下白皙的胸膛若隱若現,只是細嫩的皮膚正緩緩滲出絲絲血紅,匯在一起蜿蜒而下,隱沒在了暗影之中。 四周的火團因突然出現的男人而后退了幾步,隨后又加倍洶涌的撲了上來。 面對鋪天蓋地的藍色火焰,魔尊提起了手中長劍,然后干旱的魔界就下了萬年來的第一場雨。 第11章 洛宓醒來的時候覺得從劍尖到劍柄都像是被人大力碾壓過,壓的她每一寸劍刃都覺得火燒火燎的疼。 怎么回事?老娘還活著? 漆黑的世界里伸手不見五指,加上身體酸痛不已,她只能老老實實的躺在原地思考劍生。 反攻仙界的前一天突然冒出來一堆怪模怪樣的藍色火焰,她還沒來得及為能蒙混過關暗自欣喜,這群藍色火球就燒死了仙后,毀滅了仙界,嚇得她努力逃出升天…… 哦對。 洛宓在黑暗卷了卷劍刃。 她沒有逃出生天,因為那群怪火也入侵了魔界,在摧枯拉朽的攻勢面前,魔頭們并沒有比自己的死對頭更抗造。 魔尊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魔界走出了魔宮,塵封萬年的魔劍再次出鞘,然而這些在怪火面前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仙帝和仙后沒能做到的事情,她和主上同樣沒能做到。 洛宓最后的記憶就是魔界從未有過的瓢潑大雨和劍光與火光交織時爆發的刺目光芒,那光芒太過耀眼,導致她看不清噴灑在自己身軀上的溫熱液體到底來自于誰。 不,其實她是知道的,只是怎么都不愿承認。 失去了主人的兵器被藍火吞噬撕扯,她在轟然的爆裂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她就呆在了這里,劍刃上的認主徽記消失無蹤,除了大致能感受到自己正依靠著某樣硬物外,連自己的現狀都探不清楚。 三界不會是直接被怪火給毀滅了吧? 難道她現在是等著再來一次開天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