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你就說……就說我一切安好,在滕州等他?!蔽蚁肓税胩?,千言萬語卻只說出一句來。 岱欽頗有深意的朝我看了一眼,嘴角依舊掛著微笑。小魏卻做出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盡知道了,姑娘不必擔心,既是有傷,就好生養著,王爺有了我們師父的幫助,到京城靖難之日,指日可待了?!?/br> 我本想追問一句你師父到底要帶什么話,想想這孩子就靠著這句話去投靠朱棣了,后半生勸押在這句話上,想來就是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跟我說出來,便也不再問了,只拍了拍他的背,鼓勵道,“王爺的為人你是知道的,跟了他,你將來的好日子長著呢?!?/br> 小魏憨厚一笑,“就是沖著王爺待我們那份心去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為王爺出生入死了?!?/br> 送走了小魏,我斜倚在門口呆呆的望著,岱欽在身后笑道,“這下你盡可以好好的養傷了,不用再左顧右盼的伸著脖子等了,想來四爺得了你那句話,恨不能插上翅膀飛過來找你呢?!?/br> 岱欽是溫和穩重之人,我從沒聽過他說這樣刻薄的話,只是他這么說,我也是能理解他的心意的,不由得臉上漸漸的紅了起來。 第245章.65.重逢 又是一年新春到來,百姓們因為朱棣與朱允炆這場叔叔與侄兒,皇帝與藩王的曠日持久的較量,已經第三個年頭沒有過上一個好年,與人們的恐慌相違背的是,百花才不管這天下易主與誰,仍舊絢爛的開放起來。 又是一個春天! 聽說一月朱棣與盛庸平安等人發動了最后一次直面較量之后,朱棣便直接繞開所有人,既不攻城略地,也不在任何地方稍作停留,他帶著精銳的騎兵步兵,如同一頭橫沖直撞的猛虎,一路南下,直向京城。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岱欽始終沒有放棄尋找巴特爾,但是巴特爾好像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其實我們心里都知道,巴特爾兇多吉少,還活在世界上的可能幾乎沒有,只是誰也不愿意說出來,岱欽更是從沒有放棄尋找他的每一個機會。他的固執好像在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一般。 這一日他從外面回來之時,照例給我帶了一些糕點和幾兩燕窩,吩咐了客棧廚房拿去燉了才來見我。 他一進門來就帶著笑意,雖說他平日里就是個愛笑的人,但是今天笑得卻格外不同,我不禁奇道,“你有什么樂事兒,笑得如此燦爛?” “你還不知道我嗎?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時時如此的一個人,能有什么事叫我樂?”岱欽撇撇嘴,很無所謂的說道。 我走到他身邊,對著他看了又看,他見我如此,才終于將我扶到椅子邊坐下,“好了好了,本來琢磨著這事兒究竟是還沒有一個準話兒,想等到有結果了再告訴你,既然我自己如此沒有涵養,喜怒形于色被你瞧出來了,也是沒有辦法再瞞你了。來,我帶你去看個東西?!?/br> “什么東西?” 岱欽故作神秘道,“去看了就知道了。枉我們在這家客棧住了這么久,竟然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一直沒有發現?!?/br> 我越發的好奇起來,起身便想與他一起往外去。岱欽高興得狠了,也已經往外走去,直到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連忙將我推回了屋內,走到床邊一個梨花木的衣架子上將一件厚的羊毛織成的披風拿來披在我肩上,才笑道,“你這身子骨弱得很,還沒好干凈,就這樣出門,對身體不好?!?/br> 我披上披巾,這才隨著岱欽往外走去。三月的天氣已經發暖,我穿得厚,又披著披巾,身上不由得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便掏了一塊羅帕對著額頭擦了擦,岱欽走到一張桌子前,彎下腰來,指著一個桌角道,“你看這里?!?/br> 我低下身子看去,只見桌角處用小刀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狼頭,呼之欲出,我驚道,“這是什么?” “這是我們帖木兒家族的圖騰,帖木兒家族信奉狼神,也信奉天葬,我們的族人在死后會用一匹馬將尸體馱著,一鞭子抽走,讓它一只奔跑,尸體落在什么地方,那個地方便是他的墓地,狼神會出現,將他的皮rou吃掉,讓他獲得靈魂的安寧,所以我們信奉狼圖騰?!?/br> “那這里為什么會有這個?”我還沒問完,便想到什么似的,不由得抓住了岱欽的衣角,興奮的問道,“你是說……“ “沒錯,這是諾敏畫的,只是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來到過這里?!贬窔J微笑著說道。 “既然她在這里留下這個標記,說明她在別的也一定留過,說明她也在找我。等我安頓好了你,我就去找她?!?/br> 我知道他說的安頓指的是陪我等到朱棣,便不把話往下接了。 岱欽卻直接說道,“四王爺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上次咱們才說他無論打多少勝仗,離皇帝寶座還是離得很遠,現在他就已經想通了,打仗并沒有太大的用處,直搗黃龍才是唯一的手段,只要扼住要害,就能走向制高點?!?/br> 不知為什么,平時我和岱欽相處的很是不錯,但是只要提到朱棣,我就莫名的有些尷尬,此時他這么一說,我就又有些窘迫起來,便搭訕著繼續看那狼頭,贊許諾敏的力道用得好,所有的線條都是深淺粗細均勻。 不出幾天,岱欽便告訴我,朱棣已經到了徐州,并在那里打下了埋伏,給追上來的平安狠狠一擊。而徐州府的參政已經做好了防范,準備嚴防死守背水一戰,而朱棣卻做出了驚人的行止,那就是繞過徐州,直接往宿州趕去。此時所有的南軍都慌了,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朱棣已經完全不在乎能奪下幾座城池了,奪下皇宮才是奪下一切! 而我,也大略算了算時間,離他奪取政權登基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他終于熬出了頭。心里不由得高興萬分,只是在這高興的背后,卻又慢慢的落寞起來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近在咫尺,卻又好像越來越遠,我越來越擔心此生我們還能不能再見一面。 就在朱棣在徐州大破平安的消息之后沒有多久,一日,我正在屋內閑著看岱欽因怕我無聊而買來的詞話本子,忽然覺得心慌意亂,久久不能平靜,便想去隔壁房間去找岱欽,不料岱欽正好出了門去替我抓每日要吃的藥了,只得默默地又往自己的房間走回,剛回到床邊坐下,忽然聽到門外幾聲敲門聲,心里一陣高興好在岱欽回來了,要不這會子真的有些悶悶的。便高聲應道,“進來吧?!?/br> 房門吱呀醫生被推開,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走了進來,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那黑,好像是極致的夜色,濃得化不開,而這身黑袍的主人,俊朗的臉上帶著滿滿的風塵,他先是慢步踱著,待快到我面前,幾乎不能自控,飛奔過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將詞話本子一把丟開,站起身來,迎接住他的擁抱。 眼淚就在這一瞬,便滂沱下來。 “王爺,你怎么來了?”還沒問完,聲音就已經梗塞住。 “你沒死,我就知道你沒死?!敝扉Σ]有回答我,只是喃喃的囈語道。 此時此刻,真正是無聲勝有聲,我們什么話也不想說,什么話也不想問,只想這么抱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管他什么王權富貴,管他什么生老病死。 許久,我只覺得脖間有一股暖暖的熱流,伸手一摸,竟是濕濕的液體,不由得推開朱棣一看,只見他眼角一滴晶瑩,滿眼都是疼愛的看著我。他雙手捏著我的肩膀,皺起了眉頭,“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我搖搖頭,“不礙事,總算等到了你?!?/br> “我會殺了朱顏血,活剝了她的皮,替你報仇?!敝扉σ蛔忠痪湟а狼旋X的說道,眼睛里泛著紅色的血絲。我不禁有些害怕,“都過去了,那些都是過去了的人,我們現在在一起,就足夠了?!?/br> “不,誰也過不去,動過你的每一個人,我都要讓他們血債血償?!敝扉敛煌俗尩恼f道?!澳阒恢?,若不是小魏跟我說在這里遇到了你,我早就以為你死了。你不知道……” 我捂住了朱棣的嘴巴,輕聲道,“我沒死,我沒死……我活得好好的?!?/br> 朱棣聽我這么說,眼角綻出了由衷的笑意,“對,對,老天有眼,我的阿漪活得好好的?!?/br> 我將朱棣拉到床邊,兩人并肩坐在床沿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問道,“你不是在徐州和平安打嗎?怎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到滕州來了?” “小魏冒死到了北平,給我帶去兩個消息,一個消息是朝廷雖然派了重兵在北平圍堵我,但是朝廷中卻已經空了,并沒有人把守,第二個消息便是你在滕州等我。對我來說,前一個消息根本不算什么,我一路橫沖直撞,遇人殺人,遇神殺神,就是為了快點來見你?!?/br> “你帶了多少兵?” “三萬?!敝扉πχ鴮ξ艺f道。 我大吃一驚,對著他的肩膀便是狠狠一掌,“你這是胡鬧!三萬的軍隊,朝廷就是再中空,動動手指頭兒依舊能夠把你殺的骨頭都不剩。我只是讓小魏帶話讓你知道我還活著,誰讓你這么沖動了?!” “我等不及,一刻都等不及要見你??吹街祛佈涯銖鸟R背上抽下去之后,我的心都要跳了出來,后來見到那個小兵將長矛刺向了你,那一刻……我……”朱棣說著,聲音有些哽咽,我連忙抱住他,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后背,朱棣在我耳邊低聲呢喃道,“我當時什么想法都沒了,只想沖過去將殺你的人碎尸萬段!可是張玉這個時候沖了進來,將我拉開,朱能接應著他將我帶了出來,我回頭看的時候,張玉已經被他們團團圍住,一刀一剮,而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可是我卻回不去……對不起……” “我多么感謝張將軍和朱將軍?!蔽覔崦乜谡f道,“張將軍的事我聽說了,心里很是難過?!?/br> 第246章.66.內亂(1) “現在大營中第一副帥是朱能,他和張玉一樣跟著很多年了,除了他,誰也不知道我獨自出來了?!敝扉ψ叩酱策?,將能看到的我的幾件衣服都開始收拾起來,一邊急促的說道,“所以,我們現在必須立刻回去,從現在開始,你跟著我,在大營里呆著,一時一刻也不要再跟我分開了?!?/br> “你一個人來的?!”我大驚失色,不由得抓住他的雙手,“你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嗎,整個朝廷傾盡舉國之力,所有想的就是抓住你,你怎么能這么沖動,以身試險?” “沒辦法,等不得了,比起見你,什么事都不算什么?!敝扉σ贿呎f著,已經將我的衣服包成一個包裹,一手拉著我便往外走。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拉門,門卻已經被推開,岱欽正笑著提著一包燕窩,那笑容驀地便僵在臉上,“王爺?!?/br> 岱欽拱起雙手,對著朱棣不卑不亢的做了一個揖。朱棣微笑,卻看向我道,“小魏跟我說遇到你的時候你身邊還有個叫岱欽的人,我愣了很久,倒是沒料到你們私下里感情也不錯?!?/br> 岱欽溫和一笑,“愚弟與赫連姑娘相識已經多年,私底下倒是真沒有什么接觸,這次是在東昌偶遇……” 我搶過岱欽的話道,“王爺,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是岱欽將用計將我從朱顏血手上救出來的,這段時間,也多虧了他照拂和保護?!?/br> 朱棣看了看岱欽,“那多謝你了,我現在要帶赫連回營,你是就此相別,還是隨我們一起?” 岱欽將手上的燕窩遞了過來,對朱棣笑道,“我陪著赫連這段時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著王爺,即使是重傷未愈,也要一路追到這里,只是我們一路追,卻一路總是趕不上王爺大軍的步伐,后來她身體實在不支,我們只好歇腳在這里,不過她心里還是記掛著王爺的?,F在既然你們重聚,把她交到王爺手上,我也放心了。大夫說她的身體一直沒有痊愈,需要燕窩等補品吊著,王爺多上心吧?!?/br> 朱棣并沒有接過岱欽的燕窩,只淡淡的笑笑道,“我會給她調養身體的。不勞你cao心了?!闭f著,已經牽著我的手,往門外走去。我在他的牽引下,也只得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岱欽提著燕窩,面帶微笑,站在原地,我還有好多話沒有來得及和他說,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不由得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了捏他的手,他有些沒有料到,迅速的轉過身來看我,手心加了些力度,卻很快就放開了。我對他笑了笑,他便揮了揮手,“保重?!蔽尹c點頭。 朱棣的馬匹就在客棧之外,他將我扶上馬,自己也跨了上來,低聲道,“趕馬車太慢了,先委屈你了?!?/br> “沒有什么委屈的,軍營離不開你,你為我出來就已經不對了?!?/br> “駕!”朱棣低下頭,在我側臉上吻了吻,便揮鞭趕了起來。 我在朱棣的懷里,一開始還覺得過得去,馬兒顛簸了半個時辰之后,便開始覺得胸口隱隱作痛起來,整個人不由得慢慢的縮了起來,在馬背上弓著身子,朱棣感覺到我的背部越來越抵著他,將馬兒停了下來,皺眉問道,“怎么了?” 及將我轉過身來,一見我的臉色,不由得滿臉吃驚,“你怎么了?” “沒有怎么……”我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摸到滿頭的冷汗,正準備從袖中掏帕子擦汗,朱棣已經鉗住了我的手,開始解我領口的布扣。 “你做什么?”我一邊掙扎著,一邊問道。 朱棣不答話,片刻便已經將我的衣領解開,他扒開我的整片衣襟,往里一看,臉色不由得發白,手也垂了下去,我用雙手捂住衣襟。朱棣從身后將我攔腰抱住,一起下了馬,“你傷的這么嚴重,為什么不告訴我?這馬根本不能騎了?!?/br> 我連連搖頭,“你回大營的事耽擱不得。不要為了我這點小傷……” “我以為岱欽故意在我面前向你獻殷勤,沒想到他說的還不及現實十分之一嚴重?!敝扉Φ哪樕嫌行┌脨?,“你先歇一下,前面有個集市,我去弄一輛馬車來接你?!?/br> 我拉住他的袖口,“不要?!?/br> “不要任性?!?/br> “沒有任性?!蔽业椭^。 “乖,我馬上就回來,你不能再在馬車上顛簸了?!敝扉Ψ诺土寺曇?,柔聲說道。 “你說過的?!?/br> “嗯?”朱棣皺眉。 “你說過一時一刻也不再跟我分開了?!蔽意钼醢肷?,才抬起頭看著朱棣低聲說道。 朱棣本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笑意,“拿你沒辦法,這樣,你上馬去,我在前面牽著馬慢慢走?!?/br> 我這才沒說話,在樹蔭下歇息了一會,朱棣將我扶上馬背,叮囑我牽好馬韁,自己卻在前面慢慢走著,一面跟我說話,一面還要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我。 我在馬背上不由得笑了起來,“當真把我當做小孩子了嗎?” “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小孩子?!敝扉Ω纱嗟拇鸬?,又忽然有些哀傷,“更何況你現在這樣孱弱,都怪我?!?/br> 朱棣在集市上賃了一輛最好的馬車,又去布莊買了幾塊柔軟的褥子,將馬車內鋪好了,才讓我坐上去。這輛馬車雖然沒有岱欽的那輛馬車奢華,但是卻也是極舒適的,因為害怕我一個人在車內無聊,朱棣干脆雇了一個馬夫在前面趕馬,自己也在車內陪我,好在滕州離朱棣的大營并不是很遠,我們在馬車上趕了一日,晚間便到了。車夫收了銀子,帶著馬車回了。朱棣因為害怕馬車夫走漏風聲,是以在距離大營還有一兩里路的時候變叫他將我們放下了,此時還有些距離,需要我們自己走。 朱棣卻走到我前面,弓下身子,靜靜的不說話。我不由得奇道,“還不趕路嗎?” 朱棣噗嗤一聲笑了,“上來啊?!?/br> “上……什么?”我突然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臉紅,“我哪里就那么較弱,這么一小段路還要人背?再說馬上就要到營地,若是被你的部下看到你堂堂一軍主帥,竟然為了個女人擅自離營,還低聲下氣的背著回來,別人要怎么看你?” 朱棣并沒有回答我,卻退后一步,直接反著伸出手將我的雙手一拉,我便倒在他的背上,他直起身子,將我的腿用兩臂勾住,我便牢牢的掛在他的身上了,朱棣已經走了起來,“你都說了,我是主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誰也管不著,除非他有兩個腦袋?!?/br> 我無言以對,只得伸出胳膊,也將他的脖子勾住,奔波一天,有些疲憊,便將臉埋在他的背上,閉上了眼睛。 “王爺,你可回來了!”三保的聲音忽然從耳畔傳來,我猛地睜開眼,只見他正從一匹馬上下來,對著朱棣單膝跪下道,“出事了!” “什么事?”朱棣將我放下,皺眉問道,“怎么這么急吼吼的?” 三保道,“您昨天走的時候,吩咐朱能和我帶兵夜襲平安的大營,本來平安的的大營已經快被我們攻破,沒想到有人帶兵在我們背后偷襲,給我們吃了好幾計悶棒,損失了不少將士,無法,朱將軍便和我商量著,迅速帶兵退了回來?!?/br> “站起來說話?!敝扉υ谝鼓恢幸皇謴娪辛Φ姆鲋?,一邊對三保說道,腳步已經邁開,往大營內部走去。 三保有些怯怯的,“王爺,我的話還沒有說完?!?/br> “一邊走一邊說就是?!敝扉Σ⑽赐O履_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