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三保驚道,“你連人都捉住了?那太好了!” 說著,我們二人便迅速趕回我拴馬的地方,可是趕回去的時候,那里已經空空蕩蕩,連個人影兒也沒有了! 我看著地上的馬蹄印兒,跺腳道,“哎呀!我才把她綁在這里沒多久!怎么跑了呢???” 三保也焦急得很,騎上馬道,“你在這等我,我去追追看!”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跑出去幾丈遠,留我一人站在原地悔恨交加。 第107章.11.理解與諒 諾敏這一逃走,少了一個今后能派的上用場的人質不說,她會立刻與岱欽接頭,告訴岱欽朱棣這邊已經悉知岱欽的套路,他們會重新調整策略來對付神機營。此時我悔恨也是無益,心中焦急,只是馬兒全部被諾敏帶走,我只能站在這里干等著,直等了有半個時辰的功夫,馬三保才回來,看著他形單影只的歸來,我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這可怎么辦是好?” “逃走的女人既然是元賊的公主,這事還真不好辦了,一時半會的她也逃不走,我得趕緊回營,讓王爺派幾個手腳利落的到這附近所有能歇腳的地方去搜一下,希望能重新把她捉回來?!比@潇o的說道,突然看了我一眼,“對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想個法子與王爺幫你圓個謊,保證不泄露了你的身份?!?/br> 我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已經把該做的事做了,你可以繼續假裝不認識我了,給我一匹馬,咱們就此分手吧?!?/br> 三保急得跺腳道,“我們誰也不知道諾敏郡主長得什么樣,你不跟我回去畫像,誰能找得到她?” 我一想這話說的也是,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見到朱棣,已經斷掉的瓜葛,就千萬不要再重新連上,以免今后更加痛苦麻煩。 見我面露難色,馬三保拱手作揖,“我的好先生!這樣吧,你悄悄跟我回去,我不報告王爺,你還是這身裝束,也沒人認得出你,你只消幫我把諾敏的畫像畫出來,到時候您在自便,如何?” 看著三保為難的模樣,我知道他確實是需要這一副畫像,只得默認了他的建議。隨他回軍營的路上,他告訴我郡主朱玉英一早就病愈了,據她所說,當日在荷風樓,她正看巧姑娘們穿針引線自得其樂,忽然被人擠開,找不見袁容,正在倉皇之際,被人用濕帕子捂住了嘴,就什么知覺都沒有了。等到再次醒來又已經回到了王府,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 “擄走郡主的人肯定不是你,只是不知這人與你是不是舊識呢?”馬三保精明的看著我,他確實是聰明人,他相信我對王府沒有威脅,但是我維護了這個擄走郡主的人,那人不可能與我沒有什么關系。 我低頭不語,若是告訴他楊順的事,便要把我從前做錦衣衛的事也說出來。他現在大概與徐輝祖是一樣的,只認為我身懷絕技隱匿在王府,并沒有什么使命,所以對我還算信任,沒有敵意,倘若我告訴他我之所以來到王府,便是因為我要監視朱棣,恐怕他立刻就要把我抓住扔進大牢,然后再軍法處置。 三保見我半天不說話,也是知道我是不想告訴他了,便不再多問,“你只消保證郡主今后沒有危險就行了?!?/br> 三保應該是以為楊順作為刺客主要是想對付王府,他想不到我的身份,自然也猜不到楊順其實是為了抓我,順手牽羊擄了朱玉英。我笑了笑,表示這個危險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進了神機營的包圍圈,我的心忽然一陣陣緊張起來,我離那個人越來越近了。三保見我舉手投足都局促起來,道,“先生真的不打算再見王爺了嗎?為了顧著咱們的情分,我可是把主子都給瞞了過去,王爺既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的生死。自打你離開王府,他便想著法子的去找你。因不知如何才能名正言順,干脆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得罪王妃的風險,直接說是側妃丟了?!?/br> 這些事我早就猜測到了,可是現在從三包的嘴中一句句說出來,還是有一種二次刺痛我的威力。 “那只是一開始難以接受一個大活人就這么丟了,王爺是個重情之人……現在出征邊疆,一出便是一年半載……那個、那個三年五載也說不到一定,待到凱旋而歸的時候,兒女成群、嬌妻美妾,又有皇上賞賜重臣朝拜,哪里還會記得我這么個不足掛齒的人?” 三保側著耳朵聽我連珠炮一般說完這一通話,并未與我辯論,只是若有所思的歪頭看我,良久,也只不過是嘆口氣搖搖頭罷了。 三保把我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的一個小帳篷里,這里是灶兵的棲息之所,一般人沒事是不會過來的,軍中本就紀律嚴密,更不會有什么人會注意到有我這么一個人悄悄進來了。三保替我拿來筆墨宣紙,我便在這帳篷中把諾敏的頭像畫了出來。 三保拿著畫像,笑道,“倒是個美人兒,我拿去讓他們傳閱一下,然后立即出發去搜查一番?!?/br> 我站起身來,“好啦,我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走啦!” 三保伸手將我按下,笑嘻嘻道,“這么許久不見,你就是不想再見王爺,總也還得把我當朋友,我這會兒趕時間辦事,沒法招待你,你就不能在這里坐一會兒?我馬上便回來?!?/br> 三保這樣說,我也盛情難卻,只得老老實實的坐在帳篷里眼睜睜看著他風風火火的拿著畫像出去了。三保也確實沒有坑我,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回來了,見我還在,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還好你沒走?!?/br> 我見三保神神秘秘的,也知道他想干嘛,無非是想勸我與朱棣見面??墒撬帜睦镏牢倚闹械臒o奈。 “此番王爺追剿這最后一支元軍的主力軍,也算是破釜沉舟了,決心一舉拿下岱欽帖木兒的。你這次帶回來的消息,可算是功不可沒?!?/br> 我白了三保一眼,“我又不想邀功,我就是幫一下故人,沒想那么多?!?/br> 三保見我油鹽不進,不由得氣急敗壞,“你真的不想再見到王爺了?哪怕王爺許你做側妃?” 我噗嗤笑了,“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么希望多個矯情的女主子嗎?” 三保搖搖頭認真的說道,“先生,你只不過認識王爺兩年罷了,我卻跟了王爺十余年。你沒有我了解他。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卻知道。王爺十歲便出宮自立一門,二十歲就已經東征西討,朝堂上爾虞我詐,戰場上刀槍箭雨,從來沒有讓他氣餒傷心過??墒悄氵@次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便出走,王爺卻一直消沉到如今。 你剛走那段日子,王爺幾乎日日到你的屋子去轉悠。那里雖然是一片廢墟了,可是王爺不讓任何人踏足,也不讓收拾走半片瓦礫。王妃曾親自勸說王爺,說是把那一片重新建起來,他也不愿意。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后來有一天清晨,我在你常彈琴的案前發現了他,他酩酊大醉……我跟王爺十年也沒有真的見王爺喝醉過……” “別說了?!蔽倚睦锖孟癖挥|動了什么似的,阻止三保道。 “你不要聽一聽后來的事嗎?后來王爺直接把神機營派出去找你,你知道神機營對王爺來說,意味著什么嗎?那是他的手,他的眼,那是他的兵刃,對付韃子的利器。他就像愛寶劍一樣保護著這支隊伍,紀律嚴密,訓練嚴格,從不讓任何人染指半分,除了作戰,不讓他們插手任何事。 可是王爺居然為了尋找你,把神機營都派了出去,你……你難道一點也沒有感覺嗎?” 朱棣……他……為什么會這樣?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為什么不快刀斬亂麻的結束這一切糾纏呢?到底是誰不愿意放手? “你大概還不知道,連神機營都被派出去了,王爺還不放心,生怕那些人認不得你,會與你擦肩而過,他自己甚至扮作一個小兵,好幾次的混進神機營隊伍中出去找了你幾次……”三保冷冷的看著我,“我并不是要強留下你,只是想把這些事告訴你,讓你自己做決定罷了?!?/br> 我愣在榻子上,啞口無言。 “從前每次見你,都覺得你是與眾不同的姑娘,沒想到你的心腸也是與眾不同硬!”三保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忍住了眼眶中不爭氣的眼淚,“你就當我心腸硬吧。你知道我有苦衷的?!?/br> “你這苦衷都是你自己放大的,我已經決定幫你隱瞞了,難道還不行嗎?你就回去重新做你的琴師還不行嗎?我不想再看到王爺消沉了?!?/br> “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去圓,你覺得咱們兩個的演技可以瞞過王爺嗎?” “那你就把你的一切苦衷告訴王爺。王爺從未這樣對一個女人動過心,我相信你把所有事告訴他,他都會理解你?!?/br> 我看著三保急切的眼神,含著淚搖了搖頭,“你不懂,我需要的不是理解,是原諒?!?/br> 第108章.12.逃脫 三保還在琢磨我的這句話,我已經抓起自己的破包袱,“這里真的不是我呆的地方,更何況軍營重地,我一個女人也不該出現在這里,咱們好生道別,后會無期吧?!?/br> 三保還想拉我,終于還是垂下了手,“保重。還是要替王爺謝謝你?!?/br> 說完,他遞給我一塊牌子,“這是馬牌,你去馬廄領一匹馬走吧?!?/br>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接下了牌子沒有馬,我恐怕走不出這大漠。 到了馬廄交出馬牌,養馬的老兵便笑瞇瞇的看著我,“這是馬將軍的牌子,你倒是眼生的很?!?/br> 我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沒有緩過來,只能對著老兵干澀的笑了兩聲。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畢,最近有沒有什么好馬?” 這被喚作老畢的老兵已經迎了出去畢恭畢敬的說道,“王爺來了!您要挑馬嗎?” 我趁著他們往里走的這會子功夫迅速的解開了一匹馬,跨上去就往外狂奔,老畢聽見馬嘶,連忙回身喝道,“王爺來了,怎么不知道行禮?!” 我不搭理,又對著馬屁股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往軍營外橫沖直撞的沖出去。本來已經沖出了帳篷區,心里剛松下一口氣,想著后邊大概是以為這馬兒發狂,也不會太過追究,沒想到很快就聽到背后也有馬蹄得得,不由得驚慌失措回頭一看,只見后面有一匹馬追了上來,馬背上的身影,只怕化成灰這輩子我也認得那是朱棣。 糟了糟了!糟了! 我心中只重復著這兩句話,只是悶頭的跑了起來。沒想到朱棣竟也窮追不舍,一直跟著,毫不松懈。 這是干什么,好好地打你的仗去,干嘛跟著我? 只是我馬術不精,很快就被他拉近了距離,他在我身后喊道,“停下!” 見我沒有反應,他又喊道,“本王命令你停下!” 我哪里能夠聽他的話,撒丫子跑了起來,對著馬屁股又是狠狠幾鞭子。馬兒正跑得歡,突然猛地跪下,我也從馬背上滾落,吃了滿嘴的泥沙,朝馬腿一看,原來是中了箭!回頭看去,只見朱棣手上還握著一張弓,眼看這就要到我面前。 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主意,迅速的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把臉裹住了,待到朱棣到我面前,我已經包的像個印度阿三似的。他坐在馬背上,圍著我轉圈,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神里帶著疑慮,又帶著期盼,“你是誰?” 我沒有答話,我的馬兒已經廢了,現在不得已的和朱棣正面接觸,要不露餡,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逃,想逃,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奪了朱棣的馬!他兩條腿再快總也跑不過一匹馬。 我還沒等他問下一句話,也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像一只野豹子似的撲向了他的馬背,這一擊果然令他猝不及防,不過他還是用腳勾住了馬鞍,并沒有摔下去。我已經坐在馬背上,但是下面還拖著個朱棣,我也不敢讓馬跑起來,只能伸腳與他斗起來。 朱棣先前是沒料到我竟身懷絕技,此時見我來勢洶洶也不敢大意,眼中透出兇光,與我纏斗起來,我們二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就這么踢打起來。我滿心想著怎么甩脫他,卻忽略了他本是馬背上的英雄,我若不全力出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才沒兩下功夫,他已經借著我的力道翻上馬背,伸手便想扯我臉上面紗。 我這才使出渾身解數與他纏斗,他大約也想看我究竟是何人,所以招招都不下殺手,我們二人在馬背上顛簸打斗。軍營已經漸漸地小的看不見了。我知道在這馬背上我并不占優勢,只得一把抱住他的身軀,猛地用力,將我們二人全部落下馬。我們纏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都吃了滿嘴的沙子,卻來不及吐掉就又開始過招。 那馬兒跑得剎不住,離我們好幾丈遠才又轉身回來,看著我們二人打的難舍難分,也只在一邊盤桓。 我只要搶到那匹馬,就一切都解決了,是以我一邊打一邊退,漸漸地靠近馬兒。朱棣識破了我的計謀,劃過一個虛招退后一步,道,“你想搶馬?” 我汗水淋漓,也不敢開口回答。 “你蒙著臉面,不愿以真相示人,是……是故人嗎?”朱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我趁他分身,一腳揚起滿天黃沙全都灑落在他面前,翻身便去奪馬。 朱棣知道我只要上馬他就追不到我了,也狠命過來阻止。我把越龍城教我的貼身擒拿十八式用吃奶的力氣使了出來,朱棣大概也沒有想到我如此難纏,不敢小覷。 我招招都護著自己臉面,他也沒法動我臉上黑布,他也心中著急,狠狠撲到我身上,于是我們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他為了撕我臉上面巾,用自己的兩只手抓住我的兩只手,竟準備用牙來銜咬我臉上的黑巾。 我慌得六神無主,正不知被他拆穿之后要怎么解釋這一切,忽聽得清脆一聲響我掙扎著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兩手都在甩動,沒想到砂礫中也有石塊,我手腕上的玉鐲碰到了石頭上,已經碎了,而且滾出半塊斷裂的玉塊出來! 朱棣見到這碎掉的鐲子,愣在我的身上,也不咬我的面巾了。 我猛地一翻身,抓起剩下的半塊鐲子便騰起身子,奔到馬背上便撒丫子跑了起來。 回身還看到朱棣坐在那碎掉的半塊鐲子前發愣。 心里好像被掏走了一塊什么似的,空空的,痛痛的。 因為害怕再次被抓住,我這一狂奔就是一個多時辰,直到身下的馬兒漸漸緩下了步伐,才發現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我心有余悸的朝身后看了看,才敢停了下來,從包袱里拿出馕餅啃了兩塊,喝了水才又騎上馬兒往市集趕去。 算我運氣不錯,沒有再走多久就碰到了一個集市,而且還是挺熱鬧的集市。不過所謂冤家路窄,我剛找到一家客棧把馬兒喂了,就在客棧的馬廄里發現了我原先騎的馬諾敏居然也在這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若是救她的人還是她的那幾個侍衛我也不怕,總是空手白刃,他們幾個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對手,上次用迷藥,不過是我心慈手軟不愿意傷亡罷了。只是、只是我若是抓到了諾敏,要怎么交給朱棣他們呢? 剛才那鐲子的碎裂,朱棣一定已經知道了與他纏斗許久的人就是我!哎,先不想這些,捉住諾敏再說,了不起我寸步不離的看著她,不讓她回營做壞事就是了。 我悄悄的進了客棧,為了避人耳目,也不引起諾敏的注意,我把身上的男裝換了,換回了女裝,頭上的發髻也解了下來,弄了一盆水好好地洗掉了滿頭的風沙,梳回了女兒妝。 我身上并沒有帶什么胭脂水粉,可是臉上實在是有些黑,我便琢磨著去集上買些水粉遮遮丑。剛走下樓梯,就見到諾敏與幾個漢子坐在一起,嘰里咕嚕的說著什么,只見諾敏神情憤怒,為了發泄情緒,還手舞足蹈起來。她身邊的幾個大漢卻不是之前那一批,其中還有一人與諾敏一樣,也穿著華服,滿頭攛起小辮子,用一枚金環束起,大約二十*的年紀,五官端正,臉型剛毅,論氣度和氣勢,竟不輸朱棣。 一看便是這幾個人的頭兒。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聽完了諾敏所有的話,也不過是點點頭,低聲說了幾句什么,神色似是安慰,諾敏便鼓著嘴在一邊不再說話了。 我心中大驚,諾敏這樣的暴脾氣小野馬,竟能被人兩句話就摁了下去,這人只怕來頭不??!正在我看著他們之時,諾敏忽然抬頭朝我這邊看來,我嚇得心臟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沒想到不過片刻諾敏便又對著那人繼續嘰里咕嚕起來。 她竟然完全沒有認出我來! 我心中竊喜,若是這樣,那我也沒有什么好遮掩的,便直接坐到了她們旁邊的桌子上,叫了幾盤菜一壺酒慢慢吃了起來。 只可惜他們說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并沒有得到什么有利的情報。我肚子本也餓了,吃得正開心的時候,忽然有人走到我的桌邊坐下,“這位姑娘就一個人嗎?” 我抬頭一看,居然就是與諾敏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他的漢話說的非常好,態度看起來也很倜儻,雖是韃子,倒并不惹人討厭,“是一個人啊?!蔽矣朴频恼f道。 “一人獨飲沒什么意思,不如我請你?!彼冻鲆粋€笑說道。 我有些驚奇,這人好端端的為何要來找我,難道是諾敏已經認出我來了,讓族人來找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