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朱棣卻對他說道,“你不是也要去比賽?別跟我走了?!?/br> 李景隆撓了撓頭,“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走了也就走了。沒事兒的?!?/br> “你倒沒有什么,馮小姐難得出來玩一次的,別辱沒了她的興致?!?/br> 李景隆見朱棣這樣說,也就沒有再堅持。朱棣便只帶著我往外走去,看到了馬三保的馬車,朱棣卻并沒有要坐上去的意思,低頭對我問道,“你會騎馬嗎?” 我搖搖頭。 朱棣又說道,“想不想學一學?” 說著,他已經將一匹精壯的小紅馬牽了過來,這哪里是跟我商量,分明就是通知我他的想法嘛。 我想他剛才出了那個風頭,也非他本意,只怕又引起朱元璋的疑忌,這才提前退場出來。他心中肯定是不痛快,也不敢不答應。不過看著馬兒,我倒真有些發憷,從小到大,我學習了很多技能,就只一項馬術,怎么也沒有學會。因為越龍城第一次扶我上馬的時候,我就摔了下去,到現在腿上還留著深深的疤。 我背上已經被這馬兒嚇出了絲絲的冷汗,馬三保見朱棣牽馬,卻已經走了過來,笑道,“看來我這馬車用不上了?!?/br> 木已成舟,我也只能認命了。 朱棣點點頭,把手上的小紅馬交給我,復又重新牽了匹體型高大的馬兒過來,說道,“這小紅馬是前段時間在蒙古奪來的戰利品,真正的汗血寶馬,別瞧著它身子還沒長起來,認真跑起來跑的比我這匹馬要快得多?!?/br> 我握著韁繩,看著馬兒卻也可愛,恐懼不由得減了幾分。 第59章.58.共騎 三保笑道,“王爺不是說等著它養大些送給玉英郡主嗎做生辰禮物嗎?” 朱棣搖搖頭,“英兒性子太野,這小馬也野性難馴,遇到一起,只怕要出事?!?/br> 三保拍了拍手笑道,“王爺這話極是。赫連先生性格溫和,和這馬兒倒是絕配?!?/br> 我聽了這話可就不愿意了,這個臭三保,竟然說我和一匹馬兒是絕配,便問道,“王爺,不知這馬兒是公是母?” 朱棣不知我是何意,挑眉道,“母的,怎么了?” 轉頭對三保笑道,“這馬兒乃是母馬,怎么能和我這女子相配,該和三保你是絕配才是!” 一說完這話,朱棣的臉色變了變,我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三保乃是閹人,我說出這樣的話,不是嘲諷他是什么!想到這茬,我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跟三保道歉,“三?!瓕Σ黄?,我是瞎說……” 三??酀恍?,搖了搖頭,“哪有,是我不該拿你一個姑娘家開涮.” 他這么一說,我更加羞愧,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了。朱棣不言語,一把將我的胳膊攙住,我正不知所措,他已經開口道,“把腳踩到那腳踏子上去?!?/br> 我這才明白原來他是讓我上馬,頓時沒有雄心也沒了斗志,蔫巴巴的不敢上去。 朱棣抱拳站在一邊,似乎等著我求饒,我一時好勝心起,咬牙抓著馬轡頭,一舉坐上馬背。朱棣見我了馬,會意一笑。自己也登到那匹大馬背上。 “抓緊了?!敝扉Ψ愿劳瓯銈冗^身子,對著我的馬屁股拍了一下,馬兒受驚,立刻開始跑起來。 我立刻就在馬背上抖了起來。這一下嚇得魂不附體,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顛下去了,不由得大呼小叫起來。 三保在我身后笑了起來,朱棣的馬兒卻很快就追了上來。他對著我的馬兒大喊一聲,“吁~~”,我便覺得顛簸停了下來,只是屁股和兩條大腿之間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了。 “王爺,我不騎了,我要下去?!贝藭r,我也顧不得面子和形象了,對著朱棣喊道。 朱棣看著我的德行,也忍不住笑了,“怎么,一匹馬兒就把你難倒了?” “王爺別給我激將法,沒用的。跑起來太嚇人了!我要下去!”我幾乎帶著哭腔說道。 朱棣嘆了一口氣,慢慢在馬背上站了起來,突地往我這邊一跳,便已經坐到我的身后。馬兒也隨著他的降落狂奔起來。我嚇得大叫起來。 朱棣從我的手中搶過轡頭,一手攬住我的腰,說道,“別怕,有我呢?!?/br> 第一次和他這么接近,連說話都已經耳鬢廝磨,我一下子臉紅起來。但是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心安了剛才也算是見識到他的馬術,覺得他在身后,我是如何也掉不下去的。 馬兒跑了一小會,終于停了下來,緩緩地走著。我回頭一看,狩獵場的擂臺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朱棣的臉上也不再如剛才在內場時那般陰沉。 他就貼在我的背后,我也不好意思開口說話,只得悶悶的坐在前面,卻又心癢難捺,突然頭頂一松,原來幾番折騰,束發的帶子掉了,滿頭長發一下子散落開來,全都迎風掃在朱棣的臉龐。 我驚呼一聲,“呀,帶子掉了,快停一停,我下去撿起來?!?/br> 朱棣并沒有聽我的話,輕聲說道,“掉了就披著頭發吧?!?/br> 我不敢反抗,便騰出一只手來握住滿頭碎發,生怕在掃到他臉上,如此一來,身子便不穩起來,朱棣攔住我的那只手于是更用力了……我的臉也紅的更厲害了。 第60章.59.瀑布 一直到了一片山谷之中,朱棣才停下了馬兒,自己先下去之后,才將我放了下來。早就聽見了隆隆的水聲,此時抬頭一看,果見一條高高的瀑布懸掛在眼前。 “??!瀑布!”我很沒見識的歡呼。 朱棣斜眼看我,“你沒見過瀑布?” 我哪里能跟他說我在幾百年后去過尼加拉瓜大瀑布呢,只好扮作小白的模樣更沒有見識的點頭, “是啊是啊,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么壯觀的美景?!?/br> 朱棣小聲嘟噥起來,“怎么什么世面都沒見過……” 我突然有些不服氣,一時忘了他的身份,挺胸說道,“你們男子漢走南闖北,見過的市面自然比我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女子多啦!再說了,一個女子,若真是跟你們一樣在外闖蕩,市面倒是見了,只怕你們又要嫌棄人家姑娘太過粗獷了?!?/br> 我一下子說溜了嘴,連珠炮似的放了一大串。朱棣雙手抱在胸前,微笑著看我,“說完了?” 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我又記起了他的身份,懊惱不已,“赫連失言,還請王爺見諒?!?/br> “你有什么話就這么說,這里就我們倆,你怕什么?本王第一眼見你,便覺得你應該是這樣,倒也不驚奇?!?/br> 聽了他這番話,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王爺覺得我是哪樣?” “你覺得本王是哪樣?”朱棣沒有回答,反問道。 我倒是一下子被他給難住了,極盡溢美之詞難免拍馬屁之嫌,指摘他的缺點那是更不可能了,萬一被他記仇,那我就不要活了。是以猶猶豫豫半晌,什么話也沒有說出來。朱棣往前走了幾步,“算了,你們沒有一個會和本王說真話的?!?/br> 我一陣失落,他怎么會現在就有這樣的感慨?來日登上皇位,豈不是放眼天下,更無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想到這里,竟覺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憐。不由得安慰道,“這世上多阿諛狡詐,不過至少有一個人會和王爺推心置腹?!?/br> 朱棣聽完笑了,“誰?” “王妃啊。青梅竹馬的結發夫妻,自然是不會糊弄王爺半句?!?/br> 朱棣的臉上現出了失落的神色,“你認為這人是云華?” 我見他態度不對,也不敢接下去,心中不免嘀咕,難道連枕邊人也要算計他。正不知道怎么化解這尷尬與沉默,朱棣已經往前走去,見我沒有聲響,回頭道,“還不過來?” 聽他令下,我便緩步向前,只覺得迎面而來的水霧撲在面上,舒適的很,便又向前幾步。朱棣一把將我拉回,笑道,“小心沾濕了衣服,回頭傷風?!?/br> 我心中燃起一陣暖意,卻又不敢將這暖意放肆。身后的朱棣,一念生而置人于死地,一語下而傾城于廢墟。將來的他會變成什么樣子,我還沒有見識到,可是現在,那凌人的霸勢已經讓我深受其苦了。有時候我在想,若我不是錦衣衛,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琴師,也許我能跟他做個朋友,可是,我卻是要埋伏在他身邊算計他的人,即使我是受人指使,也終究無法釋懷。 所以每當我看到他溫和柔軟的模樣的時候,還是會不斷地警告自己,不要因為這些細節就放松警惕,也不要忘記身份。 第61章.60.自由 “你在想什么?”朱棣低聲問道,垂頭用腳踢著地上的一塊草皮上的幾朵碎花,竟有點像個十幾歲的少年似的。 我看著那花兒搖曳可愛,忍不住阻止道,“那花兒開的嬌媚,王爺別踏死了?!?/br> 朱棣抬頭,突然笑了,“你的腦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說著,他走近我,毫無預兆的伸出手在我的頭上撫摸了一下。 我又止不住的一陣心跳,滿臉發燒,“沒……沒什么?!?/br> “赫連漪,你是匈奴人?”朱棣見我實在羞澀,仿佛也有些尷尬,沒話找話道。 這一下子把我難倒了,我只知道赫連這個復姓肯定不是漢人的姓氏,但是我爹可沒跟我說過我們是匈奴人啊,只得撒謊道,“回王爺,赫連自幼便父母雙亡,是被人收養的。我自己是哪里人,我也記不得了?!?/br> 朱棣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頭道,“本王記得上次在濟南你跟我說過?!?/br> “王爺記性真好?!?/br> 朱棣驀地不再說話,我一直低著頭,也沒有看到他的表情,感受到沉默之后,立刻就嚇住了,難道我又說錯話了?更加不敢抬頭看他了,半晌,用眼角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在笑,看那笑意,從眉角眼梢都流露出來,并不像假笑,便鼓了勇氣,“王爺笑什么?” “本王笑,是不是本王真的一無是處,叫你一點也找不出來優點夸獎,只能夸本王記性好?!?/br> 被他這么一說,我的臉更加燒,這人怎么這么沒有風度!既然知道我找不到詞兒夸你,你還拆穿什么!人艱不拆是不是? “你不要跟本王裝作這副模樣了,你是什么樣子的,本王心里有數的?!敝扉τ值?。 我臉上燒紅立刻褪去,化作一身冷汗,古人誠不欺我伴君如伴虎,這話一點不錯,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子立刻就翻臉了!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已經知道我是錦衣衛了? 我這差點就開始冒汗了,朱棣又開口了,“本王第一次見你,便注意到你的眼神,和府里所有人都不一樣,這個本王和你說過一次了。那是沒有束縛的人才會有的眼神??墒恰敝扉尤灰餐嘎冻鲠葆?,“可是,為何這段時間你漸漸的變了?那種眼神……帶些倔強,更多不羈,已經越來越少,全都變成了牽絆?!?/br> 沒有束縛?那是自然,本姑娘可是不是這時代那些三從四德,足不出戶的女子。朱棣能看出這點,算他的眼力厲害??墒恰瓰槭裁凑f我有牽絆?難道,我真的越來越多牽絆? 他說的對,潛移默化中,我也變得畏首畏尾,謹言慎行。每次開口前,想的不是這話該不該說,而是這話能不能說。 我也切身的體會到了這個時代的集權與*。別說皇帝王爺了,就是一個稍微有些權利的人,都能輕輕易易的捏死他不愿意留下的人。 這些難道不都是牽絆嗎? “怎么,被本王說出了心聲?”朱棣斜起嘴角笑了笑,“從前本王認為你乃匈奴族人,到了中原,難脫野性,現在看來,你也不是野?!?/br> 我歪頭看著他,“不是野?那是什么?” “自由?!敝扉Π胩觳艔淖炖飻D出這兩個字。 說完,他負手走向前,若有所思。 我想了一下道,“王爺乃是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難道還不能體會自由二字?” 第62章.61.生氣 朱棣有些傷感的搖了搖頭,“你的想法和眾人一樣,只是你們看不到背后的權謀和羈絆。就拿本王說,從幼時開始,生母逝世之后,誰來撫養本王,本王做不了主;平常人家還可找到心儀的女子成個小家,可是本王娶什么女子,也是父皇一早就指定的,本王做不了主;成家之后,就藩之地,不是本王來選擇,本王依舊做不了主。就連現在,本王在父皇面前,尚且要克制言行,更別說在朝堂之上了。你說,本王談何自由?” 聽了朱棣一番話,我竟無言以對。是啊,生于皇家,榮華富貴自是萬人羨慕,個中酸楚就只有自己體會了。不過我還是嘴硬道,“王爺此話差矣,雖說您在選擇的權利上,是比庶民差一些,但是皇上給您找到王妃這樣的賢德女子。不也是您的福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