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來打擾許容與和葉穗的校園生活。也許許奕的話真的觸動了她，她和許志國都沒有采取什么措施來針對許容與的這段戀情。然而許容與清楚，事情不會這么容易。

    果然在六月份，許容與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收到了牛津大學交換生的offer。只要再面試一下，就能徹底拿到。

    為期一年。

    這種程度的offer，只有他爸爸能為他申請到。出了院長辦公室，許容與打電話給許志國。那邊似早有準備，在等著他的電話。許容與問：“是因為我和葉穗談戀愛，你才給我申請的這個？”

    許志國淡聲：“容與，別質疑你爸爸的專業。我如果知道你在和不適合的人談戀愛，我和你mama會直接給你申請出國留學的機會。而不僅僅是交換生?！?/br>
    許容與沒那么容易被模糊焦點：“mama寒假時候就知道我在談戀愛?！?/br>
    許志國仍然很平靜：“但我們都以為你會很快分手?！?/br>
    許容與沉默。

    許志國說：“我聽你媽說了。怎么，為了那個姑娘，你要放棄這么好的學習機會？你如果要這樣放棄，我也尊重你的選擇?！?/br>
    許志國語氣淡淡的。他和倪薇不一樣。倪薇情緒非常外放，語氣嚴厲，家里看上去總是她在做主。但其實，許志國和自己妻子在站在同一邊的。他不說話，因為有他妻子在沖鋒陷陣，通常情況下，他只用扮和事佬就行。

    許志國說即使許容與放棄這個機會，他也會尊重。

    但是許容與為什么要放棄？

    放棄，不就證明了許志國和倪薇的猜想——他愛的那個姑娘，不但幫不了他，還會將他拖下去，讓他成為庸庸碌碌的一個人。

    而平庸，許家無法接受。

    連許容與自己都無法忍受自己的無能。

    許容與低聲：“不管你和mama做什么，我都不會改變主意。你們看著吧，我不會為此就不再是我?！?/br>
    許志國漠然：“哦，希望你喜歡的姑娘也這么想?！?/br>
    許容與默然。

    許容與帶葉穗去校外吃她一直想吃的一家法餐。

    葉穗整天被他拉著學習，頭暈眼花，看到燭光晚餐，她感動得都想哭了。葉穗不敢相信：“你突然這么浪漫……你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她警惕：“你不會是來找我分手的？”

    許容與：“吃你的吧。等你吃完再說?！?/br>
    他怕他先說了，她就沒心情吃飯了。

    葉穗很放心他，她享受了一頓豐盛晚餐后，許容與才說了牛津大學交換生的事。

    葉穗：“……”

    她迷惘，慢慢放下刀叉。美麗的眼睛中映著傷感：“所以你真的要跟我分手？”

    許容與：“沒有。我只是說我要去當交換生?！?/br>
    葉穗：“這和分手有什么區別？”

    許容與：“這怎么就是分手了？只是一年時間而已。你連一年都接受不了么？”

    葉穗明白了，這是他家里的要求了。他家里對付這段戀情，不來找她的麻煩，直接找上的是許容與。

    葉穗不理解：“你為什么不推了？一年??！”

    許容與深吸口氣：“葉穗，請你理智一點。這是牛津大學。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而且只有一年……這是我爸媽給我們的考驗，你連這個都接受不了，以后怎么……”

    葉穗太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了。

    為什么要接受？兩個人都不在一起談什么戀愛？他學習已經這么好了，何必要去更厲害的大學？以前她想過許容與志不在這里，但是她頂多想到他會去清華讀研……他當時說他可能會出國留學，葉穗心想的是希望他不去，如果他非要去的話，而兩人那時候還沒分手，她只能想辦法跟著一起去。

    但是現在……九月份他就要入學！

    她追馬不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拿到同樣的機會??！他家里那么有錢，他又是小少爺，跟家里鬧一鬧就可以不去的機會，為什么他非要走？

    而如果他不在她身邊，她為什么要和他談戀愛？

    葉穗手指自己：“不是。你指望什么呢？你指望我這種女人等你一年，為你守身如玉么？”

    許容與有點不開心了。

    為她這么不可思議的語氣。

    為什么她這么不可思議？

    他冷冰冰：“為什么不可以？你是哪種女人？不能等人么？自我看低自我打壓，你不是人么？”

    葉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不能接受你出國！我不能接受男朋友不在身邊的戀愛！如果我特別開心時，想找你說話呢？你可能在睡覺。如果我特別難過，想要你安慰呢？你可能在忙著課題。你現在就論文纏身天天修學分，出了國還有時間關心我么？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會在，我開心難過的時候你全都錯過。我為什么要談這種戀愛？”

    葉穗堅定的：“所以你不能去！我就是，不能接受異地。你只要跟你家對抗一下，說你不去，你爸媽就你和你哥兩個兒子，父母對子女就是會心軟的啊。你家和我家這情況又不一樣。你去求求家里就行了，不要讓我為難啊。你看你成績這么好，就算不出國，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的?！?/br>
    許容與睫毛重重地顫一下，呼吸哽在喉間，被她的眼睛盯著，他有喘不上氣的感覺。

    他閉了閉眼，顫聲：“你真是……太自私了?！?/br>
    氣氛一下子凝滯下去。

    第61章

    晚餐之后， 余溫已涼。

    大廳正中的鋼琴前， 優雅舒緩的旋律從職業鋼琴師修長的十指下如水般流淌而出。推著餐車的白襯衫侍者， 愉快用餐小聲說話的客人， 還有玻璃窗上照出的光，光中沉坐的靜謐男女。

    葉穗眼睛不自禁地看向窗。

    沉悶的氣氛，讓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緊張地蜷曲， 極為不自在。這是她和許容與認識后，吃過的氣氛最糟糕的晚餐。她看到的玻璃窗上倒映著許容與秀雅的側臉，下頜線條利落，他垂下的睫毛上，昏黃色的燈光在跳躍。

    他如深河般沉靜。

    哪怕深河中的刀劍已經立起，鏗鏘尖銳之聲即將破水而出。

    葉穗喃喃道：“我不能接受男朋友不在身邊的。我需要人陪著我啊。我需要知道你在做什么。需要我打個電話，你能馬上接聽；需要我叫你一聲，你就來樓下找我。我也可以去找你， 我去北京加上去你家，才一個小時而已。但是從這里去倫敦，那得多少個一個小時。兩個人就是應該在一起啊。如果不在一起……我會想東想西，我會害怕?！?/br>
    許容與低聲：“不是這樣的。即使在異國他鄉， 仍然可以視頻， 可以打電話， 可以聊天。不是只有在一起才是戀愛，我們要勇敢點， 要走出去。你我都不能保證以后的日子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葉穗眼中空落落的， 她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可我想的就是一直在一起啊?！?/br>
    她問：“容與， 你是說，哪怕這次你留下，你也不能保證以后我們都在一起么？每次出去的機會你都不會放過？比起跟我在一起，你更向往更寬廣的外面世界？你從來沒覺得我們畢業后，會住在一起，會在同一個城市工作，會一起逛街一起吃飯？”

    許容與默然。

    他意識到了兩人之間巨大的區別。他已經看到了那個黑洞橫在兩人之間，吞噬著他們的感情。他的眼睛漆黑，話說得很慢：“我從來沒想過要限制你的未來發展?！?/br>
    葉穗輕輕笑了一下。

    她笑容中透著幾分小女孩的天真：“可我想限制你的未來啊?！?/br>
    她的眼睫垂了下去。

    她輕聲：“容與，你真厲害。你不需要人陪伴?？晌易霾坏?。我可以忍受你的嚴厲，可以被你逼著天天寫永遠寫不完的方案，畫永遠畫不完的圖。但是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會很慌。所以你回北京了，我就要去找你。我去蘭州實習了，每天都要聽到你的電話，還央求你來找我?？赡悴粊?。你說你手上的活太多，要我不要任性?！?/br>
    “認識你后，我都不去蹦迪，晚上不出去玩了啊。我喜歡和你談戀愛，喜歡聽你說話，喜歡看你被我氣得不想理我，喜歡逗你開心。這都要你陪在我身邊啊。我不喜歡學習，對建筑學沒那么大興趣，但是你陪著我一起上自習，我就愿意聽你的。我特別不喜歡一個人待著，我討厭一個人待著?！?/br>
    “別人都有人陪，為什么我沒有呢？如果愛我，為什么不在我身邊呢？”

    許容與心上，驀地輕輕刺了一下。

    他的理智在告訴他不能低頭，低了頭就輸給爸爸mama了。許志國夫妻從一開始就將葉穗看得很低了，他們認為葉穗會把他拉下去，會毀掉他光明的前程未來。他說不會的。他會變成更好的他，也會拉著葉穗一起。

    他規劃了那么多。

    可是他沒想到葉穗這么抗拒。

    葉穗眼睛中映著悲傷的神情，輕喃：“尤其是每次過年過節，我就特別的不安。別人都有人陪，為什么我沒有呢？以前我哪怕隨便從路上拉一個男的，我都要有人陪在我身邊。我只要有人陪在我身邊就行，你想的卻是學業前程。你走了，我就又是一個人了?！?/br>
    許容與盯著她很久。

    他心中堤壩，在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水霧時，潰不成軍。他說：“我不走……”

    葉穗打斷：“不?！?/br>
    她抬頭，眼中含淚，卻望著他笑：“容與，我忽然發現我們的差距好像特別大。我們來做一套問答題好不好？請你遵從自己的本心回答，別試圖猜我會怎么答。我想看看我們的距離到底有多遠?！?/br>
    許容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嗯?！?/br>
    葉穗從網上找了一個男女朋友速配的問答題。

    第一個問題：能不能接受對方在有你的時候，仍不避諱異性的追求？

    葉穗的答案：可以接受。

    許容與：不能接受。

    第二個問題：會不會有不愿意對方碰觸的秘密空間，有不想見到對方的時候？

    葉穗：有。

    許容與：沒有。

    第三個問題：能接受對方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有時候不愿意見到自己么？

    葉穗：可以。

    許容與：不。

    第四個問題：能接受異地戀么？

    葉穗：不能。

    許容與：能。

    第五個問題：會插手對方的事業么？

    葉穗：不會。

    許容與：會。

    第六個問題：能接受對方的不思進取，沒有目標么？

    葉穗：能。

    許容與：不能。

    ……

    許容與在回答問題的時候，題目一道道向下，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他能猜出葉穗的答案……他一開始想過為了顧忌她，可以和她答一樣的答案。但是念頭只一瞬，他想難道他可以騙葉穗一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