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社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又忽然笑了:“所以,掌握眾生之變化發展,也是我應盡之責?!鄙缯f著,竟更興奮了些,洋洋得意地說道:“你還想岔開話題,沒想到,我還記著吧?” “你的記性總是很好?!惫锬镎f。 “那你說說吧,”社說,“你們的事,究竟想怎樣?” 癸娘重重地嘆了口氣,空氣中也生出了些許傷感和糾結,與寒風相互縈繞著。她沒有回答社,卻又好像什么都回答了。 社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哦,原來你也不知,該如何是好?!?/br> “她因我一言便萬念俱灰、決絕離去,確實在我意料之外。她可以離開我,只是不該在此時離開我。她是我的朋友,我總是不放心的?!惫锬锏脑捳Z依舊冷靜而平和,悲喜難辨。這是她的習慣:她的口舌只該用來傳達鬼神的意志,至于自己的思緒情感,能省則省。 “這是你自己內心的想法,還僅僅是權衡利弊之后的結果?”社又問。 “二者于我,并無區別?!惫锬镎f。 社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反而又回憶起了從前:“我曾說過,你和她很像,你還記得么?你可知,我為何有如此想法?” “或許,因為我們同樣孤身一人,行走于天地間。無依無靠,亦無牽無掛?!惫锬镎f。 “看吧,這便是我說的相同之處,”社的聲音越發低沉,“你們都自以為無依無靠、無牽無掛,實際上,你們誰都沒有放下。她自暴自棄,給自己改了個晦氣名字,口口聲聲不再對旁人有所期許,可實際上呢?你我都知道,她并非冷漠無情之人,她怕極了孤獨。至于你……巫癸!”社說著,笑了兩聲:“你我千年好友,你覺得,我會不了解你嗎?你當真放下了么?你難道沒有自暴自棄么?你當真不懼怕孤獨么?” “我……”癸娘想反駁,卻又被社打斷了。 “癸,”社說,“你壓抑自己、自欺欺人,更甚于她。時日太久,以至于你自己都忘記了,你本來的模樣?!?/br> “我的確忘記了,”癸娘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雙眼,自嘲道,“幾千年沒有見過自己的模樣,能不忘么?” “知道就好,”社說,“所以,你還是認真想想吧?!?/br> 社的聲音越來越遠,癸娘知道,這無處不在的神靈定是隨著西風去巡視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生靈了。有些神靈能一直存在,不是沒有原因的。社雖然說話時不太嚴肅,可該做的事一件都沒有落下。即使是在如今這般亂世,眾神靈力衰微,社也未曾松懈過。 于是,這土地廟里,又只剩下了癸娘一個人。她獨自坐在蒲團上,握著木杖,沉默地回想著社方才說的話。 “孤獨?”她想想這兩個字,便覺得可笑。她當真不懼怕孤獨,可社為何不信她呢?她只要有日光為伴,便足夠了。 想著,癸娘抬起臉來,想如往常一般去迎上陽光。算算時間,長夜已盡,天該亮了,太陽也該出來了吧? 可是,怎么今日偏生是個陰天呢? 可惜,日也無言,不能回答她。 另一邊,城門一開,崔靈儀便騎著雙雙飛奔出去,直向南邊而去。雙雙如今越發健壯,腳力也快了不少。正午還不到,崔靈儀便到了官道的交叉口。 路邊野草被風吹得撲倒在地,再也直不起來。郊外的風沙也更大一些,稍有風聲,便揚起一陣沙土。如今戰亂,官道上鮮有行人往來,不少店家都關著門。只有一家酒肆,門戶大開,酒幡一打,上書四個字:李氏酒肆。 是這里了。 崔靈儀從騾子上下來,將它栓好,便背著劍進了那酒肆?!暗昙液卧??”一進去,她便將劍拍在了桌案上,問著。 除了在柜臺上打盹的伙計,這酒肆里一個人都沒有。被崔靈儀這一喊,伙計的瞌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忙拎了個酒壺到了崔靈儀桌前,一邊給她滿上酒,一邊問著:“客官想要吃點什么?” “你們掌柜可在?”崔靈儀問。 伙計答道:“掌柜一般不見客,小的就可以幫客官點菜?!?/br> “哦?”崔靈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我點的菜,只怕你給不起?!?/br> “客官但說無妨,”伙計連連哈腰賠笑,“小店絕對不會怠慢了客官?!?/br> “我要聽沈秋娘與何夫人的故事?!贝揿`儀開門見山。她放下了酒杯,又轉頭看向那伙計:“你可知道?” 伙計懵了:“誰?和誰?” “雍丘城里的何夫人與沈秋娘,”崔靈儀高聲重復了一遍,又環顧四周,“可有人知道?” 話音剛落,一支冷箭破空而來。崔靈儀眼疾手快,一邊一腳踢開了身旁礙事的伙計,一邊一手抓起了桌上的劍。她避開了箭矢,立在了一旁,抬頭一看,只見二樓扶手邊,一個身著緇衣的蒙面女子正款款走出。她走起路來端莊穩重,倒有些大家閨秀的風范,一點兒沒有酒肆里常見的來去如風的忙碌做派。只是,她還抓著一把小巧的弩,看崔靈儀的眼神,也實在不算是和善。 “你便是掌柜?”崔靈儀直接問著。方才那伙計似乎見慣了這架勢,熟門熟路地便躲到了柜臺后,蹲了下來,再看不到人影。 “小店容不下您這位尊客,”那蒙面女子說,“方才一箭,乃是回報尊客的見面禮。若尊客執意如此無禮,便休怪小店手下無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