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楊父握了握手中的鎬頭,吞咽了一口口水,卻又看向了小李哥?!澳阋仓皇莻€外地人,”楊父說,“此間之事,可以與你無關?!?/br> 這話的意思于小李哥而言,再明顯不過了。他沒辦法摻和此事,即使此事就發生在他眼前。若是鬧大了,有幾人會信他所說的話?到時候,難保他不會被潑一身臟水。更何況,此人之父也是個七品官員,兒子又在洛陽國子監,就算他家如今拮據了點,到底也還是有人撐腰的。一個小小的七品官,也足夠壓死他這微不足道的販夫走卒了。 事情絕對不能鬧大,他還要做生意,贍養家中老人。他要清清白白平平安安地離開這里,不然,老家的一大家子,便都毀了。 他想著,又低頭不忍地看了一眼淑娘,卻對楊父說著:“我明白,此地天南海北的人都有,魚龍混雜?!彼f著,嘴唇發白,卻又行了一禮,道:“楊公放心,我今夜,從沒出來過?!?/br> 他說著,行了個禮,便要離開,卻又被楊父叫住了?!凹笔裁?,”他將那沾了血的鎬頭直塞進小李哥的手里,“人還沒埋呢?!?/br> “你!”小李哥此時是真急了。楊父此舉,明顯是要拖他下水! 楊父卻十分鎮定,又指了指自己:“要么,埋一個;要么,埋兩個。你方才到我家時,還驚動了我家夫人。若埋一個,今日之事,便再無人知;若埋兩個,誰都會想到,是你。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小李哥愣了愣,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淑娘。被鎬頭砸破了頭顱,縱使還剩了一口氣,但誰都知道,她活不成了。于是,小李哥終于嘆了一口氣,眼睛竟濕潤了幾分?!笆缒锇?,”他蹲了下來,幫淑娘合上了雙眼,“對不起。就當是,讓你入土為安了?!?/br> 小李哥說著,站起身來。在暴雨中,他用力揮動著鎬頭,挖動著被雨水浸泡松軟了的土地,面朝黃土背朝天,勤勤懇懇,一刻都不敢懈怠。 “楊公,”他的坑已不知刨了有多深,“今日之言,還望勿忘!”他說著,收了手,回頭看向楊父,手里卻緊緊握著鎬頭:“可以了?!?/br> 楊父點了點頭,又看向了地上的淑娘。小李哥卻半點動作都沒有,依舊緊緊握著鎬頭,面向著楊父。楊父見了,無奈嘆息一聲:“你們商人,就是鬼心眼子多?!彼f著,俯下身去,將淑娘拖著,丟進了土坑里。 “埋吧?!睏罡复笫忠粨],說。 小李哥應了一聲,便又拿著鎬頭俯下身去,將坑邊積土,一點一點地推了下去。天將明未明時,雨還未停,這里的地,卻已如往常一般平整了。 楊父踩了踩腳下的土,甚是滿意,微微點了點頭。他又向小李哥伸出手去,指了指他手里的鎬頭,又勾了勾手指。 小李哥卻只裝作看不見,他對著楊父微微頷首,道:“楊公,茅屋漏雨,我的茶怕是要發霉了。兩日后,我就會到別處繼續進茶販茶,到時,只怕就不能到楊公府上告辭了?!?/br> 楊父點了點頭:“知道?!?/br> 小李哥依舊緊緊握著鎬頭,卻對著楊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楊公,天快亮了,晚輩還是護送楊公回去為好?!?/br> 楊父點了點頭,又低頭瞧了瞧已被踩實的泥土,轉身便走了。小李哥見了,不發一言,也根本不敢低頭去看,只握著那鎬頭,遠遠地跟在楊父的身后,逼迫著自己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 只剩了那林間泥土,一如既往,安靜的可怕??v有幾朵野花沖破土壤,也無濟于事了。 淑娘消失的第一日,村里人便發現了不對勁。楊父楊母也不知淑娘究竟去了何處,急得到處去找。村口賣茶的小李哥的臉色卻不好了,為此遭到了好一通盤問??尚±罡鐓s只是大哭不止,言說他的茶沒防備都被雨淋壞了,血本無歸。 楊家連著找了兩三日,也沒找到淑娘的去處。村里也有人幫忙去尋,卻沒個結果。村里一時謠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小李哥卻在賣茶時深深嘆了口氣:“我早該知道,她不對了?!?/br> “如何?”有好事著如此問著。 “這里又不算偏僻,明明總是見到信使,可為何她總是說收不到楊松的信呢?這也就罷了,”小李哥說著,連連嘆息,“她那日和我說話,說什么好像看到了楊松要接她去做誥命夫人。還說自己會占卜,能預知……你說說這,豈不是異想天開?” 眾人聽了,若有所悟,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又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笆前?,”有人說,“她娘就是個壞脾氣的瘋婆子!我先前看她成日里往這一立,什么事都不做,嘴里還念念有詞,還當她是癡心一片……如今想來,竟是瘋傻之癥?!?/br> “是啊,只怕她早就等瘋了?!庇腥烁胶椭?。 于是,淑娘得了失心瘋跑丟一事,瞬間鬧得沸沸揚揚??扇藗儏s只把此事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再無人去尋她了。沒多久,小李哥因茶葉受潮生霉,不得已離開了這里,外出進貨??蛇@一走,他便再沒回來。楊家老兩口成日里長吁短嘆,沒人侍候著,看著也憔悴了許多。不得已,他們只得寫信給了遠在洛陽的楊松,叫他回來。楊松收到了信,果然連夜收拾了行李,急忙趕路,要回到家中,給淑娘張羅后事。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沒想到,他們并沒有等到楊松回來。那夜,風雨交加,運河的風浪也急了許多,突然掀起的波瀾打翻了一條客船。還好船上人不多,又有幾個會水的,于是全船的人都被救了回來,只有一人蹤影難覓。算來算去,那人竟正是急著回家的楊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