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蔣嶠西放下書包,從旁邊拉過來把椅子,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他好像根本不打算上下一節課了,他抬起頭,要聽林櫻桃和他講清楚。 林櫻桃站在他面前,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校服,站著只比他坐著高一點。 “蔣嶠西,”林櫻桃說,“我……我以后不想生你的氣了?!?/br> 蔣嶠西抬起眼來:“為什么?!?/br> 林櫻桃對他說:“以前我太小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br> 蔣嶠西不理解地瞇了瞇眼。 林櫻桃說:“所以以前的事,你也不要當真了。我知道你身邊有朋友覺得我粘著你,我纏著你,但其實真的沒有,我當時只是——” “我從來沒有這么覺得?!笔Y嶠西說。 林櫻桃看他。 “可是所有人都是這么覺得的?!彼皖^道。 蔣嶠西說:“林櫻桃?!?/br> 林櫻桃一愣:“哎?!?/br> 蔣嶠西說:“你知不知道,以前在群山工地的時候,那些老頭老太太,叔叔阿姨們,他們在背后怎么說你和我?” 林櫻桃沒懂:“怎、怎么說???” 蔣嶠西平靜道:“他們說你是我的‘小女朋友’?!?/br> 林櫻桃眨了眨眼。 蔣嶠西也不說話,看她。 林櫻桃嘟囔道:“什么……在群山的時候我才多大啊,你,你和我一樣大啊,就和現在的余錦一樣大……” 蔣嶠西并不想反駁她。 “你是聽誰說的?”林櫻桃問。 蔣嶠西說:“你回去問你爸媽?!?/br> 林櫻桃訥訥的,閉上嘴了。 他們兩個人,一站一坐,在無人的自習室里面對面。明明就在兩天以前,他們見了面連一句話都不說。 “那這和……這和你朋友說我有什么關系……”林櫻桃說。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笔Y嶠西道。 林櫻桃冤枉道:“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余樵也是你的朋友,”蔣嶠西突然說,“你告訴過他我和你的事情嗎?” 林櫻桃突然撅了撅嘴。 “我和你什么事啊,”她說,“又沒有什么事?!?/br> 蔣嶠西在面前瞪她。 林櫻桃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扭開頭。 “你那些朋友……”她聲音突然委屈起來,“他們說我說得都好難聽啊。我只是來上學,我又不是來做壞事的,我又沒有得罪他們……”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說話的兩個人不再是省城實驗高中高二18班的林其樂和蔣嶠西了。 他們待在一個封閉的小房間里,連大人們都在一扇大衣柜后面午睡。 說什么事,除了窗邊的萬年青,沒有人能聽到。 “我寫信又……我又不是給他們寫的……”林櫻桃深呼吸著,嘴角一撇,她說著說著忽然蹲在地上了。 蔣嶠西一下站起來了,他拉開椅子,到林櫻桃面前蹲下。 “櫻桃?!彼f。 他看到林櫻桃肩膀直顫,她把臉深深埋進膝蓋里?!八麄冃ξ沂裁窗 绷謾烟衣曇魤阂值?,委屈地哭起來了。 * 上午第三節 數學課,林其樂曠課了。課間時候,她從外面跑回來,眼眶通紅的,正好撞見了走出門的數學老師。 老師一看這個乖乖學生兩個腫眼泡:“你、你怎么回事情???” 林其樂抿了抿嘴,委屈道:“老師我……我肚子疼……” 她連忙用手捂自己肚子。 老師低頭,彎下腰去看:“你這捂的是肝???” 林其樂忙把手往下挪了挪,她實在過于緊張。 蔣嶠西從后面遠遠過來了,還背著書包,像剛回來。數學老師一見他:“蔣嶠西,你外國語的課上完了?” “老師好?!笔Y嶠西走近了,低頭說,頗有禮貌。 林其樂在旁邊還捂著肚子,惴惴不安。 數學老師親切道:“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冬令營有把握嗎?” 蔣嶠西突然笑了一下,縱使是數學老師也愣了,很少見這個學生笑。 “老師,我剛看這個同學從校醫院出來,”蔣嶠西說,他指了指林其樂,對老師講,“她好像不大舒服?!?/br> 數學老師一愣,忙回頭。 “真的???”老師連忙扶住林其樂,“那你趕緊,趕緊進去吧!” 林其樂走到了黃占杰旁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里。她一雙眼睛本來就大,哭過,瞧著更有點楚楚可憐的意思了。周圍許多同學都在看她,都知道林其樂今天大課間被蔣嶠西拽出去了,倆人一整節課都沒回來,這事也太有意思了。 林其樂在座位里轉過頭,往后看,她看到蔣嶠西從后門進來,卻沒坐下,蔣嶠西站在墻邊,低頭和費林格說了幾句話。 蔣嶠西說著說著,忽然抬起眼,看向了林其樂。 第36章 她蹲在地上,眼淚控制不住地流,手扶住了自己的膝蓋,她哭得想把自己蜷縮起來了。 “櫻桃……”她聽到蔣嶠西的輕聲嘆息。 一雙手伸過來了,那手指長的,上面有鋼筆墨水的氣味,手指溫度冷,把她的臉捧起來。她哭得快要缺氧了,嘴唇張開了,不斷哆嗦,感覺對方的大拇指抹掉了她眼眶落下的淚。 忽然一片陰影湊過來了。 她睜著濕漉漉的睫毛,模糊的淚眼眨了一眨,呆住了。 蔣嶠西就在她面前那么近的地方,只是一瞬的觸碰,她看到他的眼睫毛近在咫尺,聽到他深呼吸的聲音。 好像嬰兒受驚,忽然間就會忘記了哭泣。 她睜著眼,蜷縮著蹲在那里,在自習室窗外投來的光線之中。她能看到空氣中微小的灰塵粒子,在她和蔣嶠西周圍,沿著冥冥之中觸碰不到的軌跡,緩慢運轉著。 林櫻桃穿著睡裙,把腳放進了拖鞋里,手撐著床單。半夜時候了,她發現她又夢到了蔣嶠西,這好像是控制不了的。她低下頭,再一次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臉頰guntang。 她抬起眼,望眼前的小窗。萬年青葉片迎著月色,貼在了玻璃上,將省城的夜,妝點得好像許多年前的群山。 林電工半夜也沒睡,他開著電視靜音,看中央六臺放一部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林櫻桃走出去了,揉著眼睛坐到了他的身邊。 “怎么醒了?”林電工問。 林櫻桃忽然歪過了頭,她靠進了爸爸懷里,把臉頰貼在爸爸肩頭。 “爸爸,”林櫻桃聽到自己問,“以前在群山的時候……” 林電工的手從背后撐住了女兒。 “有很多人說我和蔣嶠西是……”她抬眼問,吞吞吐吐,“說我是他的‘小女朋友’嗎?” 林電工一下子笑了。 林櫻桃抬頭看他:“你真的知道?” “櫻桃,”爸爸無奈笑道,“你聽爸爸說?!?/br> 林櫻桃看他。 “小的時候,我們人很小的,耳朵也小,”爸爸用手比劃了一下,“只能聽到,周圍很近處的聲音,你會發現,那往往是愛我們的人的聲音?!?/br> 林櫻桃睜著眼。 “但越長大了,現在手機,電視,科技也越來越發達了,”爸爸說,“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遠了,也就越來越雜了?!?/br> 爸爸說:“你會失望嗎?因為發現以前叔叔阿姨們誤解過你們?!?/br> 林櫻桃搖了搖頭。 “可我不可能一直是小孩?!彼f。 林電工看著她:“櫻桃,你現在——” 林櫻桃說:“爸爸,有人用很難聽的話來說我?!?/br> 林電工一愣:“為什么?” 林櫻桃搖頭:“我想假裝聽不到,但我發現我會一直記得?!?/br> 林電工說:“一個人,只能說出他自己理解的事情。你做錯事了嗎?” 林櫻桃低頭想了想,她捏自己睡裙裙擺上的花邊?!拔易隽藙e人不喜歡的事?!彼f。 林電工說:“那你后悔嗎?” 林櫻桃抬起頭,她的那雙眼睛是明亮的,又是猶疑的。 她搖了搖頭。 * 費林格早晨起來和岑小蔓一塊兒上學,他有點為難,但還是把蔣嶠西告訴他的話講了一遍。 “我以前在群山的時候追過她,”蔣嶠西當時背著書包,站在后門門邊,他用很輕,很平靜的聲音對費林格陳述,“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她初中的時候來找過我,不過我跟她現在已經說開了,”蔣嶠西還補充道,“我們倆現在就是普通同學,你以后不要再說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