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江珝望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沒說什么,曹靖示意他先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江珝微怔。 那紫色瓔珞瞧著眼熟呢?好像在哪見過,而且是最近…… …… “二嫂!” 江珩才轉到后院便瞧見了角門處的歸晚,見她正牽著江沛,交與齊嬤嬤,他兩步跑了過去,笑道:“帶小侄兒出來玩嗎?” 歸晚莞爾?!芭鎯阂磿?,我帶他去小書房了?!闭f著,便讓齊嬤嬤帶孩子回去了,她轉而問道,“世子可是方從外面回來?” 江珩點頭,雙眸閃亮,瞧得歸晚好不納罕,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他掌心攤開,上面正是一只鏤空蓮紋的翡翠平安鎖。 “二嫂可識得這個?”江珩朗聲問道。 歸晚心倏然一緊,二話沒說,趕緊去摸頸上帶著的墜子,拿出來一瞧,竟是只一模一樣的翡翠平安鎖,連打著的紫色穗子都是不差分毫—— 江珩愣了一瞬,隨即興奮道了聲:“這就對了,那他便是二嫂的弟弟?!?/br> 這話一出,歸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原身的潛意識被激發,她迫切問道:“世子你找到我弟弟了?他在哪?” 對面人本還激動的臉色,霎時間僵住,他眉頭深擰,道:“說來慚愧。分配流民入城時,老幼婦孺先行入城,少青年壯者則按勞作分配救濟食糧。這不是正趕上三皇子冊封裕王,要修葺王府,便招些流民入城,令弟雖少但身材高挑,便納入其中,怎奈在入城時與同行者發生爭執,隨身物件掉落,便被對方污為盜竊?!?/br> 說到這,歸晚心一揪,忙追問道:“然后呢?我弟弟如何?” “他道這是家傳之物,更報自己乃武陽侯府表親,可沒人信,當值衙役更認為他信口開河,便下令以盜竊罪捉拿時,被他趁機溜了,衙役去追,可待我趕到時,人依舊沒找到?!闭f著,他歉意道:“對不住,二嫂,我去晚了。不過你放心,他人仍在城中,我定會找到他的?!?/br> 江珩接下來的話,歸晚聽得也不大清楚了,她滿腹深思都在弟弟身上。弟弟終于有消息了,她一顆心稍稍安了些,只要他在汴京就好,總能找到的??赊D念想想,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已,能跑到哪去,汴京城戒備森嚴,巡邏侍衛街街相聯,一個孩子怎么能逃得過去。除非有人庇護,難不成——他已經回了武陽侯府? 歸晚一顆心狂跳不止,趕緊吩咐蓯蓉回侯府一趟,打探消息,便是小少爺沒回,也定要請祖母和大舅父沿城搜尋,不可再讓他流落在外了。 蓯蓉一走,歸晚便向江珩揖禮道謝。二人分別,歸晚沉思,遲疑半步,對江珩道:“世子爺,可否能幫我一個忙?” “二嫂請講?!?/br> “家弟在尋到前,可否暫時不要告之將軍?” 江珩愣了一瞬,疑惑道:“為何?” 面前人笑而未答,猜也知她許是有何難言之隱,江珩頜首應下了。 歸晚離開,江珩再次望著她的裊裊背影,兀自一笑…… 按理說,這種事當然要夫妻之間商議,可歸晚偏不能告訴江珝。他本就對父親懷有怨念,自己已經困到他手里了,她可不想弟弟也被他掌控,所以在弟弟還沒出現前,暫時不要讓他知道得好。 侯了整個下午,直到傍晚蓯蓉回來,歸晚迫不及待地拉著她詢問侯府情況。 蓯蓉道,小公子并沒有回去,但是老夫人得知后,把全部家丁都派了出去,全程搜索。還有大爺也遣府衙的侍衛同去了。老夫人讓表小姐安心,只要他人還在京城,便一定會找出來的。 如是,歸晚稍稍安心。至親的下落都有了,如今就盼著與他們團聚,驍堯那到好說,只消找到人便可,然父親這才真是個麻煩,要知道即便他沒在江珝的手里,他也一樣帶了城池失守之罪。 城門真的是他開的? 歸晚倚在羅漢床的小幾上問自己。她摩挲著手里的平安鎖,托起下巴望著鳳雕紅燭上那朵搖曳的燈花出神…… “想什么呢?” 突然,頭頂上響起低沉的一聲,歸晚驚了一跳,猛然抬頭,然卻不偏不倚,頭正磕在了江珝的下巴上—— 第26章 坦誠 許是撞疼了, 江珝指尖托著下巴“嘶”了一聲。 “你沒事吧, 傷到了沒?” 歸晚忙起身拉他坐下,去握他的手。手一挪開,只見他下巴上留下了個指腹長的血痕——是她頭上金簪的牡丹葉劃的口子。 瞧她那緊張的表情, 江珝也知道是劃破了, 他用手去摸,卻被她攔住。 歸晚趕緊去取了藥匣,拿出素棉沾了藥要給他擦拭。 他本想拒絕,可她已經跪在了他面前, 撐在他膝頭,仰視盯著傷口,小眉頭緊鎖。 他揚著下巴, 眼皮不由得下垂,瞄了她一眼。一張清媚的小臉盡在眼前,蝶須長睫顫動,明亮的眼眸中滿是關切, 純凈至極。 那只柔嫩滑膩的右手就在他下頜處晃動, 衣袖滑落至肩,他目光沿著她皓腕一直尋到玉臂盡頭……而另一側, 她撐在他腿上的左手下,他肌膚越發地熱。,這一熱,便直直熱到了他的心頭,他心里莫名有點躁, 不由得喉結滾動了一下。 歸晚也察覺了,手頓了一瞬,接著,便見他推開了她,垂眸淡淡道:“無礙,不必擦了?!?/br> “還是涂上藥吧,免得留疤?!睔w晚回道。這般俊美的一張臉,若是留下疤就可惜了,尤其還是她留下的。 “不會的,你起來坐吧?!?/br> 他平靜道,攥著她手臂輕而易舉地便把她拎了起來,按到了羅漢床上。并排而坐,她側目瞧他,那傷口越發地明顯。 她軟語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br> 他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哼道:“若是故意的還了得?!?/br> 歸晚不服,嘟囔道:“誰叫你嚇我?!?/br> 他更無奈?!拔液螄L嚇你了,是你自己想得出神,我從你面前走過,你竟都沒發現……”說罷,他佯不經心地又問了句,“想什么呢?” 歸晚對他笑笑,一雙小梨渦若隱若現,嬌憨可愛。 “想你呀!”她佻薄道,收了藥匣送回了多寶閣上。 竟也敢揶揄自己了,江珝對著她的背影哼了聲,可唇角卻不自覺地揚了揚。 歸晚轉身便瞧見他目光柔和含笑的一幕,愣了。然江珝也怔住,面色好不窘迫,掩飾地轉過頭,瑩縝長指拈起茶盅便飲了一口,許是太急,許是心虛,他嗆到了,以拳抵唇咳了兩聲。 還站在多寶閣下的歸晚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直到江珝一個涼颼颼的眼神瞪過來,她趕緊上前,幫他拍背,可笑意還忍不住。 接觸了這些日子,歸晚算看出來了,瞧上去威勢凜然,高冷矜貴的云麾大將軍,偶爾也有孩子氣的時候,倒是說不出的可愛。 背后玉手相撫,身旁蘭香襲人,連耳畔的巧笑氣息都撩著他耳膜,江珝心慌得很,輕咳一聲垂目道:“我沒事了?!北戕D過頭面對小幾。 然小幾下,似什么東西勾了他眼神,他頓了半晌,伸手拾起了一只配有紫色穗子的翡翠平安鎖,托在掌心。 深思一閃,他似乎想起來了,就在回身的那刻,歸晚也瞧見了。 她心下一緊,慌亂中連想都未想便去奪那平安鎖,怎么剛碰到那平安鎖,江珝合上了手掌,連同她的小手也一同鎖在了掌心。 她若不搶還好,這一搶,反倒讓江珝意識到了什么—— “這是誰的?”他神情霎時間凝住,磁性的嗓音低聲問。 歸晚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雙眼,心跳得更快了。她安耐著緊張,笑道:“是我的呀,將軍你不記得了?” 她話剛落,江珝握著她的那只猛地手一扯,將人帶進了懷里,他慵然挑起她的發絲,撥開了衣領,指尖在她玉脂的頸脖上劃過,挑出了只一模一樣的平安鎖。 “我當然記得?!彼麘?。 上次二人親近,她頸上帶的便是這個。所以今天看到江珩手里的紫色穗子時,他才會覺得熟悉。這穗子上面打了個小小的祥云結,下面是個雙股同心結。 頸上的平安鎖也被他托在了掌心,歸晚好不尷尬。她依舊含笑,解釋道:“本來就是一對嗎,我又不能兩個都帶著……” “這是江珩給你的,還是你給江珩的?” 江珝話一出口,歸晚怔住了,臉色霎時退了三分血色,略顯蒼白。他如何知道是江珩帶來的?難不成,弟弟的事他都知曉了,江珩與他講了? 歸晚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小舌尖下意識舔了舔櫻唇。 相處些日子,江珝也了解她了,每當緊張之刻,她都會如此??磥碜约菏遣聦α?。 他哼了一聲,兩只手全部都松開了。歸晚得以解脫,趕緊退了兩步。 “余歸晚?!苯崋玖艘宦?,又恢復了往昔的凜然,俊朗的面容冷漠至極,清冷得讓人難以靠近?!拔抑辣毁n婚你也定是心中不平,我也承認我阻礙了你和薛青旂的姻緣。但是直言不諱地告訴你,你們的姻緣不會有良果的。你知道為何我不肯暴露你父親尚存于世的消息嗎?一旦我說出來,薛冕絕不會放過他的。這其中的緣由,不管你懂不懂,起碼在公府你是安全的。我的確懷著目的娶你,也一直忽略你的妻子身份,可畢竟我們成親了,你是公府的二少夫人。若是你心中實在不愿,我也可以成全你,待杭州之事安定后,我放你走。但是——” 江珝突然止住,盯緊了歸晚,一字一頓道:“你不能打府人任何人的主意!” 如果方才那番話已然讓歸晚吃驚,那么他最后一句簡直把她給震主了,歸晚一臉的不可思議,一臉的無可奈何,她苦笑了笑,道:“將軍?你不會是覺得我在私通世子爺吧?” 江珝不是沒見過她撒嬌的模樣,一笑一顰都能讓人心動,怕是個男人都難抗拒吧。他沉默了。 看來他真的是這么想的了。 歸晚平靜下來,沒解釋,反道淡定問道:“將軍你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你娶我是為了幫我?” “不全都如此?!彼?。 歸晚知道,還有北伐,但這她能夠理解?!八阅悴粫ξ业募胰??” “我何嘗傷害過?”他是怨余懷章,怨武陽侯府,他許有遷怒,但絕不會傷害無辜。 歸晚明白他的脾氣,他不是個會撒謊的人。況且這些日子,他有對付自己千萬個機會,可他偏就耐住怨氣屢屢護著自己。她沉思良久,解下頸上的玉佩,兩只放在一起托送到他面前,含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既然將軍如此護我,我便也無所隱瞞了。這是我弟弟的……” 說著,歸晚便把同弟弟逃亡走散,以及請江珩幫助自己的事情講了來。她面色從容,冷媚得似朵遺世獨立的蓮花,江珝還很少見她如此鄭重。隨著她道出每一句話,他神色也緩了下來,終了問了句:“你為何不早與我講?!?/br> 早與他講,她哪敢???自己都過得小心翼翼地,她可不想把弟弟再卷進來。 她歉意地笑了笑,沒應聲。他卻接著道:“放心,我會幫你找到弟弟的?!?/br> “真的?”歸晚激動得朝他奔去,站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 那股子嬌憨的模樣又回來了,瞧著她亮晶晶的雙眸,他點了點頭,可轉而又問冷道:“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和江珩如何認識的了吧?!?/br> 歸晚略窘,知曉躲不過去,便輕描淡寫地把當初拜佛與江老夫人相遇,救她的經過講了來。 她講得足夠輕淡,輕淡到江珩的出場只是為接祖母去歇息。 “僅此而已?”他低頭盯著她,目光凌厲跟審訊似的,讓人躲都不敢躲。 算了算了,索性講了罷了。雖說當時有所逾越,可也都是情非得已。歸晚心一橫,便將江珩如何誤會她,如何向她道歉講了來…… 說罷,江珝沉默許久,隨即目光落在她右手的手腕上?!笆沁@只嗎?”他柔聲問道。 歸晚沒懂,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抬起。 “是,是……”歸晚尷尬回應,想要抽回手,卻如何都抽不回來。 他攥著她的手腕,看了良久,拇指在她肌膚上摩挲,薄繭觸感清晰,溫熱直達胸口,暖了她心。 許他真的沒有看上去那么冷…… 歸晚對視他,柔聲道:“將軍,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br> 指腹再次輕輕劃過,她知道他應了。 “我知道你因何怨恨我父親,但我想請將軍你答應我,一定要弄清事實原委,若他果真背叛棄城,我不會為他求情一句,可他若是冤枉的,我還是會為他堅持?!?/br> 江珝的手越收越緊,他平靜點了點頭,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