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她不說話,沉默走過去, 在他身邊坐下, 低頭打開袋子, 將消毒水和棉簽拿出來, 一點點沾好。做這些事的時候,霍希就拎著一罐啤酒手背撐著臉看她。 她沾好藥水,轉身,手指托住他下頜骨,給他唇角和顴骨的傷口消毒。 霍希低笑:“聶傾,你這樣我會誤會的?!?/br> 她捏著棉簽在傷口上來回輕輕地摸,還是那副寡淡的模樣:“誤會什么?” 他笑:“誤會你喜歡我?!?/br> 她不說話,消了毒,又換棉簽,裹上藥水,重復剛才的動作。離的很近,能聞到彼此身上花露水的味道,半晌,她低聲問:“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垂了垂眸,勾唇笑了下。等她上完藥,拎著啤酒罐又要喝,盛喬握住他手腕。 他看了她一眼,笑:“好,不喝了?!?/br> 她這才松手。他把啤酒罐頓在地面,看著江面夜色,半晌,低聲說:“進孤兒院的時候,我才三歲?!?/br> 盛喬身子輕輕顫了一下,無聲望著他。 “沒有父母,沒有名字,受了苦只會哭。我從小就不喜歡笑,所以沒人愿意領養我。也對,誰會喜歡一個整天不說話不愛笑的小孩?!彼眯Φ膰@出一聲氣,“一直長到八歲,我學聰明了,知道來福利院的人喜歡什么樣的孩子。那年,我被許家領養了?!?/br> 說著話,他又拎起地上的啤酒罐,這一次,盛喬沒有阻止他。 “許家很有錢。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兒子,而是門面,以及女兒的童年玩伴。我假扮著他們喜歡的樣子,一步也不敢踏錯。聶傾你知道,有些被領養的孩子,還會被送回去嗎?沒人愿意再回去,我也不愿意。我就一直讓自己活在那個模子里,活著活著,裝著裝著,后來,就好像真的成了那個樣子?!?/br> 他垂眸,將雙手伸在眼前打量,像厭惡似的。 “連我自己都忘了,我本該是什么樣子?!?/br> 她輕聲喊他:“許陸生……” 他指骨都顫抖:“都在維護所謂的身份,臉面,做出一副子孝母慈的假象,其實又有幾分真情在里面?為了許家的名聲,讓我給兇手辯護,說什么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誰是我的家人?哪里是我的家?” 他情緒激烈,像厭惡自己到極致,手中的啤酒罐都捏癟,朝著遠處狠狠砸了過去。 盛喬俯身抱住他激烈顫抖的身子。 他下巴擱在她肩頭,半晌,低低地笑:“聶傾,你喜歡我嗎?” 她只是抱著他,不說話。 他勾著唇角,嗓音卻澀:“聶傾,不喜歡我,就不要抱我,不要給我這些虛無的幻想?!?/br> 盛喬緩緩松開他。她半跪著,看著他苦澀的臉,突然半抬身子,吻了過去。 輕輕的,淡淡的一個吻,落在他唇角。 執行導演趕緊翻了翻劇本,低聲說:“沒這段吻戲???喊咔嗎?” 王導盯著鏡頭:“別喊,讓她發揮?!?/br> 她閉著眼,睫毛顫抖,在他臉頰來回地掃,唇角的吻都在抖,可她一下也沒有退卻,她抱住他,貼上他額頭,鼻尖相對,小聲又認真地說:“我喜歡你?!?/br> 他愣了一下,手掌扣住她后腦勺,環住她身子,反客為主,深深吻了回去。 半晌,導演喊:“咔,這條過了?!?/br> 霍希松開她。 盛喬還埋著頭,沉浸在情緒里,他低頭看,才發現她眼角濕濕的,好像是哭了。 他摸摸她的頭,輕聲問:“怎么啦?” 她啜泣兩下,低聲說:“有點難過,我馬上就好?!?/br> 他便不說話了,小蛋拿著外套跑過來,他遠遠就擺手,一直坐在她身邊陪著。 好一會兒,盛喬的情緒才緩過來,這下也想起自己剛才加吻戲了,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太入戲了,情緒到了位……” 霍希笑了下沒說話。 王導說:“加得好!” 拍完這場今天收工,盛喬情緒投入過猛,一直蔫蔫兒的,鉆上車就閉眼靠在車墊上休息。車門拉開,旁邊有人坐進來,她以為是丁簡,眼也沒睜,有氣無力道:“過來讓我靠靠?!?/br> 旁邊的人移過來,車里都是花露水的味道。她順著聲響靠過去,靠到了一個明顯比丁簡寬闊的肩膀。 嚇得一下就想爬起來。 腦袋被一只手掌按住,霍希低聲說:“靠著?!?/br> 她內心擂鼓一樣,想靠又不敢靠,繃著身子,全是腰腹在使力維持平衡?;粝枺骸澳阍诰毟辜??” 盛喬繃得更緊。 他又好氣又好笑,干脆把她小腦袋推開。盛喬坐直身子,這才放松下來,小聲問:“霍希,你要坐我的車回酒店嗎?” 他看著窗外:“我來跟你說件事?!?/br> “嗯?什么事?” “這部劇殺青,我就要出國進修了?!?/br> 她一下瞪大了眼,“出國進修?去多久?進修什么?” 他轉過頭來,看她吃驚的小表情,真是可愛得要命,“大概要去半年,主要進修電影表演,也會學習音樂?!?/br> 盛喬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轉型,還有王導一直心念念的那部電影。他將要邁出迎接三十而立的第一步了。 她遲疑著問:“那這半年,你在國內都沒有任何活動了嗎?” “嗯,行程都推了?!?/br> 她當然是支持他的,他的任何決定她都會支持??墒侨缃駠鴥鹊氖袌?,此消彼長,新人層出不窮,資源競爭激烈,半年時間沒活動不露面,人氣的消糜和粉絲的流失絕對是巨大的。 用這巨大的代價,去賭一個全新的未來嗎? 半晌,她捏著小拳頭堅定地說:“我相信你!我們等你回來!” 霍希笑了下,又說:“這半年時間……” 盛喬:“絕對不爬墻!爬墻斷雙腿!” 霍希:“…………” 她眼巴巴看著他:“進修可以,微博要常上啊,記得發自拍,我們會很想你的?!?/br> 霍希好笑地搖了下頭:“這半年時間,新劇會播,之前錄的綜藝也要上線,不會出現你預料的那種情況,放心?!?/br> 工作室都是計算過時間的,下半年是他作品的集中期,兩部綜藝一部電視劇,足夠撐起半年的熱度了。 盛喬掰著手指算了算,之前的擔憂也煙消云散了,看樣子比他還開心:“霍希!等你進修回來,你就不是霍希了!” “那我是誰?” “是霍·鈕祜祿·希!” “…………” 方白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回頭樂呵呵道:“什么鈕祜祿?又有什么新的宮斗劇嗎?” …… 知道霍希拍完戲就要出國進修,盛喬真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看到他??匆谎凵僖谎郯?,嗚哇。 果然人得到的越多,越容易貪心。 以前僅僅是在舞臺上看看他就已經無比幸福,可后來不滿足舞臺,于是開始追行程,接送機,成了前線炮姐,只為了能多看他幾眼。 到后來,她成了盛喬,他們參加同一個綜藝,拍同一個劇,已經成為生活里親密的人,可即便這樣,她還嫌不夠。 知道接下來半年都見不到他,還沒開始相思旅,已經患上相思病了。 接下來的半年可怎么過啊,嗚嗚嗚。 接下來拍的戲是盛喬被押送上庭,在庭外遇到等她的霍希,盛喬才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始說臺詞呢,導演就在旁邊喊:“咔!小喬你是上法庭不是上刑場,你這生離死別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盛喬:“……” 嗚哇,半年時間看不到他,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嘴上說的好聽,我支持你,我相信你,我等你回來,可思念的痛苦只有自己明白。 中場休息,看她在那里噘著嘴悶悶不樂的樣子,霍希憋住笑走過去,低聲問:“接下來半年,你行程多嗎?” 她想了半天,遲疑著說:“應該,不多?” 他低笑:“那不忙的時候,來找我嗎?” 盛喬:“?????還能來找你嗎?” 霍希:“為什么不能?我是去進修,又不是出家?!?/br> 盛喬:“嚶!” 心一下就定了,眼神也穩了,場記板敲下,兩人就位。 盛喬被押送著往前走,雙手在前銬著手銬。以往都是她銬別人,如今卻輪到她自己。 霍希就站在走廊對面,穿一身深黑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金邊眼鏡下一雙眼睛如海深沉。 兩人迎面而近。 她抬頭看到他,神情有些僵硬,可還是朝他笑了一下,像責備似的:“你怎么來了?” 他也笑,掩去眼底的暗涌,連嗓音都溫和:“我來為你辯護。聶傾,我還你清白?!?/br> 他站在光里,滿身塵埃。 是她此生心之所向。 第102章 六月驕陽, 劇組迎來最后一場戲, 拍完這場, 《無畏》就要正式殺青了。 天熱得不行, 汗水不停地往外冒, 所有群演都在補妝, 導演在那吼:“好了沒?好了嗎?穿個婚紗是要多久?” 那頭場記大喊:“馬上馬上, 出來了?!?/br> 導演招呼霍希和群演:“準備就位?!?/br> 草坪盡頭, 一身白色婚紗的盛喬捧著捧花走過來,助理在旁邊提裙擺的提裙擺, 牽頭紗的牽頭紗, 走到指定的位置,鏡頭前推,導演正要喊“a”,妝發老師說:“等一下!再補個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