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菜肴的口味不必說,自從程恩恩到他這兒做家教開始,無論是家里還是外面餐廳,就沒吃過一口不好吃的東西。 進餐過程大家還算安靜,因為江與城的存在,同學們都不大放得開,不過當晚餐結束,開始游戲環節時,這些年少歡脫的人便漸漸露出本性、吵鬧興奮起來。 party準備得非常用心,時下高中生之間流行的卡牌游戲,全都有。 程恩恩很多都不會,跟著玩了幾局狼人殺,抽到的幾乎都是平民,唯一拿到女巫的一把,很不湊巧,左右“群狼環伺”,江小粲這頭小狼第一把就自殺騙了她的解藥。 玩到最后,只剩下她、狼人江與城、預言家樊祁,成敗全握在她這個小平民手中。程恩恩在兩人之間糾結。 樊祁一通分析猛如虎,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在場其他人都暗搓搓地朝江與城的方向使眼色,就連江小狼都叛變了,悄悄在下頭伸了一根手指頭,指著他親爹。 程恩恩還是猶豫,扭頭看江與城。 讓所有人出乎意料地,他沒有給自己辯解,直接說:“是我?!?/br> “臥槽,自爆了!”不知誰說了句。 程恩恩驚訝地看著他,江與城望著她的眼睛,聲線醇厚磁性:“我不騙你?!?/br> “……” “……” 樊祁:輸了。 金主給大家上了一堂生動的“撩妹”課,這游戲玩到這兒也就到了頂峰了。天色擦黑時燈已經點亮,夜幕越來越深,溫度也稍冷,眾人轉入室內。 別墅里也同樣布置得很有氣氛,甜品酒水無限供應,眾人玩嗨了也全然沒了之前的拘謹。 年輕人玩游戲風生水起,很是熱鬧;小廳有非常好的音響設備,演員里不乏演唱俱佳的,一個貌不驚人的女同學拿了麥,一開嗓便驚艷全場。 程恩恩坐得稍遠一些,端著甜品在吃,江與城坐在她身旁,兩人挨得很近,不時低聲細語地說話。 江與城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奶油,十分自然地將手指放在唇上,抿掉。 程恩恩臉紅得跟什么似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心情各異。 歡欣愉快的氛圍一直延續到十二點來臨,不知何時游戲散了,卡拉ok拼歌的也暫停了。程恩恩跟江小粲說了幾句話,就發現江與城不見了。 突然,室內燈光全滅,一下子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程恩恩下意識抓緊江小粲的手。 江小爺安慰她:“乖啦,不怕?!?/br> 悠遠的鐘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一片漆黑中,星星與月亮形狀的小燈次第亮起,燭臺點燃,昏暗的光線中,江與城推著蛋糕車走來。 與此同時,管弦樂隊奏起生日歌,安靜的四周再次爆發出狂歡般的祝賀: “恩恩生日快樂~” 悠揚的曲調中,江與城從搖曳的燭光背后緩緩走來,不知誰將壽星帽逮到了程恩恩的頭上。 “生日快樂?!苯c城說。 江小粲也說:“小恩恩生日快樂!” 程恩恩的嘴角早就咧開了,笑得眼睛都快瞇縫起來?!爸x謝江叔叔,謝謝大家?!?/br> “還有我呢?”沒被提到的江小爺表示不滿。 程恩恩笑:“謝謝小粲粲?!?/br> “快許個愿望?!北娙伺d高采烈地起哄。 蛋糕上18的數字蠟燭靜靜燃燒,程恩恩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虔誠而鄭重地念出自己的生日愿望: “第一個愿望,我想考上b大?!?/br> 有人笑了:“哇,你好貪心啊,愿望還不止一個?!?/br> 程恩恩的誠心沒有被他打擾:“第二個愿望,我想和江叔叔永遠在一起?!?/br> 此言一出,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正專心許愿的程恩恩沒有察覺,繼續道:“第三個愿望,希望前兩個愿望都實現!” 程恩恩睜開眼睛,正要吹滅蠟燭,江與城忽然托住她的后頸將她吻住。在眾人一片倒吸氣的聲音中,這個只持續了五秒鐘的吻顯得很克制。 放開她時,江與城說:“你的愿望,我都會幫你實現?!?/br> 烏漆墨黑的也不知道哪個女孩子,在后頭說了句:“我酸了,你們呢?” 分完蛋糕,這場party便散場了。時間已經不早,江與城安排了司機送大家回去,他們一家三口留在別墅過夜。 這是他名下一棟閑置的別墅,離市區遠了些,勝在周圍環境好,偶爾假日休閑會過來住上幾日。 江小粲早就困了,上樓時連打了三個呵欠,程恩恩把他送回房休息,然后跑進江與城給她準備的房間。 整棟房子已經事先叫人打掃通風,這兩天天氣好,新換的床品帶著清新的清洗液與陽光混合的味道。程恩恩也有些困了,飛快地洗完澡,躺到床上。 熱鬧非凡的一個晚上,她沒有空閑分心,現在一安靜下來,那些怪異的、復雜的、仿佛藏著什么秘密的片段,在蟄伏了幾個小時之后,再次在大腦中翻涌作亂。 江與城在樓下把雜事處理完,才上樓,來到程恩恩的房間。 燈關著,臥室里靜悄悄,床上的人似乎已經睡著。他頓了頓,抬腳進門,無聲地走到床邊。 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淡得化不開夜色。他彎下腰,看著黑暗中程恩恩不甚清晰的輪廓,片刻后,只是在她嘴唇上輕輕一碰,低聲說: “再饒你一晚?!?/br> 程恩恩是習慣了凌晨才休息的,隔天照舊早早醒來。只是夜里夢多,睡得不好,精神比平時欠缺了些。 睡眠不夠的江小粲小朋友就不行了,困得吃著早飯都差點睡著。 一夜的睡眠,腦子里的片段又多了些,程恩恩夢到哥哥在對她笑,揉著她的頭發說:“我們恩恩馬上就是大姑娘了,以后不能老是哭鼻子嘍?!?/br> 他的樣子第一次從模糊變得清晰,他的聲音、他笑起來眼角微彎的弧度,每一個細節都讓她覺得溫暖。這樣一個真實的、像是真真切切鐫刻于記憶中的人,怎么會不存在呢。 越來越多的記憶讓她吃飯時有些心不在焉,江與城接了一通電話,回來時見她對著已經吃光的盤子發呆,屈指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 程恩恩回神,搖頭。 見旁邊江小粲小腦袋一點一點,摸摸他的頭:“要不然請假吧,再回去睡會兒?!?/br> 江小粲打了個呵欠:“不行?!?/br> “少上一節課也沒關系的?!背潭鞫髡f。 “上課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呀?!苯◆映蛑?,“等下我們去種樹?!?/br> 每年程恩恩生日,江與城都會帶他們去種一棵樹,這個傳統已經延續了九年。那塊地都快被程恩恩承包了,第一棵小樹苗如今已經長成大樹。 “種樹?”程恩恩驚訝,又忍不住開心。 生日是植樹節,種樹這個活動她很喜歡。 “種什么樹???” “你想種什么?”江與城在餐桌邊坐下來。 程恩恩認真想了一會兒,還真沒什么特別的想法。江與城喝完湯,放下勺子說:“楊樹吧?!?/br> 程恩恩點頭:“好?!?/br> 不過一大早開車去種樹,就又要耽誤上課了。剛剛安慰江小粲“少上一節課不要緊”的程恩恩,心中又有了罪惡感。但還是種樹的喜悅更多一些。 程恩恩不大認得路,所以也沒發現,江與城帶她來的這個小山坡,離那天的墓園很近。 楊樹苗又細又長,看起來脆弱易折,程恩恩勁頭十足,自告奮勇要來扛,發現這分量和長度還是有些吃力。江與城在后面托了一把,她才背穩。 到達目的地,發現那塊土地上,已經有兩排排列整齊的楊樹,第一排五棵,第二排四棵,從高到低,從大到小,逐個遞減。 程恩恩隱隱覺得,腦海中好像有什么要沖破阻隔出來了,可最后什么都沒能抓住。 不知是冥冥中的指引,還是強迫癥發作,她扛著小樹苗徑直就走向第二排的最后一個“坑位”。 她和江小粲齊心協力挖出一個直徑約50厘米的坑,倒進水,等稍干一些,再將小樹苗放進去,填上土,然后用腳將周圍的泥土踩實。 最后澆水,是她親手澆的,看著水一點一點沒入泥土,被吸收,被融合。 她蹲在那里,撫摸著布滿白點點、略顯粗糙的樹干,竟然有一種親切感。 這種親切感,讓兩日來摸不著也參不透的茫然,對這個世界的懷疑,都變得安定了。她甚至重新感覺到了腳踩在地面的踏實。 她想找到,哥哥到底去了哪里。 一來一回,一個上午的時間都折騰掉了,江與城帶他們吃了飯,才各自送回學校。 午飯時間,教室里稀稀拉拉幾個人。程恩恩進門時是充滿著神采的,背著書包走到自己的座位。 課桌上放著一本財經周刊。 程恩恩把書包摘下來,奇怪地拿起來。這本周刊似乎放了很多年,雖然保存得很好,書頁平整,但從封面到內里都泛著很有年代感的黃。 封面照片沒有人物,是幾張廚房的照片,文字寫著“奢侈家電”、“跨國公司拒絕‘絕望主婦’”什么的。程恩恩看了一會兒,才在財經周刊四個大字的后面看到一排小字:2008年第22期。 08年? 十年前的雜志? 是誰放在這里的? 她隨手翻開。大約是曾經被人翻看過的痕跡,薄薄的雜志直接打開了某一頁—— 《程禮揚:從天才少年,到杰出青年》 “程禮揚……” 念出這個名字的一剎那,程恩恩的瞳孔驟然緊縮,所有緊繃的弦在一剎那被利刃割斷,腦袋里的嗡鳴聲震得她幾乎失去意識。 “恩恩,你來啦?”陶佳文的聲音響起,“你上午怎么又請假了,是不是昨天玩得太累了?” 程恩恩的意識被拽回一些,眼前重新看見了東西,是雜志上排列整齊的文字。 “嗯?!彼龖艘宦?,很短促,聽起來便有些敷衍。 陶佳文便沒再說話,回了自己的座位。 程恩恩從第一行開始,認認真真讀完了整篇人物專訪記錄。 ——程禮揚是當年的高考理科狀元,數理化生四科的滿分創造了記錄,一度被稱為“天才少年”。采訪的記者有提到這個名頭,他說:“抬舉我了。我不是天才,只是比別人多了一分努力,和一分運氣?!?/br> 程恩恩忽然就想起那個逼仄狹小的出租屋,想起她有時半夜醒來,打開簾子發現對面床上的被子還是整齊的豆腐塊。每次她都會打開門去找,哥哥在走廊上打著手電看書,冬天很冷,他的睫毛上都掛著白霜。 ——“您之前是從事軟件開發的,是什么契機讓您開始研究ai?”記者問。程禮揚答:“這個答案,你們可能會笑:因為我meimei看了《機器人總動員》,想要一個瓦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