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蕭霖感到頭痛欲裂,胳膊上的那點小傷口已經完全影響不到他了,他的大腦里,像是有好幾個人在打架,生生撕裂般的疼痛。 他低下頭,忽然不想再管其他的,只想先看看滿滿的信。 姜淮姻字如其人,她的字跡不是那種干瘦的字體,每一筆一畫都顯得很飽滿,連著一起看時,秀麗又工整—— 王爺夫君,見信安。 滿滿在府里,聽說了王爺受傷的消息。我沒見過弩箭,只好問魏管家,那東西到底嚇不嚇人。魏管家安慰我,說王爺天下第一厲害,小小弩箭,并沒有什么的,滿滿這才敢稍稍放心。 不過,也真的只是稍稍放心。我從王府中又另選了許多好藥,王爺可要都吃掉。 據說軍營里環境艱苦,王爺每次苦戰回來都會瘦。我特地央jiejie,做了些開胃的下飯菜。 這幾日,我也在學下廚的手藝,制小點心已經沒有問題,可惜,點心寄來就壞了,只好委屈王爺回來再享受。 至于下飯菜,我將它與藥材放在一起,一并給王爺寄了。希望王爺歸來的時候,是一個無病無痛,且白白胖胖的王爺。 那我,就真能心安了。 再告訴王爺一件好事,我和山兒的關系,融洽了許多,他是個懂事的孩子??粗絻?,滿滿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了。細細算來,王爺走了將近半月,我真的很想王爺。 這并不是催促王爺早日回來,比起來,當然是軍事重要,只是想告訴王爺,一定要掛念身體,否則,誰給滿滿一個小寶寶呢? 同樣會將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滿滿敬上。 落款旁還粗略畫了一只水墨畫的小豬頭。 這是一封充滿著小女兒心思的信,卻不禁讓蕭霖笑紅了眼。 他的滿滿啊,嬌媚又惹人憐惜的滿滿,這輩子,真的是屬于他的了。 那上輩子的事呢。 蕭霖不會忘記,滿滿是死在了謝晉之兒子的周歲宴上,并且還是自殺的。 她現在過得這么快樂,原先的那些苦難,想必都不記得了。只是,不記得便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嗎? 好比他的死,莫非過去了的事情,真的就過去了嗎? 蕭霖微微瞇起眼,將信紙貼身放好,極其平靜地自己給左臂胳膊上了藥。 既然他醒了,這大梁江山,他不能讓它落在那些小人的手里。 過一時,沈策端了藥來,蕭霖很干脆地喝了。 他吩咐:“收拾下行李,五日后我們回京?!?/br> “五日后,”沈策訝然,“韃靼那邊,王爺有對策了嗎?” 蕭霖冷哼:“那日我殺的韃靼首領,是韃靼的小王子,他們正在辦喪事,一年內不會來襲?!?/br> 王爺說得那樣肯定,好似手眼通天,在韃靼那邊已經埋了內jian一樣。沈策驚懼地看著他,總覺得王爺醒來后,變得讓人不太適應。 蕭霖同樣也在看沈策,對著這位跟了他有十年的下屬,他艱難地張了張嘴:“阿策?!?/br> 忽然被這樣稱呼,沈策情不自禁跪地:“王爺?!?/br> “你剛從軍,就跟著我。本王自問,待你不薄?!笔捔貙ι纤难劬?,一字字道。 沈策道:“末將對王爺誓死效忠?!?/br> 蕭霖一笑,他的眼里裝著一些沉甸甸的東西,他伸出手,略過床畔,輕輕地拍了拍沈策的肩,低聲道:“本王會永遠記著你這句話,希望你也一樣?!?/br> 他的聲音沙啞,乍一聽和平時有些差別,但再聽時,似乎又與原來相同。 沈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只是弄不清楚,這一切為何會忽然多了這么一個源頭。 他叩首:“末將謹記?!?/br> “行了,你下去收拾?!笔捔卣f。 看在十年的兄弟情上,看在沈策幾次為他奮不顧身的拼命上,他給了他又一次機會。 而能不能抓住,就真的看沈策的命了。 沈策卻不知王爺正在想這些,他拿著蕭霖喝完的空藥碗,邊走邊退。 不時打量王爺幾眼,見王爺閉上眼開始小憩,他心里的疑惑,卻變得更重了。 就在他快要退出房間時,蕭霖忽然張開眼,想起了什么似的,說:“你把姜夫人寄來的下飯菜拿一部分給我,再拿一部分,分給將士們?!?/br> 他目光溫柔,面帶笑容,分明是十分享受的樣子,與之前對待姜淮姻的態度相差無幾。 沈策這才微微放下一些心——至少王爺腦子沒燒壞。 也許是第一次收到夫人的信,所以才有些激動吧?沈策猜想,他連忙拿小碗,捧了一部分來。 蕭霖直接干著吃了一些。 味道咸辣可口,甚至帶點rou味兒,手藝確實勝過軍中的廚子。 有女人關心真好,蕭霖心滿意足地想。 五日后,蕭霖交給了慕容英一份新的布防圖,同時囑咐他加緊練兵,他們與韃靼,遲早還有一戰。 慕容英自然遵旨。 事后,蕭霖便帶著郭明禮和沈策幾人,連日連夜地趕回了京城。 他從沒有哪一刻這么歸心似箭。 真想一口氣飛回王府,將滿滿抱個滿懷。 第33章 患得 蕭霖回京的時候, 尚不到他與姜淮姻約定的一月之期。 他既沒向京中傳信,也沒提前通知魏管家, 所以闔府上下真不知道他今天回。 不巧的是, 姜淮娡的商鋪明日正式經營。 因此,淮姻剛約上了姜淮娡一起去鼓搗些繡品,導致蕭霖到家的時候, 她正好去了大地街, 不在府上。 見不到佳人,滿滿的思念落了空, 不得不說,蕭霖感到非常失落。 換下軍裝之后,按理,他要先進宮復命。 只好等見完了皇帝, 再將那活蹦亂跳的女人帶回王府, 好好管束一下。 蕭乾下午批完奏折,特地留出了時間來見蕭霖。 丁榮殺民冒功的事情依舊給滿朝文武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他們一是為丁榮的罪大惡極,二也是,為皇上和蕭霖對此事太過嚴峻的處理方法。 蕭乾叫了蕭霖來,又將丁榮的事情細細過問一遍,蕭霖一一答了。 “這事兒, 朕知道你沒錯,若是朕在那兒, 也會用與你一樣的手段?!笔捛f。 蕭霖也沒覺得自己錯了,他頷首:“謝皇上理解?!?/br> 蕭乾頓了頓, 方道:“不過此事,可一不可二。為你私自處理八名大將的事情,朝上有不少御史彈劾你,朕彈壓他們,費了許多功夫?!?/br> 蕭霖皺眉說:“丁榮一事,是事出緊急?;噬系囊馑?,臣明白?!?/br> 當日趙御史的話,在那時候確實沒對蕭乾造成多少影響??墒菍Χs惱怒過后,蕭乾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他對蕭霖,莫非就真的一點點的疑心都沒有嗎? 坐在帝位上的人,心思本就重,蕭乾也一樣。他不可能真的放下權柄給哪一個人,也受不了任何一個人的名聲,在他之上。 對親兒子如此,對親弟也如此。 蕭霖說:“還有一事,臣忘記稟報圣上?!?/br> 他微微抬頭,看了眼蕭乾的神色,方才繼續道:“山兒那孩子,在臣出征前曾說,等他再大些,愿意追隨臣戰場殺敵?!?/br> “山兒,”蕭乾眉頭一擰,他無聲嘆了口氣,“山兒如今也大了,有十二歲了吧?!?/br> “今年年初滿的十二?!笔捔匾话逡谎鄞?。 蕭一山十二歲,證明那個女人走了也有十多年了。 蕭乾沉默地靠在龍椅上,呼出一聲長長的郁氣:“是朕對不起他?!?/br> “你與他相處時間最久,朕問你,”蕭乾盯著臺階下站著的蕭霖,沉聲問,“他的性子和文武功夫,是更像朕,還是更像胡氏?” “他生就寡言,即使在臣面前,話語也不多,這性子,更像胡氏些?!笔捔氐穆曇羟迩謇世蕪呐_下傳來,“不過,他勤勉好學,文治武功都不差,這點,更像皇上?!?/br> 蕭乾點了點頭,似乎陷進一段久遠的回憶里,他眼神飄得有些遠了:“朕并不是看不上蠻族。你皇嫂獨孤氏,身上也有鮮卑血統,朕一樣允她入主中宮為后?!?/br> “可胡氏……”蕭乾的眉峰攏在一起,他淡道,“那女人,實在狠毒太過。讓朕對山兒,不得不多生了戒心?!?/br> “朕只能辜負他?!笔捛f。 做皇帝的,總要辜負一些人。蕭乾算是明君,也算是慈父。 廢太子以巫蠱詛咒生父,無論是真是假,這事兒放在別的君王身上,絕不是圈禁那么簡單的,蕭乾他其實,對自己的親人都不差。 他唯一虧欠的,就是蕭一山,那個才年滿十二歲的孩子。 早早地被寄養在了叔父家里,沒有母親照護,也缺乏父親的疼愛,更可憐的是,他連自己身世的真相都不知道。 蕭霖說:“山兒本性純良,臣私以為,他與胡氏不同?!?/br> 聽到蕭霖的聲音,蕭乾才從那段漫長的記憶中及時回神,他微微挑了挑眉:“你若覺得好,他隨你在軍中建功立業,也是應當的。名分上,他永遠是你義子?!?/br> 蕭霖:“那臣便斗膽做主了?!?/br> “再有家宴,帶他來宮里,讓朕見見?!碑吘故亲约簝鹤?,蕭乾溫聲說。 蕭霖應聲:“是?!?/br> 這頭,蕭霖在和蕭乾討論他的私生子,那頭,淮姻正與jiejie一起挑選上好的蜀繡。 她們的母親是蜀地人,兩人從小耳濡目染,導致姐倆對蜀地的絲綢都有些研究,姜淮娡尤甚。 淮姻就不太正經了,她笑說:“阿衍哥一早就自請在商鋪里幫忙,我瞧著他比付明,要好上太多?!?/br> “滿滿,”姜淮娡輕捏了一下她的手,“這事兒你不提,我也要與你說道說道?!?/br> “宋衍是三元出身,又得首輔看重。我是和離過的人,失了清白不說,還比他要大上一歲,”姜淮娡搖頭喟嘆,“若以前爹在,他做主,替我許了宋衍,也是無妨的。但如今,憑我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