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說起來, 甄母對甄靈說的這些事有多半是她自己后來猜的。

    當年自從甄靈回家，她一心撲在甄靈身上, 什么綁匪, 贖金, 報警這一切事務都是甄山岳一手cao辦的。

    后來她回到老家, 才聽說了霍子琪的事情, 實在是死的太慘，老家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主要還是兇手一直沒抓到。

    甄母知道后, 再一猜, 結合之前丈夫種種奇怪的行為與反應，心下便有數了。

    夫妻倆一致默契的選擇了沉默，這件事捂到了現在, 這些年不是沒有愧疚和擔憂的，本來想去補償那家人, 但后來聽說那家人也不見了，想找也找不到。

    誰成想過了十幾年，竟然找上了甄靈！

    甄母是又驚又怕, 擔心對方存心報復，畢竟那死去的女孩是帶甄靈受罪，她現在只有甄靈了，是真的怕！

    “靈靈，你聽媽的話, 千萬別管這件事，離那人遠遠的！”甄母死死地攥住甄靈的手，眼底迸發出母狼護崽的保護欲，“那家人應該不會知道這件事，連警察都不知道，你一定要保密，要記得，這是在保你自己的命！”

    “媽，我明白你的心，”甄靈輕攬住甄母的肩頭，靠在她身上，“從小到大，你和爸爸就教我誠實懂理，正直善良，不能做一個見風使舵，唯利是圖的小人?！?/br>
    “爸爸在商場上見過太多的陰招，他想保護我，所以不打算讓我從商，想讓我做我喜歡的事?！?/br>
    “初中的時候，我在街上看到小偷，我叫喝住小偷，被他的同伴圍住，但我有功夫，還好只受了小傷?！?/br>
    “被偷的那個人早趁亂跑了，我當時很難過，自己見義勇為，受傷不說，連句謝謝都沒有，還有那次我扶一個奶奶，她還找我訛錢，說是我推到的她?！?/br>
    “爸爸當時帶我去醫院檢查身體，處理傷口，見我低沉，他只說，人生在世，做善事不求回報，若事事都計較同等的回報，就失了本心?！?/br>
    “在我抓住小偷，幫助老人時，心中得到的快樂與滿足就已足夠了?！?/br>
    “爸爸說，人生在世，但求無愧于心，但也不能被人欺辱?！?/br>
    “所以后來，爸爸把那個訛錢的奶奶告上了法庭，給我一個公道?！?/br>
    “我現在才明白，爸爸這樣教我，是不希望我走他的路?！闭珈`靠在mama的懷里，溫暖的味道包裹全身，就像幼年時的雛鳥般被呵護到極致，可現在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躲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小女孩了。

    她坐了起來，直直的看向mama濕潤紅腫的雙目。

    “媽，爸爸教我這么多，我想也是報著有一天，當對方找到我們時，我們不再躲避沉默，而是能夠站出來?！?/br>
    她的爸爸為了她隱忍愧疚了一生。

    她絕對不能再辜負他！

    “媽，那個女孩不該這樣慘死，兇手必須償還罪孽！我絕不能沉默！”

    “因為是我甄山岳的女兒，我必須站出來！”

    甄母被女兒眼里的堅定震懾在原地，久久的，她垂下眼眸嘆了一口氣。

    她唯一的親女兒，相貌氣質和她無一不像。

    她總覺得她的女兒像她，可直到現在才知道，女兒嬌艷的外表下存著一顆guntang堅定的心。

    像足了丈夫。

    “你到底，是姓甄啊?！闭缒肝兆≌珈`的手，鄭重的囑咐，“為了mama，你一定要小心?！?/br>
    甄靈釋然一笑，“我會的?！?/br>
    母女倆經過一場闊別許久的談話，又是談及從前不愿回首的往事，甄母是身心俱疲，甄靈是驚詫未定。

    甄靈先是安撫mama，又是哄又是保證，總算讓甄母去睡了。

    她卻是半夜睡不著，拿著幼時的照片靜坐一夜。

    清晨鳥啼聲起，手機里傳來一條微信。

    她看了又看，想從這幾個字里查出對方的情緒，但霍迦林一向言簡意賅，根本看不出什么，甄靈草草洗了個臉，因為心神不寧，不小心還把手劃了個口子，她清洗一下見不再流血就扎了個馬尾出門去了。

    酒店里兩人見面。

    很顯然，霍迦林應該也是一夜未睡，臉色微倦，但精神倒是很好。

    見到甄靈來，他淡淡一笑，問她：“昨天沒睡？”

    甄靈有點局促，抿了抿唇，“聽說了那些，怎么睡得著?！?/br>
    原來她這些年的歲月都是建立在另一個女孩的死亡之上，她怎么能安心睡覺。

    霍迦林拿出一個奶酪面包和草莓果粒汁，“猜你飯也不會吃，給你帶的?！?/br>
    甄靈有點愣，沒接他手上的早餐，猶豫一下問：“你不怪我嗎？”

    她的meimei因自己而死，她的爸爸故意隱瞞案情，如果她爸爸當時站出來，也許她meimei不會死。

    “來?！被翦攘稚斐鍪謱⒄珈`拉到自己的身邊。

    “從很久以前我就想過，我meimei的案子和你是無關的?！痹缭谒麘岩烧缟皆朗菤⒑eimei兇手的時候，他已經認真想過了。

    “昨天的事情其實并不算出乎我的意外，在查到你爸爸報警的錄音后，我已經猜出有這種可能了，昨天只是真正確定?！?/br>
    他的語氣沉穩，早將一切確定于心，不會再有任何動搖。

    “對于你父親，無論我有什么想法，或者想追問什么，都為時已晚?！被翦攘謸崦珈`柔軟的長發，低頭看著她，“但這一切都和你無關，甄靈，我希望你不要為此背負罪惡感?！?/br>
    “怎么能，要不是我爸爸……”

    “你是受害者，是幸存者，不是加害者，你要記住這一點?！被翦攘致曇艏又?。

    甄靈心神一動，心中不禁認同，又隱隱愧疚難安。

    “到底你meimei，是代我受罪……”

    “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法醫檢查我meimei的尸體時，發現早在她被綁的第一天，她就受到身體上的虐待了?！?/br>
    甄靈一愣。

    既然是虐待，就不會是那種小傷，能夠在死后推斷出時間的傷口，一定很嚴重。

    “從一開始，那群人就沒打算放人，”霍迦林的唇角緊緊抿著，“一遍遍的電話，一次次的勒索，直到吃夠了，怕被抓了，才終于肯放開牙?！?/br>
    可在那時，子琪已經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最后被扔在管道里等死，她那時連求救的力氣都沒有。

    “就和當時他們把你扔在廢棄的建筑工地一樣，你被綁著，周圍幾公里都沒有人，他們甚至不用動手，只要幾天，你就無聲無息的死了?！?/br>
    甄靈臉色一白，不怪她現在才想到這一步，主要是昨天一整晚，她內心都反復在因為連累別人死掉的愧疚煎熬，再加上擔心霍迦林知道真相后會對她產生什么樣的想法，會不會怨她恨她？

    經過昨晚一夜，她已經完全了解曾經霍迦林故意隱瞞的心情。

    她只一夜就這么難熬，霍迦林當時忍了多久？

    因此甄靈還沒想到，自己能活到現在，也是一種僥幸。

    “如果不是那個工人貪便宜想來這工地里撿漏，如果不是他發現了你，又認識你把你送回了家，你的結果不見得會比子琪好多少?！?/br>
    “直到現在，你還在怕黑，催眠也記不起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你的大腦知道，并為了保護身體不愿意讓你想起?！?/br>
    “甄靈，真正有罪的人，不是你，不是你父親，是那個殺了我meimei，折磨我全家的畜生?！?/br>
    在聽到霍迦林的寬慰時，她的心反而高高的提了起來。

    “那如果找到了殺你meimei的人呢？”

    霍迦林沉默幾秒，態度平靜，一字一頓，“我要他死?！?/br>
    甄靈張開口，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

    她沒有資格去勸慰他的。

    那個兇手綁架了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女孩，根本沒有想過放過，一直在折磨□□，甚至用女孩的痛苦進一步折磨親人以取樂。

    因為他的惡行，霍迦林的mama被刺激甚至恢復了從前的記憶，她回到了從前的生活，卻也失去了之后的家庭。

    霍迦林的父親她不了解，但最后霍迦林家破人亡，都是這個兇手所致！

    他應該付出代價！

    一命換一命，甚至不足惜。

    甄靈擔心的是，霍迦林的語氣透出的鎮定。

    他似乎已經想到了一切應對方法，但似乎并不是她希望的那條路。

    可她怎么能勸說他改變？

    畢竟失去幼妹的人是他，自小失母的人是他，家破人亡的人是他，追尋多年的人是他。

    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甄靈心疼都來不及，怎么能現在用一種高高在上姿態來勸說什么。

    殺人本就要償命。

    但甄靈不希望動手的人會是霍迦林。

    她低聲開口：“那如果你找到他——”

    “說這些還為時尚早，”霍迦林從容的將甄靈即將說的話擋了回去，“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調查的明確方向了?！?/br>
    霍迦林一開始查的都是與他家相關的嫌疑人，綁架案大多都是熟人作案，可查了這么多年沒結果，原來一開始就是錯的。

    如果從甄靈家里的方向查一定會事半功倍。

    按照甄靈之前告訴他的，當時他爸爸是突然發際得了一筆巨款，這種事知道的人不會多，就是因為知道甄山岳得了錢，對方才會起意綁架。

    所以現在重點需要排查和甄家有關的人，一下子又要牽扯十幾年前，也不是易事，但霍迦林也不打算坐以待斃。

    “我要回老家一趟?！庇行┦乱?，還是要他親自出面才方便。

    “我跟你去?！闭珈`堅定道。

    “你最好陪著你mama?！被翦攘趾驼缒敢粯?，不希望甄靈涉險。

    “我也只是去調查，很快就會回來?！?/br>
    “可萬一你一下子抓到了呢？”甄靈是比較相信這種事的，有時候真相就是一葉障目，撥開了眼前的云，距離真相也不遠了。

    “你不是說兇手起碼是兩個人，萬一碰上了怎么辦？”甄靈拽著霍迦林的衣服，握了握拳，“我們兩個人，而且我還有功夫，可以當三個人用！”

    霍迦林禁不住莞爾，“你當是約架打仗嗎？”

    其實，甄靈是要去看著他，她心底不安，總覺得不能放霍迦林一個人。

    甄靈拿出殺手锏：“約法三章，你這么快就忘記第二條了嗎？”

    提起這個，霍迦林就沒轍了，“好吧，但你要聽話?！?/br>
    “是你聽我話?！闭珈`嚴肅的糾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