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凜笑著走過去，指了指表盤：“十一點二十五分。何姐，我們約的是十二點吧?！?/br>
    何妍收回打量墨里的目光，沒好氣地瞪了燕凜一眼。

    “是啊，約到十二點你們兩個居然十一點半就來了，現在的年輕人，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闭挿丛挾甲屗粋€人說了。

    墨里默默地坐在小巧的茶桌一旁，他覺得他好像是棋逢對手了。

    第79章

    三個人分座在茶桌的三面，樣式仿古的紅木桌上已經擺上了三杯清茗，在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綠玉杯中散發著裊裊白霧。

    何玫那一雙犀利的眼睛細致地打量著墨里，從五官到臉型，從身高體形到舉止神態，從氣質到眼神，從皮膚是否細膩到頭發絲是否烏黑潤澤。

    觀察下來的結果，令她十分滿意。

    “非常不錯，只看外形，是上上品?！焙蚊底詈蠼o出評價。

    墨里聽了卻差點一口水嗆著自己。

    上上品算是什么評價？燕凜準備把他當古董賣給這個女人了還是怎么個意思？

    何玫還在對他評頭論足：“長相滿分，身高適中，氣質干凈，眼神透亮?？梢陨倌暌部梢郧嗄?，從資質上來說，堪稱完美，無可挑剔。燕凜，你從哪找來的這么一個寶貝?！?/br>
    墨里努力坐直身體，沉穩如山，實際上簡直如坐針氈。

    他不是沒有經受過褒揚的人，事實上他從小就在許多人的追捧欽慕中長大。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被眼前這個眉梢眼角都透露著精明干練的女人用一副理智冷酷的口吻這樣夸獎，讓他依稀有種被狩獵者盯上的感覺。

    墨里把目光投向燕凜，燕凜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向何玫笑道：“墨班主是我制作的綜藝節目一手捧紅的人，我很重視。到現在為止國色節目雖然收視不錯，但是一直沒再出現過這么有話題度的人物，墨班主現在幾乎是這檔節目的代表人物。何姐這樣有效率的人，我不信你來見面之前沒有查清楚他的底細。怎么樣何姐，這顆明珠可還合您心意？值不值得您再一次出山，來親手打磨一下這顆璞玉？”

    何玫“金盆洗手”離開經紀人行業當上女企業家之后，也曾重cao舊業，親自帶過一個女藝人，如今那個女藝人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影后級人物，圈中地位穩如泰山，國民度碾壓一眾大花小生小鮮rou，是真正有著票房號召力的頂級演員。

    何玫挑了挑眉頭，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微微一笑。

    “我的確查過。我很佩服墨班主為家族傳承藝術所做的努力，我也很欣賞墨班主戲曲表演的風姿?？催^墨班主的各種表演和視頻記錄之后，我非常能夠理解粉粉黑黑對于你愛也瘋狂恨也瘋狂的心情。墨班主的熱度體質堪稱天賦之資，這是一個非常有利的優勢，所以稍微借力就可以平步青云。但是恕我直言，如果一直按照你過去一年的工作規劃走，最遲到今年，你就要成為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了?！?/br>
    墨里眨了眨眼，抬手捂住胸口。

    “我去年的工作規劃很有問題？”

    何玫放下茶杯，肯定地一點頭。

    墨里看向燕凜。他去年的工作，基本都是這位業界龍頭家的小開決定的啊。

    燕凜掩飾地咳了一聲，擺出一副好學的姿態。

    “何姐，愿聞其詳?！?/br>
    何玫撇了他二人一眼：“綜藝節目，是初步積累名氣打開了局面。后來拍了幾本時尚雜志，主題多半都和綜藝節目的性質脫不開關系，可以說是借著之前的東風準備叩擊時尚資源的大門。再之后就只有一個快消代言了。雖然也有年關將至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其他工作的緣故，但是綜合來看，是準備吃綜藝人氣賺快錢的路子。給你接工作的人是不是沒見過錢？”

    篤——篤——

    墨里和給他接工作的金主爸爸同時膝蓋中了一箭。

    “誠然墨班主資質絕佳，但是中國那么大，每年都有無數俊男美女投身于這個巨大的名利場。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好好努力的話，名利機遇不會永遠從天而降落在你的頭上啊?！?/br>
    燕凜笑了笑：“多謝何姐指點迷津。何姐既然這么認真地研究過墨班主去年的工作，所以，您是準備再次出山了？”

    何玫也是一笑：“當然。這么好的苗子，我不接還要便宜了誰去？！其實我在網上看了幾個視頻之后就準備接手了，這一次見見真人，果然沒讓我失望?！?/br>
    無論是那一出出狐仙戲中飄渺出塵的邪妖仙子，還是身穿唐裝優雅祭神一呼百應的年輕班主，何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難以放下這顆絕佳的仙草幼苗了。

    她相信經過她的帶領調教，這顆幼苗一定會找成一顆參天大樹，為她的職業生涯再添一筆傳奇的光輝履歷。

    “何姐慧眼識英才，我相信墨班主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毖鄤C起身，十分鄭重地與何玫握手相慶。

    “墨里，以后何姐就是你御用經紀人了，這可是圈內多少人艷羨不來的際遇?！毖鄤C笑著道。

    墨里自然不會辜負燕凜的一片好意，同樣客套地與何玫握手致意。其實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墨里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會被人“退貨”的可能。從小到大，除了在墨家班的解散一事上他曾有過無能為力的困窘，那其中還帶著點歷史的宿命，不是他一介凡人能夠獨自抗衡的。其他的時候還沒有人能夠當面拒絕他。

    燕凜微笑地站在一旁，何玫說墨里“不好好努力的話名利機遇不會永遠從天而降”，有沒有想過她也是墨里“從天而降”的機遇之一呢？

    何玫這個經紀人走馬上任之后，墨里馬上就感受到了和周飛在時完全不一樣的工作狀態。

    何玫有自己的工作室，在高檔寫字樓里占據了一層空間。她的工作室培養了幾個經紀人，又簽了幾個圈中新人，手下還有一幫從宣傳到營銷的人才。

    和何玫簽過代理合同之后，墨里從無組織無紀律的懶散狀態，瞬間切換到了嚴苛的工作狀態。暫時還沒有通告和工作，何玫仍舊給他制定了嚴格的作息時間表，何時起床何時睡覺何時健身何時保養，表格列得十分嚴格細致。

    用金牌經紀人的話來說，外貌和身材就是這個圈中最有價值的籌碼，保證自己永遠光鮮亮麗是對工作的負責，也是對觀眾的尊重。就算是不需要俊美長相的實力派或者喜劇演員，就算你不美，你也得保證自己讓觀眾看著順眼，就算丑也要丑得賞心悅目，絕不能丑得猥瑣惹人生厭。這可能是比靠臉的偶像派還要艱深的工作。

    總之，對所有藝人來說，臉是第一位的。

    墨里相當配合經紀人的工作，在連續幾個星期的調養下，原本就俊美出挑的長相越發光彩照人。能不能讓觀眾感到誠意暫且不說，燕大少在初春的寒冷天氣里沖冷水澡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他的微博也不能再隨心所欲，除了他自己掌握著密碼，還有一個專人替他打理。墨里自己不太發東西，那管著他微博的小姑娘就時不時地給他發一小段不知所云的文字，讓他配上照片發表出去。

    墨里對這些無可無不可，讓發什么就發什么。只是微博下面的粉絲似乎很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同，排著隊地叫嚷不要工作室打理微博，情愿守著荒得長草的微博，偶爾發一條大家知道是偶像本人發的就很滿意了。

    “粉絲的話聽聽就好?！焙蚊颠@樣解釋，“沒有暴光就沒有熱度，這是圈內第一真理?，F在還沒有工作出來，你就得先發些自拍維持一下?！痹僬f墨里那張臉拍出去就是熱度，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可惜。

    果不其然，發了幾條微博之后，墨里明顯能夠感覺到比往常熱鬧多了。

    何玫還在多方給他聯絡資源，墨里就把手頭現有的兩個試鏡邀請交給經紀人。

    一個就是燕凜給他拿來的方導的電影，一個卻是董升正在拍的一部古裝劇的客串角色。

    方導的那部電影還沒個影子，何玫暫時放到一邊，先看的是董升聯系的那個角色。

    董升在拍的古裝劇是現在量產的那種仙俠類喜劇，面向的觀眾群體不是小姑娘而是主婦阿姨，嘻嘻哈哈輕松不燒腦，也沒有什么深度。

    何玫有些皺眉，這樣的劇她并不看好，墨里還沒有影視作品，第一部 先演這種劇，萬一給觀眾留下一個爛片角色的印象，那真是天姿國色也救不了了。

    “你想演？”何玫皺眉看著墨里。

    墨里當然想演，他現在急需要用錢，不想錯過任可一個賺錢的機會。他一心要將狐仙戲搬上各大劇院的舞臺，如果仍舊是一桌一椅就開唱的簡單戲曲形式，巡演的花費也不算巨額，他還不至于那么緊迫。

    只是狐仙戲的布置其實可以很復雜，很夢幻，那樣才能更大程度地還原戲本中的傳奇綺麗。既然他想要面向更廣大的觀眾群體，自然要把墨家班最美的一面呈現在觀眾面前。

    聲光舞美，復雜的布景，弟子們的起居排練，到處都需要用錢。

    第80章

    墨里明顯想接，就算不為了掙錢，也為了和董升的交情。

    他踏足娛樂圈之后，最先認識的圈內人就是國色節目的幾個嘉賓，但是六個人有五個連萍水相逢都不算，女嘉賓不用說，節目里墨班主墨師父叫得親熱，出了節目就成陌路人了，劉沐沐在播出期間草了一把粉絲人設，現在早把那個人設拋到爪哇國去了。柳琦華和林顏兩個人見了他也跟不認識似的，只有一個董升很是自來熟，雖然不經常聯系，一聯系起來反而很是熟絡。

    董升找他的時候，也說是想到他除了幾個廣告雜志就沒有什么作品，眼前有個人設還不錯相當符合他的氣質的角色，問他有沒有時間要不要來客串一下。

    何玫想了想，卻搖頭道：“不行，我不同意?！?/br>
    “為什么？”墨里眉頭一皺，“不過就是一個客串的角色，并不需要很長時間?！?/br>
    “你想接這個角色，難道不關注一下這部戲已經在s衛視播出了一部分？這個角色是補拍的?！焙蚊捣路饹]有看到他的不滿，只是敲著他遞上來的劇本，淡淡地說道。

    墨里根本不看電視劇，家里的電視常年被燕凜鎖定新聞頻道，其他空閑時間都用來復習功課了，他的確沒看過這個劇。董升和他提過是救急補拍，具體的他也沒有問。

    “呃，補拍也沒有什么吧——”

    何玫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補拍還不是問題，但是這個角色本來是柳琦華演的，不知道他和劇組之間出了什么問題，拍好的戲分反而要全部刪掉換人重拍。他的劇照都有了，你這個時候頂上去，吃力不討好。所以，這個工作我們不接?！?/br>
    何玫完全公事公辦，沒有商量的余地。就算是燕凜介紹來的，燕凜的面子也只到簽合同為止，后面的事情，何玫亁綱獨斷，相當霸道。

    墨里有點郁悶，何玫繼續道：“你不用覺得委屈，這都是為你好。燕少介紹你給我是看重你的意思，他想把你打造成國色芳華的長久招牌，能把你捧出來也是對他的助力。他那個國色芳華的節目辦得非常有意義，我很欣賞。不只是嘩眾取寵，是真心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我對你的定位也不只是一個快餐式的娛樂明星，更加不能急功近利。你過去一年的工作雖然乏善可陳，但有一點做得很好，維持住了國色芳華節目給你的定位，現在更加不能掉鏈子了?！彼褎”就苹啬锸种?，“所以，乖乖聽話就對了，墨大美人?！?/br>
    墨里收回劇本，沒想到工作沒接成，卻聽到這位女強人對燕凜的超高評價。

    不過墨里覺得何玫高估了燕凜在藝術方面的追求，如果不是為了他，燕凜本身應該是對商業更有興趣。燕凜涉足演藝界的出發點是為了捧他，這一點毫無疑問，甚至為了他的職業方向還跟他家里鬧了點不愉快。別人捧明星多半是砸錢拍戲帶資進組什么的，他卻做出了一檔贊譽相當高的被各大主流媒體紛紛稱贊的文化綜藝。因為他的節目太成功太有誠意了，反而誰都不會多想他是為了某一個人。

    不然以網上有些人三番兩次爆料他和墨里的“親密關系”，墨里還是他節目的第一個主題人物，但凡這檔節目不是那么立意高大上而且人氣相當高，只怕各種不堪的流言早就滿天飛了。

    至少到現在傳言仍舊是小部分人的惡意娛樂，還沒有人當成真的去相信。

    所以這就是他大少爺為了“潛規則”一不小心做成了一番事業……連何玫這樣的人都沒看出貓膩來。

    這大概就是學霸級選手的特點，就算是為了潛規則人家也要把本職工作做到極致……惹不起惹不起。

    不管怎么樣，他這個戲是接不成了，何玫都準備為燕大少爺的事業增光添色了，他難道還能拖自己男朋友的后腿？墨里只能給董升回了個消息，遺憾地拒絕了。

    墨里覺得很抱歉，董升卻安慰他道：“沒事沒事，墨班主，你不用道歉。唉，我本來還想怎么跟你說呢，我一開始沒有打聽清楚，后來聽說了一些事情，就不希望你來了，又怕你多心。你自己決定不接了倒是好事?！?/br>
    墨里很疑惑：“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就算是有柳琦華演了這個角色在先，現在他不演了要換人，也不至于這個角色就成了洪水猛獸了吧？

    董升人長得很男子漢，也是個八卦的，聽墨里問，就沒忍住一腔八卦的熱情。

    “嗨，還不是圈里見怪不怪的那點桃色事情。柳琦華去年比較倒霉，好幾個工作都莫名其妙地黃了，他經紀人漸漸對他也不上心了。他不知道怎么認識了這部戲的制片人，勾勾纏了一陣子就上了這個戲。雖然不是主角人設卻非常好，是專門找編劇給他寫的。沒想到戲剛拍完要播他就跟制片人吹了另投高枝去了，拒說又混上幾個好片子。我們這個制片人氣不過，拼著刪了重新找人演也不想讓柳琦華占這個便宜。這個角色等于為柳琦華量身定制的，要是因為我的緣故找你來填坑，那成什么了？我真是險些干了壞事。該說抱歉的是我，墨班主?！?/br>
    墨里聽得兩眼蚊香，柳琦華和制片人？這就是所謂的潛規則了啊……這種傳說中的事卻發生在他認識的人身上，墨里進圈這么久，仿佛到此時才突然感到一絲人間真實。

    過去一年他和周飛簡直像過家家一樣，等著餡餅砸到嘴里，實際上這個名利場哪有那么多光明夢幻，殘酷的競爭才是它的常態……

    董升還在八卦：“要我說制片人也是小氣，人家都跟了你幾個月了，上個好角色能怎么了？非要刪了重來，瞎折騰?！?/br>
    墨里也為柳琦華感到可惜。他看過劇本，角色是真的很不錯，一定能得觀眾喜愛，因為這種事就刪了他的戲分，的確是……一言難盡。

    “不多說了，你知道這件事就成了?！币皇悄锉凰麪砍哆M來，他也不會對墨里說那么多，“你這次不來就對了。不過墨班主也該抓抓緊，人氣不等人，趕緊接幾個好角色是要緊事，要是有機會我也會幫你留意著的?！?/br>
    董升說得十分大氣，其實他自己也只是在師奶片里轉悠，雖然不缺主角演，但是他認為的好機會，何玫多半是看不上的。

    但是不管怎么樣，墨里承他的情。

    墨里感慨了一番柳琦華的遭遇，想當年他連個網紅都不算，只是在天涯上剛剛有個樓的時候，柳琦華就已經是很名氣的年輕藝人了，柳琦華的粉絲還在他的樓里鬧亂了一把。后來在國色芳華節目里的相處，柳琦華也是相當有傲氣主見的，才華也是有的，在墨里看來，至少比那個擔著才子之名的創作歌手林顏要有才。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么些年，他竟然要靠潛規則才能拿到工作了。墨里心里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

    要是他知道去年柳琦華黃掉的幾個工作都是因為燕凜的手筆，而燕凜之所以生氣卻是因為柳琦華對他的流言攻擊，恐怕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了。

    他的經紀人并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感慨的時間，剛剛否定了董升帶來的工作機會，何玫就把兩份劇本擺在了他的面前。

    “兩個劇本，一個是林導的大型歷史劇，一個是網絡大ip改編的長篇仙俠劇?！焙蚊颠€算沒有霸道到底，給了他選擇的余地，“你在國色欄目的起點的確很好，現在你的形象非常正面，就算基本沒有作品，給人的印象普遍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可能和你的班主身份也有關系。這點很不錯，給我省了不少力氣?！?/br>
    何玫不得不承認，這一屆簡直是她帶得最容易的一屆。就算是目前成績最亮眼地位最高的某影后，當年為了她的資源，她這個經紀人沒少動用人脈處處奉承賠笑，到了墨里這里，只消稍一接觸，對方往往都愿意伸出橄欖枝，至少愿意給一個公平嘗試的機會。

    也不知道是誰給墨里的定位，高嶺之花簡直太特么棒了，最重要的是不只讓觀眾信了，連業內也信才是最牛的。

    “哪個片酬多點？”此時那個讓人信服的高嶺之花坐在她的對面，一個直球拋出了一個一點也不高冷的問題，何玫簡直要忍不住沒氣質的白眼了。

    “什么毛病，鉆錢眼里可還行？！”何玫忍不住訓斥，“你有這么缺錢么？”

    能把這么個財迷塑造出一個高冷人設，國色的導演也是相當厲害了?；蛘呙髅魇莻€財迷卻硬是讓人信服他是一朵高嶺之花，這也是一種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