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也是個戲精，墨里暗暗吐槽。

    “墨班主，小心腳下樓梯?！币坏罍睾偷穆曇敉蝗辉诙呿懫?，墨里被他嚇了一跳，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滾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袖，從對方的手心里傳到他的皮膚上。

    “小心?！毖鄤C不知何時又和他走在了一起，此時一手扶住他，居高臨下的臉上帶著關切的神色。

    墨老班主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這位燕少爺對他的兒子是不是有點關心太過了？

    墨老班主古舊的世界里沒有霸道總裁要娶我兒子的離奇故事，他卻深諳一句古話，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呵呵，燕總不用管他。阿貍皮實慣了，毛手毛腳的跌一下也讓他長長記性。沒那么嬌慣?！蹦习嘀鞴麛鄼M在兩人中間，“燕總快請上包間，阿貍，還不去跟魯嬸說一聲，好好整一桌好酒好菜來！這么晚了，讓客人餓著肚子談事兒像什么話！”

    墨里郁悶地搓著手臂，應了一聲，轉身往樓下走去。

    燕凜笑了笑：“墨老班主請?！?/br>
    墨里從后臺繞到廚房，請魯嬸給客人做幾道菜。他也不想再回包間，就在廚房里給魯嬸打下手，削削土豆剝幾顆蒜。

    魯嬸手腳麻利，菜做得很快，劉大軍剛跟燕凜客套了一個來回，菜就快上齊了。

    “把小班主請過來吧?！毖鄤C道，又指著宋陸明向眾人解釋，“這一次來墨縣我不是主角，主要是為宋老師的新節目做實地考察來的。有些事最好請小班主來跟宋老師當面談談?！?/br>
    宋陸明笑著跟眾人打招呼，心里卻把燕凜罵了一遍。

    他總算看出來了，燕凜哪有什么發揚祖國傳統文化的高尚節cao，他分明是泡妞來的，還偏要扯上他這張偉光正的虎皮。

    這人蔫兒壞，把所有人都騙了。說什么年少有為，還不是跟那些投資商一個德行，他想潛規則人家是怎么著？

    看著一迭聲吩咐人去叫小班主的墨老班主，宋陸明不由得心升同情。

    當著別人老爹的面兒泡人家寶貝兒子，燕大少還能更囂張一些嗎？

    他在圈里也算老資歷了，潛規則這種事見怪不怪，不過大多都是富商包養女明星富婆勾搭小鮮rou，沖著同性下手的，聽說過沒見過。

    墨里再進門的時候，宋陸明不由得更加仔細地打量起他。

    淡藍色的長袖t恤，簡簡單單的牛仔褲，穿著十分清爽樸素，卻更突顯本真容顏。

    剛才在院子外頭烏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此時細看，見慣了俊男美女的宋陸明也不由得驚艷了一把。

    這個孩子長相自然是極好的，但卻不單是好看，他不需要刻意就自然散發出來的一種氣質，輕易就能惹人迷戀。

    如果燕凜想捧他，宋陸明敢打包票，他絕對是最容易捧的那一類人。有些人天生就易惹人瘋狂，對于明星來說這也是一種天賦。

    能被深空影業的太子看上果然是有資本的。

    宋陸明看著墨里入座，在墨老班主的介紹下，先跟他打了個招呼。

    墨里倒了一杯酒，又給宋陸明滿上，客套了幾句，一起干了一杯，這就算是相識了。

    看著墨里期待的眼神，宋陸明也不好意思再往歪處想，先把正事談起來。

    他將和燕凜討論出來的關于節目的初步設想在酒桌上大致講解了一遍，劉大軍等人聽得云里霧里，盡力在臉上掛著感興趣的表情，墨里和墨老班主卻是十分高興。

    “我們做這個節目的初衷，就是希望能把像墨家戲這樣優秀的傳統文化更廣泛地推廣開去，讓更多人了解它，接觸它，為更多傳統藝術提供更廣闊的土壤。當然，這些想法很大一部分都是燕少的構思?！彼侮懨鞑煌ヒ幌?，畢竟出錢的是大爺，何況的確是燕凜定下的節目基調，雖然現在看還是一臉撲街相。

    墨老班主自然對燕凜大加贊揚，年少有為虎父無犬子，夸人套話大放送。墨里只是微笑地坐著不多說話，根本沒有要恭維誰的意思，就連他們縣長奉承燕大少的同時還不忘跟他客套客套，他也受之坦然。

    宋陸明無法想象這樣的人被燕大少潛規則成功會是什么樣子。見慣了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在金主面前的乖巧獻媚，他竟然無法想象這個少年低聲下氣的模樣。

    一直到飯局結束，燕凜也沒有跟墨里說上一句話。

    到了要走的時候，燕凜才跟墨老班主道：“明天開始我們制作組的成員要馬上開始調研工作，時間很緊，貴戲班最好能派一個十分了解墨家戲的人跟著制作組一起工作?！?/br>
    墨里皺眉看向自己父親。十分了解墨家戲的人，那還能有誰？

    “燕總和宋導要是不嫌棄我這一把老骨頭，在下愿效犬馬之勞?！蹦习嘀饕荒樁研Φ?。

    燕凜：“……”

    宋陸明差點笑出聲來。

    “老班主年事已高，制作組工作強度很大，還是年輕人好一些?！毖鄤C面不改色地勸解。

    墨老班主才無所謂工作強度大不大，再大能大得過他們下鄉演出的時候沒日沒夜地唱戲趕路？這些年輕人哪，正經做點工作就說強度大，根本不懂什么叫討生活。

    看著精神矍鑠紅光滿面的老人跟心懷不軌的燕大少拍著胸脯堅持參與，宋陸明憋笑憋得腸子快打結。

    最終燕大少也沒能把人家兒子誑到身邊。

    燕凜坐上回酒店的車，望著窗外一片烏黑的鄉間小公路，眉頭鎖得死緊。

    宋陸明想以長輩的身份勸慰幾句，又覺得不該多管閑事。

    這是燕周要發愁的事，他連自己的女兒都管不好，哪里輪得到他管別人的兒子。

    至少燕凜對待工作還是極其負責的，并不會為了捧誰就亂來，而且給了他極大的自主權。

    第二天兩人就開始調研工作，主要是搜集一些墨家戲的歷史，起源一類的信息，除此之外對墨縣地區別的傳統技藝也作了一番調查。

    宋陸明要努力在這個無趣的主題上找些有趣的點子，墨老班主卻滔滔不絕地講了許多墨家班的歷史。宋陸明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但誰讓出錢的大爺愛聽，他也只能陪著聽老人講古。

    墨里在戲園準備晚上的節目，空閑時打開微博看了看，幾個粉絲剛剛上傳了昨晚的高清照片，果然有燕凜的正面照，惹來一堆人嗷嗷花癡。

    其他的還是掐架，被林珊珊炒作的負面影響還在發酵，墨里懶得看那些惡意的發言，隨便看看就關了。

    中午時分他接到一通電話，墨老班主的聲音有些興奮，連聲讓他把墨家班的老戲本帶幾本過去給制作組參考一下。

    墨里無法，只得叮囑魯伯幫忙看著節目的排練，自己去后臺箱籠里找戲本子。

    第34章

    墨里把找出來的戲本子放進書包里，帶到燕凜下榻的酒店。

    進門的時候，墨老班主還在拉著燕凜滔滔不絕，講的都是墨里從小聽到耳朵長繭的老黃歷，難得這位燕大少還能擺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不時搭個話茬，把墨老班主高興得，看燕凜比親兒子還親。

    他那個不肖兒子長大之后就再沒耐心陪孤獨的老父親說說話了。

    房間的大門沒關，燕凜一眼就看到進門的墨里，頓時笑著起身，迎到門邊。

    墨里感到一個有些壓迫的氣場向他靠近，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明明他也不矮，卻總在這個陌生的男人身上感到一股咄咄逼人的威勢，即便他總是微笑著，甚至彬彬有禮。

    他身上抗拒接近的意味如此明顯，燕凜只能停在兩米開外。

    “墨班主，快快請進?！彼苁羌澥康匾磺飞?，仿佛與生俱來的氣度，并不顯得矯揉造做。

    墨老班主在后面喊道：“阿貍來了，快點進來！還讓人家燕總出去迎你，像什么話！”

    墨里在老爹嘴里聽到最多的就是“像什么話”，根本懶得計較，側著身子繞過燕凜，走到寬敞的客廳里把書包放下。

    燕凜卻笑道：“是我們唐突了，墨班主一定很忙，還要來配合我們的工作?！?/br>
    “他忙什么，都是瞎忙！”墨老班主一揮手，“還是宋導的節目重要！阿貍，讓你帶的東西帶來了嗎？”

    墨里從包里掏出幾本線裝的老戲本，宋陸明接過去翻看了起來，面上現出一絲驚喜。

    “這些書有多少年了？”

    “不怕宋導笑話，這些戲本子也稱得上是文物了，是我爺爺那輩傳下來的，再往前連我也說不清楚還有多少年頭?！蹦嘀骱呛切Φ?。

    “很有意義，很珍貴?！彼侮懨鬟B連夸嘆。

    墨里背好書包準備退場，一回身就看到燕凜站在他身后，過近的距離讓他連退了兩步才止住，皺眉抬頭看著燕凜。

    “墨班主還請多留些時候，有些節目上的事，宋導需要和墨班主聊聊?！毖鄤C笑得從容。

    墨老班主一聽，馬上配合：“那阿貍就坐下來聽聽宋導的意見?！?/br>
    “可我還要回去準備晚上的節目?！蹦锊幌肓粝?。

    他總覺得燕凜一直刻意接近他，這讓他很不舒服。

    盡管燕凜的態度一直在禮貌的范疇，他連對劉大軍都很客氣。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呢?！蹦习嘀鞯伤?，“戲班里有魯伯看著，用不著你，你留下來好好配合燕總的工作！”

    “墨班主請坐?！毖鄤C適時指著沙發邀請他。

    墨里只能留下。

    客廳里有一條長沙發兩只單人沙發，墨老班主和宋陸明一人坐了一個單人沙發，只剩一條長的，墨里緊挨著墨老班主那頭，坐到最邊上。

    燕凜微微搖頭苦笑，也不敢往沙發中間坐，只好貼著宋陸明這邊坐下。

    墨老班主心大能跑馬，宋陸明卻感受到這別扭的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作為一個傳統的電臺節目制作人，潛規則這種事聽說得不少，但是對于其發展過程自然是無緣得見的。

    金主要都像燕少這個苦哈哈的樣子，潛規則的樂趣何在，不是花錢買罪受么。

    他這不像要潛規則人家，倒像知慕少艾。

    作為燕家獨子，卻——宋陸明不敢再想。

    “宋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盡管問吧，不是我夸口，阿貍在墨家戲班的事務上，不比我差?！蹦习嘀魇譄崆榈貜埩_。

    宋陸明笑了笑，拿起戲本正準備開講，燕凜卻先一步開口。

    “其實，這一次來墨縣，我也要向墨老和墨班主道個歉?！?/br>
    墨里終于正眼看向他。

    “幾年前因為地產開發的事，我做了一個不成熟的決定。墨家班老戲園的拆除，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想來它承載著墨家班一代一代的記憶，不是簡單的商業價值能夠道盡的?！?/br>
    決定拆除的時候他也有另外一層思慮，不想看著墨里這樣天生驕傲的少年為了一張門票曲膝討好，勉力支撐一個注定沒落的戲班。那卻不過是他“何不食rou糜”的天真設想。

    他不能理解墨里對老戲班的感情，也無從想象墨里最艱難的時候如何維持生計。

    至今他也不能想象墨里連拿出幾千塊錢租賃一間倉庫的財力都沒有，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這點錢甚至買不到他的一雙鞋。

    “我欠你們一句道歉?！毖鄤C的神情真誠坦然。

    墨老班主已經連連擺手：“都過去多久了，還提它干嘛。再說看看現在墨縣南城的發展，真把老戲園留著，我們墨家班當個釘子戶，就能有多好了？劉大軍怕是能恨死我。這都是時勢命也?，F在墨家班也挺好的！要是能搭上宋導的東風，那就更好了!”

    燕凜還在看著墨里，墨里居然也在認真點頭：“不是哪一個人的錯?！?/br>
    最錯的不過是他們的戲已經不能吸引觀眾的垂青了。既然罪魁禍首道歉了，他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

    “既然都說開了，那就沒有心結了?！彼侮懨餍Φ?，“接下來是不是該說說咱們的節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