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最后定下姃字，姃，同政字，一曰女容端莊。王沅覺得還行，于是定下男孩就叫做李珣，女孩叫做徽姃。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王沅免了眾嬪妃請安，待在椒房殿安心等待生產，在一個下著鵝毛大雪的夜晚，終于發動了，被送去產房。

    徽君在門外聽到她的痛呼聲，心中驚懼，問徽鸞，“二姐，母后不會死吧？”她已經漸漸長大，明白了一些事情，知道女人生孩子是過鬼門關，唯恐就此失去母親。

    徽鸞攬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撫她，“沒事兒，你看有御醫與穩婆在，肯定不會有事的?！?/br>
    ☆、第 136 章（捉蟲）

    136 第 136 章（捉蟲）

    雖然說著安撫meimei的話， 但徽鸞心里并沒有底。她問過乳娘周氏她的生母余皇后是因何原因過世的，周氏回答她說是余皇后是生子傷了身子，不但小皇子沒有活下來，她自己也損傷太過，所以才會年紀輕輕過世。

    徽君倚著她小聲地抽泣。李湛處理完朝政匆匆趕過來，見徽君可憐兮兮的模樣兒，抱著她說：“別怕，你跟二姐回屋子睡覺去， 父皇在這里守著?！比缓笥窒蚴谭罟鞯娜税l脾氣，眾人跪下求饒， 周乳娘與黃乳娘齊聲說：“奴婢們勸過了兩位公主， 但是公主們執意不肯， 因此不敢強求?！?/br>
    徽鸞道：“父皇，與周mama、黃mama無關，是我與徽君憂心母后， 堅決要在這里等候?！?/br>
    李湛揮手讓眾人起來，道：“看在公主的面上，這次就饒過你們?！比缓髮ε畠簜冋f：“你們在這里等著也無濟于事，反而讓你們的母后更加掛心你們，快回房歇著吧，明日早上再過來?！?/br>
    徽鸞要拉著徽君走， 徽君道：“那等母后生下弟弟或meimei， 父皇一定要讓人去告訴我與jiejie呀?！?/br>
    李湛替她擦擦眼淚，說：“父皇都記住了， 快回去歇著吧?！?/br>
    乳娘帶著她們下去，李湛則坐在產房外等候。過了不多久，公孫柔嘉也過來，行過禮后，道：“妾來晚了，陛下勿怪?！?/br>
    李湛道：“雪天路滑，你住的也遠，沒有什么可以怪罪的?！?/br>
    公孫柔嘉謝過他，然后進產房看望王沅。王沅疼著直抽氣，說不出話來。公孫柔嘉握著她的手，道：“陛下過來了，就坐在外頭?；站c徽鸞剛才還在，陛下未免嚇著她們，讓她們先回去歇息?！?/br>
    王沅忍著疼點點頭，之后又是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知疼了多久，她視線模糊，思緒都有些渙散時，終于聽到穩婆們的聲音，“生了！”

    公孫柔嘉湊在她耳邊，說：“皇后，是個小皇子，長得很像你?！?/br>
    王沅精疲力竭，只看了孩子一眼，就陷入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次日了，她喊了一聲：“春雪?！?/br>
    春雪立刻就過來，驚喜地說：“娘娘，您醒啦！”

    徽君與徽鸞忙過來，徽君說：“母后，你睡了好久，我很擔心你?！?/br>
    王沅搖搖頭，道：“母后沒事?！?/br>
    徽鸞則指著身邊的小搖籃，說：“珣弟躺在搖籃里睡覺?！?/br>
    乳娘忙將孩子抱到她身邊來，王沅看著這個孩子，心里很平靜，沒有當初生徽君時的百感交集，她摸摸他的小鼻子，然后又讓乳娘抱下去喂奶了。

    春雪將昨日徽鸞安撫徽君的事情給王沅說了，王沅看著徽鸞，笑道：“徽鸞，母后要鄭重向你道謝呢，你長大了，懂得替母后分憂了?！?/br>
    徽鸞有些不好意思，指著徽君說：“徽君太笨了，所以我就只能照看她了！”

    徽君去撓她咯吱窩，“我不笨，夫子說我最聰明了，二姐你才笨呢，夫子還說……”

    徽鸞及時地捂住她的嘴巴，“你就少說兩句話吧?！眱扇擞珠_始嘻嘻哈哈地打鬧起來。

    王沅生李珣吃足了苦頭，坐月子期間大多數時候都躺在床上，只能偶爾起來走動，李珣的滿月禮還是由著公孫柔嘉張羅。緊接著就是過年的諸多事情，公孫柔嘉依照著往年的規矩辦，忙得腳不沾地。王沅看著她有些消瘦的面容，很愧疚，道：“這幾個月真的辛苦你了?！?/br>
    公孫柔嘉一邊逗弄李珣，一邊說：“是有些累，不過能幫上你的忙，我心里是很高興的?！?/br>
    王沅拉著兒子的小手，打趣道：“珣兒這孩子沒有他jiejie徽君乖巧，我生徽君時三天后身子就恢復的差不多了，可現在都快兩個月了，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他該不會是過來討債的吧？”

    公孫柔嘉笑道：“也有可能是上輩子你曾經有恩于他，所以他這輩子投胎做你的兒子來報恩了?！?/br>
    “我呀，不需要他報恩，也對他沒有什么期許，只要他健康長大，做個正直果敢的人足矣?！?/br>
    公孫柔嘉道：“只正直果敢這四個字，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可見你對珣兒的期待還不小呢！”

    這時，春燕端著一碗藥湯過來，王沅聞到這熟悉的氣味，眉頭立刻就皺起來，道：“快拿走，我聞到這個氣味就想吐?！?/br>
    春燕把目光轉向公孫柔嘉，道：“明妃娘娘，您就勸勸我們娘娘吧?！?/br>
    公孫柔嘉則是看向王沅，王沅在她的目光下，終于端著藥碗，一飲而盡，然后嘆道：“這藥實在是太苦了，一連喝兩個月，我現在連吃飯都不香，根本沒什么胃口?！?/br>
    “老人們常說，坐月子是最關鍵的，若是沒有養好，將來才要后悔。你為著自己著想也要忍下來，好好養著，要等完全好了才行?！惫珜O柔嘉道。

    王沅苦著臉說：“知道了?！?/br>
    公孫柔嘉笑道：“幸好徽君不在，想想你平時是怎么讓她喝藥的，她要是看到了，可不得要笑話你?！?/br>
    王沅也笑道：“所以我每次喝藥時，就趁著徽君不在，不然以后都不好誆哄她?！?/br>
    兩人又談起了太子行冠禮的事情，公孫柔嘉道：“這事還得你自己來，我只能從旁協助?！?/br>
    王沅道：“陛下在建章宮為太子加冠，我這邊只需準備好賞賜名單及禮物，然后由著樊太后賜給諸卿、列侯極其夫人即可。只是冠禮之后，太子算是大人了，該給他準備姬妾，這是也需要考慮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太多，還需你協助呢，先提前向你道謝?！?/br>
    “你我之間就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了?！惫珜O柔嘉道。

    王沅很感動，在這宮里有一個真心相待的知己真是很難得的事情了，她看著兒子，道：“恂兒，看看你公孫姨姨，她也很喜歡你呢，等你長大了，要向對待自己的親身母親一樣對待她，知道嗎？”

    李珣咿咿呀呀幾句，仿佛在回答她。

    ……

    始元十五年三月，太子行冠禮，樊太后賜諸卿、列侯及其夫人，自此太子可出宮開府，設置屬官，參與朝政。王沅派遣掖庭丞、相工等人去長安附近的郡縣選姿色端麗的女子為家人子，賜給李頊為姬妾。

    她將事情安排的緊緊有條，李湛心中歡喜，賞賜了很多布帛錢財給王家。哪知王沅得知后并不見得歡喜，反而對他說：“陛下對我家的賞賜與恩寵已經夠多，過猶不及?！彼軗母赣H與兄長們看不清形勢，被陛下的恩寵迷了雙眼，從而讓王家走上萬劫不復的地步。

    李湛攬著她肩膀，故意做出傷心的樣子說道：“這本是對你的恩寵，你卻不領情，真教朕難過??！”

    王沅解釋道：“陛下對我的恩寵，我很感激，并不是不領情，只是我的家人都是普通人，若是讓他們被榮華富貴迷住眼睛，驕奢yin逸起來，那就是國之蠹蟲了?！?/br>
    李湛看著她認真地講道理，覺得她的樣子十分有意思，于是問道：“若是朕想賞賜你，那該怎么辦？”

    王沅道：“陛下該問過我的意思，然后我同意了，陛下再賞賜給我?？鬃诱f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我覺得換個說法也是對的，已所欲，勿施于人。一個人若是將自己喜歡而別人不喜歡的東西硬塞給別人，那就不是好意，而是給人添麻煩了?！?/br>
    李湛想了想，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而且你我本是夫妻，有些事情要與你共同商議?！?/br>
    他想起朝堂上的一件事情來，本想著給王沅一個驚喜，但現在還是提前說了比較好。他說：“丞相魏相上書，太子名分早已經定下，而且太子已行過冠禮，現其他皇子也應該早定名分，如此兄弟之間才能和睦相處。所以朕打算給皇子們封王?！?/br>
    王沅道：“魏丞相說的很是。太子是長兄，而弟弟們現在身上還沒有任何爵位，兄弟間差別太大，不是一件好事?！?/br>
    李湛頷首，“朕與諸卿商議過，打算封珣兒為東海王，瑞兒為中山王，瑜兒為長沙王，瑛兒為趙王?！?/br>
    東?？ふ嫉貜V闊富庶，是其他幾地之中最好的，王沅有一瞬間愣神。李湛拍拍她的手，道：“珣兒是你我之子，我不愿意委屈他，你覺得怎么樣？”

    王沅自然不會為兒子推拒他父親的好意，笑道：“那么我代珣兒向陛下道謝，謝主隆恩！”她起身拱手相拜。

    李湛將她扶起來，道：“不必多禮，等以后讓珣兒親自來謝恩?！?/br>
    過了幾日封王的圣旨下來，王沅點點兒子的鼻子，道：“珣兒，你以后就是東海王了！”

    公孫柔嘉反而有些擔憂，“珣兒恩重太盛，若是引得其他人不悅該怎么辦？”

    王沅知道她說的其他人是指太子，但她不愿意委屈恂兒，淡淡地說：“太子已是成人了，想來他是不會同僅僅幾個月的弟弟爭這些?！?/br>
    ☆、第 137 章（捉蟲）

    137 第 137 章（捉蟲）

    二皇子李瑞下了學后， 過來茝若殿給程昭儀請安。他身穿紅色錦袍，對著程昭儀作長揖，“母妃有禮?！?/br>
    程昭儀連忙扶起兒子來，“我兒免禮！”然后拉著他在身邊坐下，摩挲著他的脊背，關切地說：“怎么這就換上薄衣裳了？雖說天暖和起來了，但是早晚還是很涼的?！?/br>
    李瑞笑道：“母妃，我身子好著呢， 穿多了熱得慌?！?/br>
    程昭儀看著雖然才八歲，但長大高高壯壯， 個頭已經到了她肩膀的兒子， 很是欣慰， “瑞兒，母妃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心里不知道多開心?！?/br>
    她成為陛下嬪妃時年紀就已經不小， 現在已經過了三十五歲了，眼睛不似過去清亮，眼角地慢慢堆起細紋來，偶爾兩鬢還能發現一根銀絲。色衰愛弛，這一兩年，陛下已經很少在茝若殿留宿， 即使過來， 兩人之間除了談論瑞兒，也再也沒有什么話題可說。

    李瑞是李湛的次子， 李湛對他也十分看重，再加之母親的疼愛，因此養成了一副開朗爽快的性子。他樂呵呵地給母親說今日夫子教導了些什么，父皇帶他去騎馬，太子哥請他去府上玩。

    程昭儀嘴角含笑，聽得十分認真，有時候還問一兩句，“太子殿下的府邸是什么樣的？”

    李瑞比劃了一下，興奮地說：“非常大，比茝若殿還要大。太子哥有自己的湯沐邑，少傅、門大夫、詹事、家令等等，還能蓄養賓客，還有衛尉，可威風了！”

    程昭儀失笑，太子是國之儲君，太子屬官就相當于一個完整的小朝廷，只是與皇帝差一點罷了。

    李瑞道：“母妃，父皇封我為中山王，等我行冠禮之后，就可去中山國，到時候我也會有自己的國相、賓客、衛尉的?！?/br>
    程昭儀道：“傻孩子，你才幾歲，還有好幾年才能就藩呢，再說了中山國哪里比得上長安繁盛，你就這么想去嗎？”

    李瑞摸摸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長安雖好，但它不是我的，中山國是父皇給我的封地，以后就是我的家，我日后還可帶著母親去封地享福?！?/br>
    讀書明禮，李瑞漸漸知道自己母妃雖然貴為九嬪，但說到底只是父皇的媵妾，而等他帶著母妃去封地后，母妃就是人人尊敬的國太后，再也不必仰人鼻息。

    程昭儀拍拍兒子的背，笑道：“你有這份心意，母妃很感動。只是你現在還小，最重要的是跟著夫子好好讀書，其他的不必多想，知道嗎？”

    李瑞道：“孩兒知道了?！比缓笥謫柕溃骸澳负?，您曾經說過，孩兒還有兩個舅舅當年被流放在嶺南那里，音信全無。如今孩兒已是中山王，想請父皇出面迎兩位舅舅回長安?！?/br>
    程昭儀忙制止住兒子，“這事兒你先不要cao心，母妃早已私下派人去嶺南尋訪，等找到人之后，再做打算。你只需好好讀書，其他的事情自有母妃安排?！?/br>
    李瑞答應下來。程昭儀留著兒子用過晚膳之后，親自將他送到殿門口，看著他遠去。

    侍女綠蕊見天色暗下來，勸道：“娘娘，殿下走遠了，咱們回去吧?！?/br>
    程昭儀搭著她的手臂，慢慢往殿里走，自從兒子六歲去文思閣讀書后，就搬到掖庭東宮去住，她漸漸落下失眠的毛病，總是擔心兒子遇到不測，雖然李瑞身邊的侍奉的宮人大多是她安排的，而且每日都必須向她匯報一次，她還是覺得不安心。她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孩子了，瑞兒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綠蕊扶著程昭儀躺在榻上，給她端來一碗安神湯。程昭儀一飲而盡，然而問道：“今日陛下在哪里安歇？”

    綠蕊道：“聽說是椒房殿?！?/br>
    程昭儀嗤笑一聲，她有時候還覺得陛下是個很奇怪的人，不管是余皇后、馮皇后，還是現在的王皇后，他只是喜歡椒房殿的主人而已。王皇后在成為皇后之前，陛下也不見得對她十分喜歡，可是一旦王氏成了皇后，陛下就開始經常去椒房殿了。

    妻者，齊也，與夫齊體?？磥肀菹聦φ蘅吹梅浅Ｖ?，不然太子喪母多年，岳家又不得用，但他的地位仍然很穩固，還有東海王李珣，陛下其余諸子之中，東海王的封地最大，最富庶，可見在陛下心中這兩個兒子是與其他兒子地位不同的。

    正要不同才好，程昭儀心中暗想，她巴不得看著陛下寵愛東海王，到時候只要有人暗地里推波助瀾，她的瑞兒才有機會。

    ……

    太子府，田鏡明心情郁悶，在書房中抄書。他雖然身為太子舍人，但近來太子對他愈發冷淡，他是能感受到的。姨母所生的五皇子很得陛下寵愛，不到半歲就被封為東海王，父親心中大喜，甚至還因此喝醉了一次，但對田鏡明來說，卻是能很明顯的感覺到也就是五皇子出生后，太子才開始冷待他。

    太子有陪讀數人，其他人都是從小就伴著太子讀書，田鏡明與其他人不同，中途才過來，他是皇后之外甥，太子太傅姚彥是他的舅父，最開始太子待他很親熱，甚至引起過其他人的嫉妒，但是礙于他的身份及太子的態度，不敢挑釁，如今么，在這太子府，不說其他屬官，只說是太子身邊的太子石顯等人，已經漸漸不把他放在眼里。

    余平推開書房門走進來，譏笑一聲，“喲，這是在干嘛？”

    田鏡明不理會他，余平冷笑一聲，拿了一本書，揚長而去。余平去找了太子，直言道：“殿下，您要是不喜那田鏡明，就該回稟了陛下，讓他另謀他就。田鏡明畢竟是王皇后之外甥，留在您的身邊，若是把您的一舉一動都給他姨母說了，您將至于何地？”

    李頊嘆息道：“表弟所言不無道理，可是遣走了田鏡明，孤對太傅姚長史該做什么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