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江婺重重地點頭,表示收下他的祝福,想了想又問:“你也老大不小了呢,什么時候成家?你一個人孤單冷清的,也該找個伴了?!?/br> 他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酸澀神情,幸而她看不見。 沉默了會兒,他才道:“快了,在您之后?!?/br> 江婺聽他這樣說,以為他是有了鐘意的姑娘了,于是松了一口氣,為他高興。 從內院到大門,再大的宅子也走不了多久。江婺聽到一陣喜慶笑聲的時候,已經到了門口了。 到了鳳輿前,他將她放下來,便緩緩地退開了,站在人群之中看著她,眼神說不出來的復雜。 人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眼神復雜的看著新嫁娘…… 江婺原以為八抬大轎經夠隆重了,沒想到鳳輿是十六抬。鳳輿搖搖晃晃,她抱住玉如意想補會兒覺,然而脖子壓得酸疼,壓根睡不著。 自有奉迎使節乘馬先行,八名宮女手持鳳頭提爐引導,十六名大力太監扶輿,大內侍衛在后乘騎護從,再后面是長長的車馬隊伍,上面裝的是皇后的“嫁妝”,包括古夫人備下的、納征禮賜下的各色金貴器物。 奉迎隊伍空前盛大,萬人空巷,數十里紅妝,轟動全國,更有八方來慶。 浩浩蕩蕩的儀仗隊從皇宮正門進,表示來的是天子正妻,具與皇帝同尊并重的地位。 等她下了鳳輿,整個人又開始緊張起來。這時候已經是天黑了,宮內卻燈火通明,處處張燈結彩,喜慶非凡,一掃從前的凄清冷寂。 江婺緊繃著心神走過了一系列的儀式,整個人又累又困又餓,偏偏又被迫地清醒著。到了婚殿坐下時,她終于是大松了一口氣。 聽到禮儀女官恭請皇上挑蓋頭的聲音時,她心里開始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而一向神情淡淡的皇上,此時拿著喜桿,看著眼前的安靜等他挑蓋頭的新嫁娘,眼神也煥發出光彩來,由心發出的喜悅是無法掩蓋的。 他默默深呼吸了兩次,才伸手挑了蓋頭。 燈下新娘大妝紅服,膚如凝脂,唇如丹蔻,眉如遠山,一雙秋水明眸清澈無瑕,他不禁微微愣神,眼里閃過幾分驚艷。 江婺眼前一亮的時候,不禁抬頭看他一眼,紅衣公子果然灼灼其華,光彩照人,俊美如仙,她也不由得看愣了下,又覺得不好意思,羞紅臉低了頭。 而這嬌羞情態,越發讓他看得愣住了。 接下來是合巹禮,也就是喝交杯酒,自有宮女端了酒過來,兩只紅翡雕成的酒杯小巧玲瓏,似也沾染了這喜氣一般。 儀娘喜笑高唱:“同飲共食,結為一體!” 江婺站起來,跟他面對面地各拿了一杯酒,雖然她站著,但還是矮了他許多,他站在面前就是居高臨下似的。江婺抬眸見他眼也不眨地看著自己,她臉上越發紅了,甚至都不太敢看他。 他卻輕輕一笑,微微俯下身來遷就著她,伸臂過去糾纏住她的,無言地催著她。江婺手都有點抖,跟他手臂互纏,把酒杯湊進了唇邊,抬頭飲酒的時候,看見他異常灼亮的目光。 “咳咳!” 酒味嗆人,她有些不適地咳了咳,他立刻伸手拍撫她后背,動作輕柔。 “咳……我沒事?!苯膿u搖頭讓他不要急,臉上越發紅通通的了,看得他眼神都帶著一絲火熱的意味來。 他扶著她,兩人坐到了龍鳳喜床上。又有人端來一碗餃子給江婺,江婺接過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雖然心里早有準備,還是難吃得皺了眉,忙不迭吐回碗里了。 這餃子半生不熟,寓意多生子嗣,繁衍萬代。據說在民間還會有長輩娘子大聲問:“生不生?”新娘子還要羞澀答:“生?!辈贿^這婚禮畢竟不同,也沒人敢這樣問的,倒是免她窘迫。 不過旁邊的皇上見她皺了眉,竟然展顏一笑,十分高興的樣子。江婺看了,暗自羞惱。 好在也沒有讓她真的吃下去,這碗生餃子很快被撤了下去。 隨后便是結發了。原本該由婚后美滿的婦人替他們結發的,不過皇上并不假手他人,要親自動手。 按理說這還不到梳洗拆妝的時候,她鳳冠還不能除,不過他不忍看她難受,趁這個機會幫她把那沉甸甸的鳳冠摘下來了,看她悄悄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心里十分柔軟。 隨后他取了剪子,小心地從她發髻里拆了一縷青絲,輕柔地剪下來,又極快地剪下自己的一縷烏發,而后仔仔細細地以紅纓兩縷發絲綁在一起,又認認真真的壓在繡著龍飛鳳舞圖案的繡枕下。 過程中他的神色十分莊重,仿佛是做什么神圣的事情,虔誠極了。江婺看著他的動作,也不由得屏息。 結發完畢,帝后便坐在龍鳳喜床上吃了一碗長壽面,以求白頭偕老,福壽綿長,合和美滿。 這過程江婺還算放松,一來只有一碗面,他們只能腦袋挨著腦袋吃,稍不小心就磕到一起,傻頭傻腦的感覺,讓她不由得心底發笑;二來她餓了一天,終于可以吃到點熱乎的東西了,心情舒暢起來。 兩個人頭挨著頭吃了一碗面,倒有點溫馨和樂的感覺。 就是輕松的心情也沒持續多久,他們吃完了,宮人收拾了退下,又有宮女過來跪請他們梳洗。 江婺臉紅了。 她不要人伺候,自己進了凈室,磨磨蹭蹭地梳洗著。 磨蹭完出來一看,他已經好了,正坐在床邊等她呢。 閑雜人等通通出去了,屋里就剩了他們倆,靜悄悄的,滿目大紅顏色又讓人有種曖昧的感覺。 江婺才剛出現在凈室門口,他就轉過眼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在這樣灼熱的目光之下,江婺立刻臉紅心跳起來。 他起身走過來,抬手輕輕撫了撫她鬢邊被剪短的一縷發絲,目光越發火熱起來,然后他突然傾身,一把將江婺攔腰抱起,走向了大床,將她壓在了身下…… 洞房花燭,春光無限。 第91章 番外 帝后大婚之后,皇后終于想起了某對可憐人, 心下愧疚之余, 趕緊向皇上說了幾句。 皇上愛妻心切, 聽她說起,自然沒有意見,于是下旨賜婚, 命永安縣主唐嵐與巡查司古安兩人擇吉日完婚。又另附說明, 因兩家人丁單薄, 所得子嗣分繼古、唐兩姓, 以延續忠良血脈。 古府接到圣旨, 一人歡喜一人愁。 古安當然是喜得見牙不見眼, 古夫人聽到生下來的一半兒孫還不是自家的,心里頗有些郁悶, 又見兒子全無意見, 更加來氣。然而既然是圣上賜婚, 又畢竟是解決了兒子的終生大事, 抱孫兒一事指日可待, 總體來說也是喜事一件。 于是剛剛大出風頭嫁出皇后的古府,又張燈結彩, 熱熱鬧鬧地cao辦起來。雖比不得帝后大婚轟動,也是引得大半京城人矚目。 成親這日,高朋滿座, 歡聲笑語, 熱鬧非凡。 一品護國將軍、齊國公爺莊常與兩位新人都是自小認識, 自然也前來祝賀,還無奈地幫著新郎官擋了不少酒。 新郎官喜氣洋洋,喝得半醉,一手拿著酒杯搖搖晃晃,一手揪著好友地衣領,大著舌頭笑話他:“如今……我也成婚了,就剩你一個……孤家寡人了,哈哈!” 其實此事帝后也頗為關心,只是莊常目前并無成親想法,何況心中也沒有其他喜歡的女子,因此一直耽擱著。此時聽得古安提起,他臉色一冷,索性丟開他不再幫他擋酒,任他被灌得醉死。 只是,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都成雙成對,只余自己形單影只,說心中一點不孤獨是假的,然而又無人可訴說,晚間只能一個人借酒澆愁。只是借酒澆愁愁更愁,醒來沒有絲毫暢快之感,只有頭昏腦脹。 隔日,心情郁悶的莊常打馬從鬧市過,原本因為宿醉有些憊懶,不經意一轉眸,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容,是衛承曦。 他一愣,拉著韁繩地手不由得一緊,勒停了馬。 衛承曦一身布衣,樸實無華,以看不出從前十一公主的華麗張揚了,只是挺直的背脊和不屈的眼神,仍窺得出幾分曾經的傲氣風骨。 當然,除了她,旁邊的也全是熟人,他坐在馬上,冷眼看著。 衛承曦早就料到,在京城被熟人撞見是遲早的事情,而風水輪流轉,曾經不得她善待的人,如今每一個都比她過得要好,想來她是最落魄的一個,如過街老鼠一樣了。她也知道京城不宜久留,應該早早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尋訪一處幽靜山村住下,將此間發生的種種忘卻才好。高嬤嬤也是苦口婆心勸著她,要帶著她離開京城,再不回來。 然而衛承曦身體在幽禁的日子里變得孱弱不禁風,不得已留在京城養一段時間,身體養好了些,卻又覺心中割舍不下。 她心中記掛著的,有兩人,一是江婺,她是如此善意柔和,十年光陰里,絲毫未變,每見一次都覺得世界仍善待自己;另一人,便是莊常。 說起這個男人,曾經他忍辱負重,化名廣常,尚且不屑于她,如今他身居高位,他們身份尊卑早已天翻地覆,他更不會垂青于她了。何況兩人原本就有著前輩的仇怨。她已是不敢想他們能有什么結果了,只是午夜夢回,想的夢的仍舊是他,再也沒有別人了。 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時候,她恍然,沒有被欺騙的憤怒,心中反道“果然如此”。難怪他身上總有種青松似的傲然,若不是世家大族從小的教養熏陶,又何來如此氣質?說起來,她眼光其實不錯的。 那日她遠遠觀望了帝后大婚,她知道江婺往后貴為國母,且衛晉衡鐘情于她,沒有亂七八糟的妃子讓她糟心,此生必定順遂。她為江婺感到高興,也覺得松了一口氣,再不舍,此時也該離去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入了冬天氣寒冷,高嬤嬤年事高,身體大不如前,又為她奔波受了寒,突然就病倒了。 高嬤嬤其實是陪伴她時日最久的人,對她一番關懷猶如母親,她怎能拋下她不管?于是離開京城的計劃再次被耽擱了。 衛承曦已經熟讀了《醫藥百草》,只是不敢大意,還是請了大夫來看,見開的藥方暗合想法,沒有差錯,便出門買藥。 她并沒絲毫錢財傍身,只是高嬤嬤無兒無女,在宮中多年,倒也存下不少積蓄,不至于出現無錢買藥的窘境。 這日她裹緊了棉衣,行色匆匆,原是想著速戰速決,買了趕緊回去煎藥,沒想到在店里碰見了曾經的春雪,她是為家中幼兒抓藥。 她們不經意抬頭見了,彼此都是一愣。 春雪本性善良,倒不會為難她,驚訝過后便撇開了頭,沒再看她。衛承曦卻抿緊了唇,想起了曾經的一幕幕,只覺得心中格外煎熬。 兩人相繼取了藥,又是前后腳出了藥店的門。衛承曦抿著唇,內心躊躇,正想著是否與她道歉,原本要從旁經過的一頂華轎卻突然停了下來,車簾被掀起,露出一張嬌媚的臉龐來,帶著意外而輕蔑的笑意:“衛承曦?” 她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腳步一頓,回去看去,果然是衛承安。她目光一冷。 春雪一愣,也不由得停了下來,看著她們。 “衛承曦,沒想到你還敢留在京城?!?/br> 衛承安全然不懼她的冷臉,在轎子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笑了笑,語氣充滿了奚落,“哪曾想到,曾經風光無限的十一公主,如今竟然布衣荊釵呢?我差點兒沒認出來?!?/br> 衛承曦只是冷然看她一眼,并不想與她說話,轉身就要走。 然而衛承安一揮手,護衛們便把她圍起來了。 衛承曦停下腳步,挺直了背脊,緩緩回頭,冷冷地盯著衛承安,“你想干什么?” 衛承安勾唇一笑,卻語帶惡意:“十一meimei如今的樣子,讓我憶起了從前宮里的時候……” 春雪看出九公主不懷好意,眉間一蹙,竟然想上前替她說話,然而她又猛地想起,曾經自己是如何出宮的來,她臉色一白。 她心里怔怔道,那是九公主,又是少將軍之妻,她一介平民,如何惹得起?就像她當時惹不起十一公主一樣。如今,她被如何刁難,也是她罪有應得了…… 春雪再不想管,低下頭悄然退開了幾步,退到了人群之中。 街上因著變故堵了起來,然而看那車馬護衛都知道是貴人,不好抱怨,只好圍著看起了熱鬧。 莊常冷眼看了許久,看到九公主的護衛要動手時,終于輕輕一扯韁繩,打馬往前走了幾步,伴隨著達達的馬蹄聲出現在這幾人面前。 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冷峻,沒有人會忽視他,一出現大家都忍不住抬頭去看,待看清了,均是臉色一變。 以如今莊常的身份地位,除了帝后,沒有第三人能令他低頭的了。是以,連九公主氣勢都矮了他幾分,畢竟她的丈夫說起來還是莊常麾下的將領。 莊常先是只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一旁,站得極為筆直的衛承曦。 衛承曦知道他來了,卻不敢抬頭看他,只是低頭站著,手中捏著藥包的手指攢地發白,一言不發。 莊常抬頭看了一眼衛承安,面無表情地開口:“九公主這是在做什么?” 他雖然口稱公主,但是神態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甚至連馬都沒有下,地位高下一目了然。莊常出生莊家,骨子里的傲氣一絲不少,平日里在身上身邊不顯罷了,此時看去,眾人莫不心驚。 衛承安臉色很不好,卻只能僵硬地笑笑:“沒什么,見了故人,敘話兩句罷了?!?/br> 莊常哦了一聲,繼而打馬往旁邊走過。大家以為他就這么走了,雖然莫名而來,莫名而去,也紛紛松了一口氣,就連衛承曦也是這樣認為的。 甚至她見他往這邊來,還要往旁邊退開兩步,免得阻礙他。 不想未及行動,他突然俯身下來,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稍一用力,便將她拉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