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此時,睡在大門邊的廣常突地睜開了眼,一雙眼在黑暗中仿佛虎豹般透出銳利精光。 他悄無聲息地起了來,從墻邊縫隙里往外看了一眼,待看清外邊的人,不禁心里一震。 他輕手輕腳出了門房,黑暗中輕盈而快速地穿過了園子,到了內院,指節扣在門棱上,輕輕敲了三下,而后推門而入。 里邊的人已經醒來,看過來的眼里,既清明又冷靜。 他輕聲問了句:“怎么回事?” “皇上來了?!?/br> 他們很快地把房里收拾了一遍,輕手輕腳的,沒有發出什么動靜。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異常的痕跡之后,該睡的人仍躺回床上,該伺候的人則去了后罩房。 仿佛恢復了夜的靜謐。 “皇上,可要進去?” 在外面站了許久,被夜風吹得手臉冰冷的福安,終于忍不住輕輕問了一句。 皇上臉色已平靜了許多了,他看著前方躊躇片刻,點了點頭。 霎時,便有兩名暗衛輕飄飄地落下來。他們著黑衣、蒙黑巾,與夜色融為了一體,若不動彈,極難發現。 他們跪在地上無聲行了禮,便一左一右抓住了皇上的胳膊,提氣一躍,使輕功帶著皇上越過墻頭,毫無聲息地進了墻內。 繼而又有兩人一左一右抓著福安,將他也帶了進去。 到了內里,暗衛仍默不作聲地退后,隱在了夜色中。 福安仍是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噬先月刈咴诤竺?,一邊走,一邊看著院子里瘋長旁斜的竹林、滿地堆積的枯葉、頹敗的花枝,一時恍如隔世,如入荒蕪之地。 又走了許久,終于走到記憶中那道精巧的月亮門,福安才停下了步伐,躬身退到一邊,提醒:“皇上,到了?!?/br> 皇上慢慢地走了進去,發現與外面不同,這內院地面干干凈凈的,倒像有人日日打掃一般,有了些人住的樣子。 只是他看著這干凈的地面,卻是皺了皺眉。 福安忙低聲說一句:“是廣常?!闭f完發覺不妥,又解釋了一句:“便是之前派來的小太監?!?/br> 皇上這才眉頭舒展,慢慢走上臺階,揮退了福安,親自伸手推開了門。木門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里邊的簡陋場景便模模糊糊地呈現在眼前。 他手放在門上站了半晌,里面仍靜靜的,他才收了手,抬步無聲地走進去。 今日不是十五,不甚明亮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戶照進來,投在床前地面,隱約可見床上躺了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皇上也不叫福安提燈籠進來,只自己在床前站著、看著,默然無語。 床上那一團影子,仿佛毫無所覺,睡得正熟??床磺寰唧w的樣子,只依稀見他瘦瘦的,小小的,這也曾是他捧在手心的孩子,曾經尊貴無比、前呼后擁的孩子。如今,卻這樣孤零零的,在荒園里貧瘠地生長著,孱弱瘦削,無所倚靠,凄風苦雨。 皇上一言不發地站了許久許久,直到了下半夜才步出了房門。 出了月亮門,皇上對著滿園荒蕪,突地問了一句:“他身邊,就一個伺候的小太監?” “是?!?/br> “困在此處幾年,他從未鬧過要出去么?!?/br> “據說從來不哭不鬧?!?/br> “連園子也不來么?!?/br> “不來?!?/br> 皇上抬頭看了看昏暗的月亮,疲憊地閉了閉眼,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 十一公主這段時間安靜了許多,終日里皺著眉頭,卻不如從前愛發脾氣了。 那日她玩了半天,才摘了桂花回來?;貋頃r淑妃他們已經回來了,父皇已經走了,那名叫江婺的女子也不見了。 她心里急,親自去問父皇,問不出什么,反倒被訓了一頓,委屈得只想哭。后福安過來,其他的一概不說,只哄著問她那女子是在哪里看見的,叫什么名字等。 十一公主也咬緊了牙關,只說是在御花園碰見的,其他的,也半句不多說了。只是心里暗暗疑惑和著急,這樣子,明顯是那女子不見了,父皇那邊也在尋。 她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找不見呢?她不敢去問父皇,只好自己帶著云嵐到處打聽,尤其在冷宮附近轉悠,一時連平日里最愛的鞭子都不拿了,遑論去打人。淑妃聽了回報大感怪異,只是她不在棠香宮鬧騰,倒還清靜些,淑妃也就不管她了。 然而時間一日日過去,十一公主也沒找著那名眉眼柔和、令她倍感親近的女子,她不由得心里一片失落落的。卻也不輕易放棄,整日里在宮內到處亂竄,誓要把人找出來! 而秋去冬來,十一公主過了年就滿十歲了,她要搬出棠香宮了。 原本這是期盼許久的一件大事,她早就想過,她要一座寬敞的、漂亮的宮殿,里邊的擺設要比原來住的偏殿更輝煌、更金貴,最好還能帶一個池子,池子里可以種上各色的奇花異卉,一年四季都芳香撲鼻,還能采花來做香香甜甜的糕點……每次在棠香宮里“受了委屈”,她便一百次一千次地幻想著。 可是,這段時間她只將找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其他事情一概都拋在了腦后,倒沒心思去纏著父皇要最大最漂亮的宮殿了。 宮里的規矩是這樣的,皇帝的孩子不管男女、不管出身高低,一旦長到了十歲,再不能依賴在母親的身邊,就要自己吃住、自己學著怎么管理一殿人事了。這樣在宮里再待六年,孩子也基本長大成人了,這時候皇子便要出宮建府,準備大婚;公主也基本上許了婚配,陸續出宮嫁人。 當然公主里面如果特別得圣寵的,皇帝還會賜一座公主府,嫁了人便不用在婆家住,仍住在公主府。這又是另一番的尊榮了。 九公主承安、十公主承寧、十一公主承曦都是同一年出生的,來年便滿了十歲,要自立宮殿。她們的新居早已備好了,名字也是新起的,分別是新安殿、允寧殿、明曦殿。 這新居一分,年后搬居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未免一時忙不過來,年前便可著手清點物件,早做準備。故而今年宮里著實比往年熱鬧了三分。 雖說還是在宮里頭,可是要分開吃住哪比得上同吃同住的親近,十年朝夕相處,一旦分離,自然是難以割舍。 公主們半大的年齡,許多事情似懂未懂,母妃們自然為著孩子殷殷叮囑,又處處忙活,生怕哪里不妥帖,暗地里被宮女太監欺負了也未可知。這個時候,十一公主沒有纏著父皇來陪她,也沒有母妃來照顧她,對比著其他兩位,她倒顯得有些可憐了。好在身邊還有一個得力的高嬤嬤,仔仔細細地把許多事情都辦好。 誰知道在大家的心神都在幾位即將自立的公主身上的時候,朝堂里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臘月里的一日早朝,大理寺卿阮芹突上折,道經過數年盤查,終驗明廢元后之子乃皇上之真龍血脈,應復原其皇子身份,以顯吾皇不連坐之仁慈,以立皇室血脈之正統。 當時滿朝文武皆驚,面面相覷,默默無語,殿內一片死寂。 而皇上臉色沉凝,一言不發持續一刻鐘之久,終曰:準。 此事震動了前朝后宮。 這下,宮里可不僅僅是熱鬧了,快要爆炸了! 尤其十一公主聽到消息,更是不敢相信、暴怒如雷:“憑什么!怎么可以這樣!父皇……父皇這是什么意思!” 這事太令她不能接受,仿佛天塌了一般!平靜了許久的她終于又拿了鞭子,直要奔去西宮。 誰知道她殿外已站了幾名帶刀禁衛,奉了皇命,她搬到明曦殿之前,不許踏出棠香宮一步。 鬧了幾番無果,她終于明白,她過去能為所欲為,不過是父皇懶得管她,若是要管,哪還能由她鬧騰? 最后她氣得回去躲著大哭了一場。 哭完了,又恍然想起,當年三皇姐遠嫁和親之前,何嘗不是這樣被囚禁著,一步也不許踏出殿門! …… 江婺這邊,自從她“園子外一日游”遇到了險情,她再也不想著去探索古代社會風貌了,每次過去只安安心心地教無殃念書,完了穿回來休息。 自從那次后,無殃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關于外面的話是一句都不再多說,更別說再帶她出去。后來江婺發覺他好像有了些變化,可是又說不上來。 當然,江婺現在忙著工作,對這邊的關注其實少了。 她仍在原來的公司上班,一直表現得勤勤懇懇。吳淼也說話算數,讓江婺在八月里轉了正。 她轉正后更加忙起來,加班是常事,周五知道穿越不可避免,她才不加班。而在她的努力之下,她的月收入也有了很大的提升,這令她感到十分滿足,隨之也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當中。 在忙碌的工作中,時間飛一般地過去了,轉眼間她畢業已經半年。只是年底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令她哭笑不得的事情—— 她的上司吳淼,以及上司的朋友楊輕,兩個人同時對她展開了追求! 第43章 辭職 事情是這樣的, 元旦過后的某一天, 下大雨,江婺沒帶傘。 其實她的租房離上班的地方不遠, 走路十多分鐘就到了, 就是為了上下班方便的。不帶傘也不是第一次, 平時都是風里來雨里去,跑快點就行了。只是那天她剛好生理期,怕淋了雨感冒,所以她在樓下看著雨幕猶豫發愁。 這時候吳淼剛好拿著傘下來了,說他跟楊輕約了在附近的意大利餐廳吃飯,邀請她一起吃,然后可以送她回家。 江婺知道一直等也不是辦法, 反正她自己也是要吃飯的。還有就是,到了餐廳周圍,說不定有傘可以賣呢?這么冷的天,趕緊回被窩躺著才是。 于是就去了。 然后就在各自點了餐, 餐點還沒上的時候, 吳淼拿出一個小小的藍色盒子,鄭重地向她表了白:“江婺, 你勤勞、謙虛、努力,我實在很喜歡你, 與我交往吧?!?/br> 接著, 楊輕也從桌底下拿出一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略帶羞澀地對她表了白:“江婺, 我覺得你很溫柔,與你相處十分舒服,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吧?!?/br> 聽到第一個表白的時候,江婺很尷尬 ,心道果然不該跟著來吃飯的……聽到第二個的時候,她倒不尷尬的,心里就是一陣的無語。 她一時沒說話,視線從吳淼的鉆戒看到楊輕的紅玫瑰,再往他們兩人臉上看去,皺了眉頭。 吳淼作為她的直屬上司,雖然天天見面但是基本都是跟工作相關,江婺既然對人家沒意思,對于吳淼時不時約她吃飯,她都拒絕了。 按理說吳淼做到業務經理這個職位上,不是情商低的人,不可能不懂她的意思,可是明顯知道她沒意思,現在還鄭重其事地追求她,到底干什么? 楊輕就更不用說了。江婺跟他壓根兒沒關系,都是通過吳淼才認識的,而且私下里沒有任何的交集,相互之間更說不上了解,怎么突然就追她了? 不過,兩個好朋友一起追一個女孩子……說實話江婺電視里看見過的,關系好的兄弟倆同時愛上一個女人,都是另一個主動放棄,還沒見過一起追的……這倆人關系明顯很好的啊,情敵不應該反目成仇的嗎?這也是讓她覺得十分奇怪的地方。 而且兩人還哥倆好地表示讓她不要困擾,他們會公平競爭、不破壞友誼、就算做不成戀人也希望可以做朋友……江婺可對他們兩個都沒有特別的感覺,別說戀人了,朋友也不是啊,他們充其量一個上司,一個上司的朋友,搞得多熟悉似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江婺總覺得楊輕有些怪怪的,具體哪里奇怪她也說不上來。就好像……她能明顯感覺到他并不是打心底里喜歡自己,那為什么還要表白? 當然并不是說吳淼就是真心喜歡她,只不過吳淼相對比較內斂,給人比較嚴肅的感覺。 納悶了好一會兒,在他們兩人已經面面相覷的時候,江婺才搖了搖頭,婉拒了他們:“謝謝。但是抱歉,我目前只想專心工作,沒有時間談戀愛?!?/br> 吳淼和楊輕對視了一眼,然后打開了盒子,推到她面前,仿佛深情地看著她我:“江婺,事實上我是想向你求婚的。我年紀不小了,已經到了結婚的時候了?!?/br> 江婺不明白他年紀不小跟她有什么關系。而且說實話她更傾向于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這種為結婚而結婚的想法,她并不茍同,更別說答應了。 她看了一眼那燈光下十分閃亮的鉆戒,勉強地笑了笑,“但是我剛剛畢業,目前并沒有結婚的想法——以吳經理的條件,我相信你可以找到更合適的結婚對象?!?/br> 吳淼注意到她看向鉆戒的目光,卻理解錯了,笑了笑,換了一副憐惜的神色,溫和地對她說:“我知道你出身農村,家里條件肯定不好,所以才努力念書、工作。但是你跟我在一起之后,就不用這么辛苦了,我有車有房,存款也不少,你跟我在一起之后,我會照顧好你,你再也不用擔心物質生活的匱乏了?!?/br> 江婺愣了愣,搖搖頭,“我并不覺得我的物質生活十分匱乏,何況我其實挺喜歡工作的忙碌和充實?!?/br> 吳淼仿佛聽不懂她的話一樣,好像還為她的話感到好笑似的,“年輕真好,懷揣著夢想,一往無前,拼勁十足。只是,努力固然很好,但不是每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女孩子都能在大城市里立足的……你怎么不想想,你再努力工作,你要多久才能在這座城市買房子?難道你要一輩子租房嗎?如果你早晚都要嫁人的,為什么不早點嫁呢?” 江婺聽得皺緊了眉頭,看了看窗外的雨幕。 吳淼還毫無所覺,繼續說:“江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你就是我心中最理想的賢妻良母的形象?!?/br> “抱歉,”江婺冷靜地開口,臉色已經冷凝下來,“承蒙吳經理厚愛,我一個農村女孩子高攀不起,當不得你的喜歡……”當然也沒感受得出你的喜歡,“……所以吳經理這顆鉆戒,還是留著給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