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樣算是四個菜，老爺們就開始吃吃喝喝了。

    羅惠瑛這里有一瓶酒，不夠，張憨子又回家去拿了兩瓶，八個人，喝了三瓶白酒，吃了一頓好吃得讓人停不下筷子的蒜苗擼子手搟面。

    飯飽酒足了，小炕桌也撤下去了。

    許家妮看看張憨子，“憨子叔，開始吧！”

    嗯。

    張憨子點點頭，從口袋里拿出來一個小本本，“這上面記著的是大家的日工時間，若是有錯的，你們都提出來，大家一起好好想想，這日工呢，說好了，妮子是要按照工分給大家算錢的，但這工分錢具體多少，村里一直沒下來，如此，妮子說了，就按照一個月工資二十那么滴給大家算賬……”

    “??？這樣多？妮子，我們可不是來逼著你們沒法兒過年的??！”老叢同志很善良，原本想著，按照工分算賬的話，那他們在妮子這里干了一個月，也就十塊八塊的，正好美媛娘說是要上集上去給自己和美媛買塊布，做件新衣裳，他盤算著妮子這里的錢就夠了，所以狗剩約他一起來的時候，他就同意了。

    但沒想到，妮子給大家的工資竟跟城里上班的工人工資差不多，這咋成？

    妮子是個好孩子，可再咋也不能坑好人??！

    “對，妮子，太多了，少點，少給點，不然就按照往年的工分錢計算，咱們村上一年工資在附近村算是不高不低的，我上一年年底跟我娘年底拿回家的是一百八十塊錢，這是我們娘倆一年賺工分換來的錢，所以，就照著這個算吧，一個月是十五塊，我干了差兩天一個月，妮子，你就給我十三塊就成，這已經是夠好了，過年我跟我娘買rou買吃的錢基本上是夠了呢！”

    “就是，就是，妮子，狗剩的這個話在理，本來我們就該謝謝你，讓我們年底多出來這筆收入，這在往年可是沒有的……”老叢也表示認同。

    其他人也都點頭，表示聽老叢的。

    “諸位都是我的長輩，我呢，雖然小，但是知道感恩，大家肯相信我這個小丫頭，幫我一個月，這種信任是多少錢也換不來的，而且，這工地上的活兒還沒完，明年呢，大家若是愿意，我還是要麻煩你們，所以，就照著二十塊一個月來算工資，大家都跟憨子叔對對時間，我就準備給大家發錢了……”

    許家妮的話音落了，大家都作難了，都看張憨子。

    張憨子瞪著眼珠子，“你們都看我作甚？我說，大家不要急，妮子會對得起大家的，可是你們都坐不住，這來都來了，還嘴上?？吞?，有那必要嗎？”這話說的大家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老叢訕訕然，道，“妮子，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給自己做臉……”

    “憨子叔，您可別說大家了，這本來就是應該的，是我剛放寒假，還沒顧得上……”

    “他們可是顧得上………”張憨子沒好氣地。

    本來事前張憨子就跟他們說了，妮子是個孩子，雖然做的是大事，但終究還小，大家也都甭逼著她，等她找著大家算賬，那樣更好看些，雖然也知道大家說理缺錢，但也都照顧照顧妮子……

    沒曾想，他們竟都沒坐住，先來了。

    “這事兒都怪家里的那些娘們們……”狗剩嘟囔著，他沒成家，很顯然說的就是她娘，她娘日日地在他耳根邊念叨，說妮子是個孩子，這能成嗎？別巴巴地干了一冬，啥也撈不著??！

    把他念叨煩了，就找了老叢商量，老叢也沒老婆說的沒法兒，這才跟大家一合計，這不都來了。

    這些大老爺們都是憨厚老實的鄉下人，什么時候也沒被這樣臊過，所以看都不敢再看許家妮。

    許家妮倒是樂呵，又去燒了熱水，給大家泡了茉莉花茶，這茶還是在禹縣臨走的時候，李老爺子偷偷塞給她的，說是好茶，可香了。

    果然，茉莉花茶一泡上，滿屋子的清香。

    大家你贊一句，我贊一句，都說妮子是個大方的，這樣的好茶也泡來給他們這些粗老爺們喝，實在是糟踐了。

    許家妮樂呵呵地道，“叔叔大爺們，這算啥啊，你們等著看吧，我一定讓大家吃上更好的，喝上比這還好的龍井……”

    “嗯，嗯，好，我們都信妮子！”老叢說，“妮子啊，你這樣能干，多教教美媛啊，那丫頭就知道吃……不長腦子，也不會辦事……”

    “叔，會吃也是優點啊，最起碼嘴不虧！”許家妮的話惹得大家笑起來。

    這會兒張憨子已經跟大家對完了日子，清算出工資一共是一百六十多塊……

    這數字一出來，一旁的羅惠瑛臉都變顏變色了。之前許大春給的二百塊，全拿去用在工地買料上了，她昨兒個開的工資也就只有六十塊，妮子上次給了她二十幾塊，估計也是她全部的錢，一百六十塊，那剩下的一百塊咋辦？

    第59章 你是誰？

    59 第59章 你是誰？

    張憨子看看羅惠瑛的臉色, 立刻就說道, “你們等下, 我想起了還有點事兒得回家一趟……”說著, 他就要下地。

    許家妮一把拉住了他, “叔，謝謝您了，不用, 我有錢！”

    說著話，她就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信封，信封展開，里頭露出一疊錢來, 她拿出來數了數, 是一百塊，又從另外一個口袋里拿出來六十塊，羅惠瑛知道, 那是她的工資。不覺驚訝地看著許家妮, 張了張嘴, 想說，妮子, 你這信封里的錢是哪兒來的？

    但張憨子用眼神制止了她，那意思，這事兒等過后再問。

    按照張憨子算好的, 許家妮就把錢一一給大家清算好了。

    自然，七八個人都是高高興興的, 拿了錢回家了，臨走都表示，明年若是用得著他們的地方盡管說，他們哪怕是不給村里干活，那也要給許家妮干。

    一旁的張憨子撇嘴，道，“你們敢情算得過來賬，這妮子給你們的錢可是比村里的工分高呢，還都個個舔著臉在這里跟妮子說便宜話，真是的，也不看看一個個那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他的話惹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紛紛說，“妮子，我們可真不是沖著錢來的……”

    “我知道，大家都別聽我憨子叔的，他就是故意逗大家的呢，咱們都是一個村兒住著，大家人品咋樣，對妮子好不好，妮子還不知道嗎？”許家妮說了這話，眾人才算是點頭，都說張憨子，“你個死憨子，嘴巴里就沒聚好聽的……”

    “想聽好聽的，你們得做出那挑揀不出毛病的好事兒來??！”這些人都是張憨子找來的，他們幾個跟張憨子也都是說的來的，張憨子疼惜妮子，覺得他的這些個哥們弟兄是給妮子來找麻煩的，所以很生氣。

    許家妮又安撫了幾句，大家這才各回各家了。

    傻根困了，張憨子也領著他要走。

    許家妮叫住了他，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三十塊錢來，“叔，這個給您！”

    “妮子，你這是干啥？我跟你們家里吃多少頓了，你媽幫我跟傻根縫縫補補的，這些我可都沒給過錢，你現在跟我來這個，這是瞧不起我張憨子嗎？”老實人覺得自己被誤解了，臉色都變了。

    “妮子，你憨子叔真把你當成閨女……”羅惠瑛在一旁看著說道。

    “憨子叔，我知道，您對我好我還不知道嗎？但公事是公事，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不能混為一談，這只是開始，將來這種事兒會一直持續，只要您愿意，那這個工地我就交給您，您帶著大家幫我干，等我學完了，有時間了再回來跟您一起干，所以以后樣張您的地方還很多，您難道能一整年幫我都不要錢，那傻根咋辦，上學得花錢吧，吃飯得花錢吧，還有傻根將來也得娶媳婦，您得攢錢吧？咱們感情好，但錢上該咋還是咋，這樣呢，我用您也用得自在，您呢，也干活干得有奔頭，這可是兩全其美……”

    許家妮這番話可謂是說的在情理中，也是發自內心的。

    可張憨子還是覺得不能要他的錢，“妮子，你把錢都分了，你跟你娘過年咋辦？我告訴你，我其實還是有點錢的……”

    “我知道，叔您剛才就想要回去拿錢幫我吧？您看您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但您也得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對您表示我的好??！”

    “就是，孩子說的對，他叔，你就拿著吧！”羅惠瑛眼圈紅了。

    她是覺得自己閨女長大了，辦事兒有板有眼的，誰也挑不出毛病來，真是個好閨女！

    “好，既然你媽也這樣說了，那我就拿上，不過我要跟他們一樣，二十塊就行，這十塊你拿著，跟你媽好好過年！”張憨子說著，把十塊錢又塞給了許家妮。

    許家妮還要跟他爭執，也被羅惠瑛制止了，“妮子，你別讓你叔不樂意了，就聽他的吧，等過年媽做點好吃的給你叔送去……”

    “對，好吃的我要！”張憨子也樂了。

    許家妮只好把十塊錢留下了。

    張憨子爺倆走了之后，把院門插上，羅惠瑛就急急地問許家妮，“妮子，你說說，你那一百塊錢是哪兒來的？剛才把我好一頓擔心，生怕你拿不出錢來，可咋辦？”

    “媽，我辦事，您放心！”許家妮苦笑著道。

    “我放心什么??？你還小，到年也才十五歲，我哪兒能放心啊，當初我就不同意……”羅惠瑛還要繼續說，看閨女小臉不樂意了，她嘆口氣，“好，我不說了，你就跟媽說說，你那錢到底是哪兒來的？”

    “說實話，媽，這一百塊錢我也不知道是誰寄給我的……”許家妮把信封拿出來，信封上只寫著寄到的地址，從哪兒寄來的卻是沒寫，“這是放假前一天我還在學校里，郵局的人通知我去拿匯款單……然后我就拿到了一百塊錢！”

    “啥？你也不知道這是誰寄來的？”羅惠瑛更驚訝了。

    “確實不知道，我問過郵局的人，他們說從郵戳上能看出來是從城里寄來的……”許家妮其實拿到錢的第一念頭就是這錢是李朝陽給她寄來的，但是郵局的人卻說錢是從城里寄來的，李朝陽在禹縣??！

    所以，她也在想，這錢到底是咋回事？

    “那妮子，咱們也不能白用人家的錢啊，萬一……萬一這個寄錢的人是壞人……”羅惠瑛越想越覺得后怕。

    自己在城里沒親戚，老許家的親戚也不稀罕他們娘倆，自然不會寄錢給他們，何況一百塊錢，這可不是小數！

    “媽，您甭管了，反正這錢也不是咱們搶的，先借用吧，等明年賺了錢了，再打聽著還給人家……”

    許家妮覺得也只好這樣了。

    “可是……”羅惠瑛還想要說什么，但許家妮卻不想再說了，“媽，明兒，我還得去老師家呢，我困了……”

    “哦，好，困了，咱們就睡！”羅惠瑛知道閨女現在正是用腦子的時候，也不敢耽誤她的時間跟精力，只好閉了嘴，給她鋪好了被褥，娘倆都躺在了炕上。

    這一夜，其實許家妮并沒有睡踏實。

    她跟老媽說，甭管這錢是誰寄來的，先花著就成，但她內心里卻是不安寧的，也是怕這來歷不明的錢會給她們娘倆帶來什么災禍，她不在羅惠瑛跟前說，就是不想讓她擔心，但這個心思卻是不能不琢磨的，琢磨到半夜，她忽然想到一個人，那個人也在城里，難道是……齊廣宇？

    按照齊廣宇的做事風格他不會這樣做，因為大家都在距離很近的地方住著，他完全沒必要用郵寄的方式。

    可照著他家的家庭條件，這一百塊錢，他還是拿得出手的。

    是以，她決定了，等下次再見這齊廣宇了，一定要好好問問他，若是他，那就給他打個欠條，錢這種東西，一定得恪守原則，不能濫用，更不能亂要！

    第二天，許家妮就把剩下的三十塊錢全給了羅惠瑛，讓她看著去集上該買點啥就買點啥，好過年。

    她自己呢，拎著一些麻花，就去了周學東家所在的周家莊。

    進了莊子，她稍稍打聽了下，就知道了周學東家的住處了，說是在村西頭最西面的一處院子。

    她是從村東進的，這沿著整個村兒走了一趟，才算是到了村西。

    遠遠的就看到一處破舊的茅草屋。

    心下不由地就想，這可能是周老師的家嗎？咋現在還是茅草屋??？她環顧四周，周家莊也不大，看樣子只有一百來戶人家，但似乎茅草屋也就只周學東一家，這是咱回事？

    她試著走向前去，院門是虛掩著的，她推開門，往里張望，這一看，更是咯噔一下，院子不大，而且院子里還是泥地的，前幾天下的雪都融化了，院子里濕漉漉的很是泥濘。

    “是許家妮同學嗎？你來了啊，你們老師出去挑水了，你等下，我給你趟條路……”一個跟周老師年紀差不多大的女人出來了，手忙腳亂地要搬幾塊石板給許家妮在院子里的泥濘里墊腳。

    許家妮明白，這位阿姨就是周老師的愛人，所以她禮貌地喊了一聲，“師母好！”

    “哎，好……好……”王巧華有點局促，家里一般是沒外人來的，親戚們見他們過得不好，也都走得遠，加上家里兩個病人，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弄得整個屋子里的氣味很是難聞，村里其他人也都不樂意來串門。

    她聽周學東說，要來個學生學習，她是不樂意的。

    但周學東說了，他說要去學生家，可學生非說要來，他沒法子。

    兩人正說著，周學東挑著水從外頭進來了，“家妮同學，你等下，我把水倒缸里……”

    “嗯，好，老師，不急的，您忙……”許家妮說著就隨著王巧華進了屋，這屋里比外頭暗了許多，黑乎乎的，后墻壁上也沒個窗子，就前頭有一個，還很小，可能是怕冷，窗戶上 貼著一層塑料紙，更把陽光遮蔽了一些。

    “你說說，你們老師讓你來家學習，這光線咋學？”王巧華咔吧一聲，把電燈給拽開了。屋子里這回兒才算是有點亮，許家妮打量著整個屋子，屋子不大，正對面的炕上躺著一位老爺爺，那老爺爺骨rou如柴的，這回兒聽到動靜，把頭轉過來，似乎是想看看家里誰來了。

    “爺爺，您好！”許家妮禮貌地問候。

    “嗯……好……”老人顫顫巍巍地回應了。

    “爺爺，這是學東的學生……”王巧華幫著介紹，還很是尷尬地說，“家妮同學，家里條件不好，讓你見笑了！”

    “師母，您別這樣說，家家都一樣的！”許家妮剛進來那會兒聞著一股特別難聞的氣息，這會兒也習慣了，沒什么不自在的了。所以，她笑著把麻花遞給王巧華，“師母，這是我媽炸的麻花，帶來給您嘗嘗……”

    “這……這咋還帶東西呢？不用啊，我們也沒啥給你的……”王巧華不肯接。

    正好從外頭就跑進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看起來有六七歲的樣子，進來就問，“媽，好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