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她拿著手機,點開微信,在蔣修文與她對話那一欄里上上下下地劃動。其實,才加了一天的微信,總共那么幾句,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哪里還要看??墒怯H眼看一看,才能確定這些實實在在發生過,而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夢。 高勤打量她的表情,態度鄭重起來:“如果你不只打算和他一起耍流氓的話,總要帶出來見人。提前曝光也無妨?” 小周合上手機:“是……蔣修文?!?/br> 高勤:“……” 她的心頓時提起來:“他結婚了?” “那倒沒有?!备咔谌粲兴?,“我記得,他和你相過親?” “嗯?!?/br> “你為了和羅少‘分手’,還找過他當‘第三者’?” “……這種明知內情的調侃就不必了吧?!彼_始后悔找他當軍師了。 高勤想了想說:“這么說來,他那時候對你的態度就不一般了?!币话隳腥?,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桃色緋聞中,多半要避之唯恐不及,他的態度聽起來有點……迎難而上? “是,是嗎?”小周矜持地喝了口咖啡。 “你們之前認識嗎?” “什么之前?” “相親之前?!?/br> 小周扶著腦袋,用力地想了想:“好像見過?我那時候經常陪著大喬去ef錄唱片,可能遇到過他。但是,絕對沒有交集?!庇薪患脑?,她拿到天使照就能與真實的蔣修文聯想到一起了。 這道題的詭異程度似乎連高勤都束手無策。 他想起另一件事:“據說,張復勛有意將張知調回集團總部?!?/br> 小周并不意外。 張復勛是張氏集團的董事長兼總裁,也是蔣修文的直屬上司。張知是張復勛的小兒子,也是內定的集團繼承人,ef唱片只是歷練的跳板,離開是遲早的。 “但是,集團內部有人反對。張知接手ef唱片后,表現平平,雖然受時代發展的影響,但沒有交出漂亮的成績單是不爭的事實。有股東反感家族式的管理模式,有意培養職業經理人?!彼⑽⒁活D,“其中,蔣修文的呼聲最高?!?/br> 她愣?。骸鞍??” 集團爭奪…… 家族繼承…… 高富帥…… 她捂嘴:“難道我不小心穿越到了《繼承人》的劇本里?蔣修文接近我,是為了得到張知的秘密,還有利用我對你的影響力,讓伊瑪特站到他那一邊?” 想象力如奔騰的野馬,再也收不回來。 高勤淡淡地問:“你知道張知什么秘密?” “呃?!?/br> “你對我有什么影響力,能左右伊瑪特的站隊?” “……” 連受兩次心靈拷問的小周不但沒受打擊,反而雀躍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蔣修文對我是真心的?”第一次為自己毫無利用價值而高興。 高勤說:“和非熟人談戀愛,本就是從未知到已知的過程,誰都一樣。正確答案你應該自己探索?!?/br> 與高勤一席話,不能說勝讀十年書,卻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拿著手機自拍,開始計較今天妝容的細節。吃火鍋,有熱氣,容易暈妝……要用防水的眼線筆才對。 高勤接到一個電話,說了沒兩句就站起來:“我馬上過來?!毙≈苓€在顧影自迷,等高勤拍了張她下巴角度的照片發過去,才跳起來。 “這是什么鬼照片?” 照片唯一的亮點就是她碩大的鼻孔。 高勤說:“這時候,ncc應該給出最后答案了?!?/br> 她還在研究自己的鼻孔,漫不經心地說:“我們是準備出發參觀陳墅和大老板慘淡的臉色嗎?” 他低頭看時間:“我約了嘟啦視頻的人上森微。ncc是傳統媒體,有合作當然好,不能也沒關系,畢竟,森微本就是為了適應新媒體的潮流才成立的,新媒體才是我們的方向?!?/br> 她想起,他第一次向她介紹森微的時候,的確說過這句話。 這并非高勤的一時起意。 早在陳墅和ncc談合作的時候,他就探過幾家視頻網站的口風,其中以嘟啦視頻的合作意愿最高。原本打算ncc推出之后,由嘟啦視頻的人自己上門去談。但,經過昨天馬瑞在他辦公室軟磨硬泡了幾個小時,想把小周頂下來之后,他不得不作雙重保險。 所以,他故意等在這里。一旦ncc那邊放出終止合作的風聲,他立刻通知嘟啦視頻的人過來,一起找陳墅談合作方案。 “小周以經紀人的身份參與節目”將作為條款寫入協議。 他故意將ncc退出與嘟啦加入的時間掐在前后腳,就是不讓馬瑞有反應的時間——以免伊瑪特內訌的事流傳廣遠。 直到嘟啦視頻與陳墅談得差不多了,小周才知道高勤得用心良苦。 她當年居然在心里罵過他是高剝皮……何等的喪心病狂。 高勤送她回家,臨下車的時候,她虔誠地錘胸口:“大恩不言謝,臣必將誓死效忠陛下!” 高勤頭疼地按了按額頭:“還是說謝吧,我不想背負‘屬下過勞死’的惡名?!?/br> 第8章 約了飯,卻沒有明確時間。 小周沒想到蔣修文這樣的人也會犯這種錯誤?;蛘咚雽⑦x擇時間的權利交給自己? 差兩分就是五點,她重新畫了防水的眼線,上了兩層定妝粉,確保萬無一失,正糾結用什么顏色的唇膏,微信響了。與蔣修文的對話框里,新微信還沒來得及被她讀取,就瞬間撤回。 “……” 人有一種劣根性,未必在乎你想發什么,只在乎你發錯了什么。 發錯了字?發錯了內容?還是發錯了對象? 約莫過了半分鐘,他又發來一條:抱歉,臨時有事,不能赴約了。 周媽敲門問她什么時候出發,來得及就等他們吃完飯,把垃圾帶下樓。 …… 她現在隨時來得及。 好在八字沒一撇,她報備的是和閨蜜吃飯,就算臨時改約,也不會引發劇烈震蕩。她打開門,正準備宣布自己將參與家庭晚餐這個喜訊,就感到眼前一黑…… 客廳居然關著燈。 周媽周爸對著一盆真蘭花,含情脈脈地吃著燭光晚餐。 周媽回頭:“要走啦?那垃圾不帶也行,我一會兒自己去倒?!?/br> “……馬上走?!?/br> 她揣起爸媽贈送的大號狗糧,精神抖擻地走出家門。 到了樓下,夜間的寒風吹干了眼角的淚花,她打了個哆嗦。天冷得太快,眼淚都凍出來了,一定要盡快找個暖和的地方,美美地吃上一頓。 吃飯嘛,比起美男,美食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蔣修文停下腳步,低頭看臺階下沉默的男人。 男人今年應該才五十五,頭發卻白了一半,眼旁的皺紋深刻而細碎,耷拉的眼袋和嘴角仿佛承受著某種壓力而不堪負荷。他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毛線手套,手套兩面都起了球,勾了線,掌心的位置被磨出了細線,能看到手掌粗糙的紋路。 怪異的對峙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正是下班時間,進進出出有不少同事,蔣修文不想自己成為明天公司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主動問道:“有什么事?” “我……”也許天太冷,男人的嘴唇哆嗦了兩下,卻說不出話。 蔣修文見他支支吾吾,道:“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談?” 男人縮著肩膀,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決定似的,突然挺起腰,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萎靡:“沒什么事。就是路過這里,想過來看看你上班的地方?!?/br>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上班?mama告訴你的?” “我看了你的新聞?!蹦腥讼胄?,但眼神碰觸到對方冷淡的雙眸后,立刻收斂了起來,不自然地搓了搓手,“你,你還有事吧?先去忙吧?我這就坐火車回去了?!?/br> 蔣修文看他拎著行李往車站的方向走,心里冷冷一哂,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告訴小周自己大約抵達的時間。消息蹦出去的剎那,又忍不住地去看那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車站里,排隊等其他人看站牌。有幾個年輕人從遠處跑來,一下子沖到他前面,將人硬生生地擠了出去。他踉蹌著后退,不小心退到馬路邊上,又被正要下公交車的人推開。 蔣修文牙根一緊,飛快地將剛才那條消息撤回,重新發了一條失約的道歉,然后收起手機,快步朝車站走去。 男人看到自己來時坐的那輛車到了,連忙掏出硬幣,準備跟在其他人后面上車。下班高峰,人潮洶涌,候車的人太多,他又不懂得搶,很快就從正數第三個一路到了外圍。 蔣修文拉住他的胳膊,在他驚異的目光下,淡然地說:“擠人都不會,怎么坐公交?你去哪里,我送你?!?/br> “不用不用?!?/br> 他還在拒絕,蔣修文已經搶過行李,轉頭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男人連忙跟上去。 上車之后,蔣修文仿佛與自己賭氣,一直黑著臉,男人坐在車上,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還喜歡吃辣嗎?” “不吃了,胃不好?!蹦腥苏f完,才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什么,疑惑地看過去。 蔣修文挑了家江浙菜飯館。 男人進飯店的一路都在說自己肚子不餓,不用破費。蔣修文充耳不聞,直接進包廂點了五個菜,等服務員出去,才面無表情地問:“你到底來干什么?” “真的是看看你?!?/br> 蔣修文冷笑:“十多年不聞不問,突然來看我?” 男人訥訥道:“不是的,我……”滿腔的解釋對上那雙清冷的眼睛,頓被哽住了。想起自己曾對學生說過:不要找借口,任何借口都不能掩飾你上課遲到。 對方根本不在乎他“不聞不問”的原因,在乎的是“不聞不問”這個結果。 他自嘲地低下頭:“對不起?!?/br> 蔣修文看著他灰白的頭發,眼眶微微發熱,掩飾般地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家里出事了?”不到走投無路,他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男人猶豫了下,才緩緩道:“文娟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