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淡淡點頭，并未多客套幾句，反而轉頭對楚苗道，“器材單下來了，你核對完沒問題，就可以付款?！?/br>
    楚苗，“會后單獨說吧，正好跟導演對一下?！?/br>
    張毅不置可否。方濤見氣氛不對，笑嘻嘻地打圓場，“楚苗現在變老板，我們都是打工仔了?！?/br>
    周圍人哄笑起來，打趣了幾句，剩下的美術、化妝等人員對陳博格都很客氣。

    陳博格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他感受到張毅的微妙敵視，但并沒有放在心上。張毅的性格在學校里很常見，高一個年級就覺得自己可以指使低年級的師弟師妹，低年級干得好是理所應當，不愿干就是不識好歹?？傊?，很幼稚且學生氣。

    比較而言，方濤比張毅圓滑得多，他更像個職業化的劇組老油條，以職位高低評定人，而不是看資歷。

    楚苗和韓雪茹大概說了一下劇組的時間安排，然后跟各部門負責人確定好機票和聯絡方式，敲定人員費用。今天并不是所有人都到場，開會向來只有負責人參加。

    燈光、攝影部門被放在最后，方濤和張毅坐在角落等待。方濤不解道，“他好歹是導演，你現在擺什么師哥譜兒？”

    張毅嗤笑一聲，“大三的能導什么戲？我估計現場還是楚苗手把手管，他也就算個執行?！?/br>
    方濤覺得張毅態度有問題，但事不關己，也不好多加規勸。

    終于輪到燈光、攝影部門，張毅見楚苗和韓雪茹、陳博格坐在一排，徑直將器材單遞給中間的楚苗，“這是器材清單，如果沒有問題，我今天下午就去定器材了?！?/br>
    楚苗接過清單掃了一眼，順手就交給了陳博格，“你看看有遺漏的么？”

    張毅見狀有點不爽，但他還是耐著性子等陳博格看完。

    陳博格倒是極為仔細，認真梳理著器材清單，燈光部門基本沒有問題。他看著攝影部門的器材列表，機器選的是阿萊mini，各類配件也列得清晰。

    陳博格的目光落到右下角的數字，沉穩地開口詢問，“師哥是在哪家定的器材？”

    “光影紀，有什么問題嗎？”張毅頗為不耐，學校周圍器材租賃店很多，在校師生經常去店里定設備。

    陳博格淡然道，“沒什么，感覺師哥被騙了，這家店開價挺黑?！?/br>
    張毅聞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楚苗暗道不好，自己沒提前跟陳博格打招呼，結果讓他撞了忌諱。

    “我看看?！狈綕∵^器材單，快速瀏覽一遍，朝陳博格道，“稍微有點貴，沒事，我一會兒陪張毅再去看看。如果有需要的新鏡頭，你正好跟他對完分鏡加上?！?/br>
    陳博格點點頭，順水推舟道，“分鏡頭腳本我發群里了，師哥們可以看看?！?/br>
    張毅當著楚苗的面不好辯駁。他壓著滿腔的脾氣，跟陳博格假裝友好地對完分鏡。離開會議室后，他才爆發怒火，“真可以，還沒事找上茬兒了！”

    方濤看出陳博格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陳博格面上客氣恭敬，其實心里門兒清。方濤不免責怪張毅，“你也是，就算要做器材單，這賬也太假了吧?！?/br>
    “以前楚苗也沒說什么，他管什么閑事??？”

    會議室內，楚苗有些頭疼地扶額，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張口。她其實早就知道攝影、燈光部門會在器材單上做點小賬，畢竟這是學生作品，學校是決不允許在人員費用上做高預算的，但沒錢也沒有積極性。

    水至清則無魚，楚苗一直都懂這個道理。雖然張毅、方濤等人會從器材中扣下些小錢，但為了不出紕漏，他們的工作主動性也會更高，反而提升效率。楚苗花小錢辦大事，只要在可控范圍內，自然睜只眼閉只眼。

    “師姐在怪我說器材太貴的事么？”陳博格仿佛有讀心術，冰藍的眼眸注視著楚苗，讓她無處遁形。

    韓雪茹正在訂機票，聞言不解道，“為什么要怪你？節約經費不是很好嗎？”

    楚苗保持沉默，陳博格點明道，“因為楚苗師姐早就知道他們報價高于市場價?！?/br>
    韓雪茹萬分詫異地看向楚苗，“真的嗎？”

    楚苗有些糾結地揉了揉太陽xue，自暴自棄地點點頭，同時無奈道，“你既然猜到原因，為什么還要說？”

    她完全不理解陳博格的思路，他真是自己選擇了地獄級難度，上來就觸犯對方的利益。她原本還擔心陳博格跟其他人產生摩擦，結果他起手就直接點爆張毅，以后劇組可有的是煩心事。

    陳博格眨眨眼，試探性地問道，“師姐生氣了么？”

    楚苗崩潰道，“我有什么可生氣的？縮減經費，我是撿便宜了。你還是想想自己吧，我看張毅進了組，一個鏡頭都不給你拍！”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到時候張毅是攝影，有的是辦法折騰人。

    “無所謂?！标惒└褚姵鐩]生氣，語氣便風輕云淡起來，“導演連攝影都制不住，那也可以不用做導演了?！?/br>
    “…………”楚苗像是第一次見陳博格，認真打量了他一番。她最后嘆氣，一手支著頭，既好氣又好笑，“小朋友，你忘了我跟你說過劇組里，怎么跟哥姐相處么？”

    韓雪茹還說他不敢錘爆師哥師姐，楚苗看他膽子比誰都大！

    陳博格瞟她一言，直言道，“我可不會順著每個哥姐的心思?！?/br>
    楚苗總覺得他意有所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就聽到他涼涼的下一句。

    “師姐當初還答應要罩著我，現在不該跟我站一隊么？”陳博格一本正經地說道，臉上沒有半分戲謔和揶揄，簡直是義正言辭、正義凜然。

    楚苗，“……”

    韓雪茹，“咦咦咦有情況？你們背著我說了些什么？？”

    陳博格，“師姐昨天還說要泡我……”

    楚苗，“…………哥我錯了，我們不聊這些了好嗎？”

    她羞惱得血液上涌，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面對胡老師的客套話也能當真嗎??？

    陳博格仍是平日里神色自若、不然塵埃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任何調侃的跡象。

    楚苗萬萬沒想到“總是一本正經說話的面癱傻大個”，實際上是“扮豬吃老虎的腹黑餡兒冰山”，標簽內容急需更新。

    陳博格不依不饒，“那師姐跟我是一邊嗎？不用師姐出面調解，就說心理上支持誰?！?/br>
    他還非要楚苗表明立場，分外執著。

    楚苗極為無語，覺得他不可理喻，敷衍道，“是是是，全幼兒園我們關系最好，行了吧？”

    她感覺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等進了劇組，陳博格估計才會知道事情有多麻煩。

    陳博格這才滿意地閉嘴，只有韓雪茹還滿臉茫然，“你們打什么啞謎呢？”

    【系統：人脈[陳博格]好感 1，當前好感11（校友）?！?/br>
    楚苗：……你是魔鬼嗎？？？

    第十二章

    楚苗對陳博格有了全新的認識。

    她原以為師弟才華橫溢、桀驁不馴，不善與人交際，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能在群里跟張毅展開塑料兄弟情。聰明人都嗅到一絲奇怪的氣氛，但兩人的措辭似乎又很和氣。

    攝影張毅：器材單已經重新整理，如果確定沒問題，我就定器材了@編劇楚苗@導演陳博格

    導演陳博格：沒有問題，師哥辛苦了，這家店價格不錯。

    導演陳博格：麻煩師哥看完新版分鏡后提些意見，看看拍攝可行不可行@攝影張毅

    攝影張毅：[ok]

    攝影張毅：看過了，可以。

    楚苗猜到兩人私下肯定還有點摩擦，估計是陳博格私信張毅新版分鏡，但張毅沒有回復，或者直接沒通過微信好友，不然沒必要在群里提起此事。不過陳博格沒說，楚苗自然也裝聾作啞，反正他自己放話不用調解。

    她現在明面上幫誰都不對，只能在心里感慨：原來男人間也是有塑料兄弟情的。

    ?！?/br>
    楚苗再次進入隨機事件，看到頭頂的一輪寒月，下意識地搓了搓冰涼的手。老齊見她磨磨蹭蹭，在前面大喊，“趕緊的，磨嘰什么呢！”

    楚苗聞言，只得跑了幾步，努力進入狀態。她來到老齊身邊，環顧四周。這是間破舊的磚石小屋，角落里雖放著掃把、簸箕，但房內仍落滿灰塵。屋子里有些逼仄，擺滿各類用品和雜亂的書籍，很有生活氣息。

    受害者的尸體自然早就搬走了，只留下人形的標記線。

    這是前幾起案件中的一個案發現場，楚苗和老齊等人來此是為了重新取證，看看有沒有新線索。

    老齊淡淡向楚苗介紹，“受害者死在屋內，后來被鄰居發現，死亡時間推測是凌晨。受害者既然敢大半夜開門，我們懷疑是熟人作案，不過周圍都查遍了，也沒什么線索?！?/br>
    楚苗聽完后，思考片刻，開口道，“那也不一定是熟人作案。如果敲門的是女人呢？受害者也敢開門?！?/br>
    “傷口這么深，怎么可能是女人？你知道那得花多大力氣嗎？”老齊立馬反駁，他覺得楚苗完全沒有常識，連傷口情況都分析不清楚。

    老齊瞟了楚苗一眼，斥責道，“不要因為蒙對一次，就每回都瞎說，分析清楚再張嘴。連環殺人犯大都是男性，女性兇手萬中無一?！?/br>
    這是在質疑楚苗在會議上猜有兩個兇手的事，老齊覺得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楚苗眨眨眼，突然道，“齊老師，你知道如果在電視劇里，咱倆的人物關系是什么樣么？

    老齊不知她為何岔開話題，滿臉茫然，“……什么？”

    楚苗看向他，信誓旦旦道，“你的角色設定，肯定是前期跟我有各種矛盾，在某個故事關鍵點我們化解誤會，接著攜手追捕犯人。如果前面鋪墊夠感人，故事后期你還有可能壯烈犧牲、英勇殉職，這是個挺常見的人物弧光變化?！?/br>
    “…………”老齊被她突如其來的長篇大論說懵了，他不太明白，卻迅速抓住重點，故意惡聲惡氣道，“小崽子，別瞎咒人??！真以為我不敢打小姑娘，是不是？”

    楚苗覺得自己不是完全瞎說，她有認真分析，只是站在編劇的角度，而非警察。

    雖然無數人喊著故事要創新，但劇作說到底就是套路，只是看誰的套路最好看而已?，F實中的案件自然極少有女兇手，但劇本偏偏就要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編劇創作的起始點往往是撰寫人物小傳，將主要人物的前史寫清楚。即使這些內容不會用于具體情節，但正是一個人的過去，決定他未來的選擇。因為他過去的經歷，他會在每個節點做出不同旁人的抉擇。

    隨機事件中的每條信息都不是無用的，連環殺人犯也有自己的人物前史。

    犯人專殺中年男性，且手段狠厲謹慎，多于夜晚犯案。男犯人多出于性\欲和暴虐情緒行兇，顯然不符。

    受害者對犯人的警惕度不高，證明犯人外觀上并無威脅力。

    受害者傷口較小，一擊致命，現場及周圍并無兇器，犯人心思縝密且力氣很大。

    有人告知黑衣男子最近幾起案子的消息，促使他渾水摸魚，犯下匕首案。這個人很有可能提前向警方透風，才能讓警隊正好撞上行兇不久的黑衣男，從而展開抓捕。告密者極大幾率就是犯人。

    楚苗在腦海中列舉完線索，對犯人性別的第一感知為女性，那是種編劇的直覺。她確實不擅長破案，她只知道怎么塑造人物戲劇性最強。

    “你們又在吵什么？”陳博格聽到屋里的聲響，站在門口說道。

    老齊有些詫異，趕忙過去，“隊長，你怎么突然來了？”

    陳博格本該前往另一個案發現場，按道理不會出現在這里。他沒穿警服，淡淡道，“匕首案的犯罪嫌疑人落網，收隊吧?！?/br>
    冰面上的黑衣男被抓了？

    老齊和楚苗都有些驚訝，老齊出了房間，應道，“行，那我去開車，準備回隊里?！?/br>
    楚苗跟著往外走，她看到門邊沒有動身的陳博格，面露疑惑。

    陳博格瞟她一眼，沉聲道，“你和老齊關系不好？”

    楚苗滿臉無辜，厚顏無恥，“沒有啊，我跟齊老師關系挺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