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
李掌柜紅了臉,笑笑,沒好意思說話。 近兩年來,仁和堂在杏林界的威望越來越高,生意也越做越大,把之前稍勝一籌的同濟堂甩在后面。這不光得益于前東家是大忠臣何晃,現東家之一是神醫陸漫,坐堂大夫的醫術得到眾多人贊許,更因為仁和堂掌握著黃克來、白賀散、水揚散、盜魂散幾種神藥的獨家制造和經營權,比許多大商號還掙得多。 雖然之前陸漫把水揚酸的制作方法告訴了太醫院,但太醫院也只能制造水揚酸,而無法制造更上一個檔次的需要夜黃花葉子做配料的水楊散?,F在把盜魂散的方子供獻出去了,而和太醫院共同產生此藥,也更加彰顯了仁和堂的地位。 李掌柜是仁和堂的大掌柜,手里掌握著幾種神藥的支配權,不僅錢多,地位也水漲船高,再加上他白皙俊秀,溫文儒雅,盡年紀偏大,還是得許多姑娘愛慕。上門提親的,有富甲一方的商人,還有小官之家,甚至勛貴世家的族親。 那位楊姑娘,就是付院判夫人的娘家侄女。付夫人的弟弟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在禮部任職。楊姑娘芳齡十六,長相秀氣,脾氣溫婉。還是付院判親自做的媒,上個月就定了親,明年正月成親。因為陸漫不能出門,所以也沒有親自去恭賀,只委托何承和王嬤嬤一家帶了賀禮去。 李掌柜走后,陸漫就領著孩子們去了那邊與長公主等人匯合。 何氏好久沒看到姜悅三姐弟了,笑道,“呀,俊哥兒和彥哥兒都長這么大了,壯實呢?!?/br> 姜悅顧不得跟外祖母親熱,踮著腳尖看被陸漫抱著的小魚兒,說道,“小舅舅好小哦,好香香哦?!庇謮旱蜕らT說道,“比小姑姑長得好看?!?/br> 陸漫笑著嗔了她一眼,小聲說道,“瞎說,你又沒見過小姑姑?!?/br> 姜悅嘀咕道,“沒見過也知道?!?/br> 第五百一十六章 教訓 長公主笑著對三夫人道,“快去替展昆媳婦抱抱小哥兒,讓她以后再生個這么漂亮的小子?!?/br> 三夫人也希望兒媳婦再生個小子,笑著從陸漫懷里接過小魚兒,極是喜歡,又讓一旁的岑哥兒吃醋不已。 今天趙亦就請了幾家親戚朋友,人不多。因為他跟宋明的關系好,也請了他們一家。 宋默一見陸漫就跑了過來,這個月的初十他們沒見面,讓宋默十分受傷和不習慣,拉著她的裙子不松手。 缺娘的孩子就缺愛,陸漫只得拉著他坐去一旁說著悄悄話。還說好,今天吃完晚飯直接跟著陸漫回東輝院住,反正明天他休沐。 其他客人下晌聽完戲就走了,晚上請了姜展唯來喝酒,還有去軍營辦交接的何承,所以長公主府的人要吃完晚飯再回家。只有二老爺掛心二夫人,先走了。 不過,眾人等到華燈初上等來了柳山,他說姜展唯有急事回不來了,只帶了賀禮回來。還說何承也趕不回來了,軍營里又遇到了急診。 一直盼著爹爹的姜悅又癟起了小嘴,跑去拉著姜玖的手。她知道,此時只有二姑姑跟她一樣難受,兩顆小心肝互相慰藉著。 陸漫心里也失望,不僅因為想他,還因為想他跟自己一起品嘗成功的喜悅。 飯后,宋默心滿意足地跟著陸漫一起回了東輝院。 綠綾和小西也回去了,陸漫給她們兩個放了兩天假,讓她們好好輕松一下。特別是綠綾,她和柳春十月就要成親,雖然王嬤嬤和大旺媳婦等人在幫著他們一起準備,還專門給她買了兩個小丫頭,但關鍵地方和東西還是要她自己經手。 兩天后何承回來了,他說,他在營里的幾天也沒看到姜展唯,好像黑暴營有什么特殊任務,姜展唯一直在里面沒出來。不僅是他,連陸放榮都沒看到。 “……營里的事情交接清楚了,再把仁和堂的一些事情跟干爹理清楚,我就要把心思都放在太醫院了。仁和堂那里,以后還要jiejie多費心?!焙纬幸荒樀能P躇滿志。 也就一個從六品的小官,哪里有自己的生意重要,古人的思想跟現代人就是不一樣。 陸漫答應下來,又道,“二夫人雖然活下來了,但她的腦袋受到了刺激,反應、記憶、說話都不如以前,聽力也明顯下降。我覺得,盜魂散和黃克來的用量大了些,我們應該再想辦法讓藥量更加精準,減少病人的后遺癥?!庇趾傻?,“那個量不應該造成這么多后遺癥啊,怎么會這樣?!?/br> 偷偷加大黃克來的用量,何承想過總有一天要跟陸漫坦承,因為這還關系到下一個病人的用量。 他低咳一聲,說道,“姐,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生氣啊……就是,為了穩妥起見,我和綠綾偷偷加大了黃克來的用量?!?/br> 他怕陸漫和姜展唯吵架,把事情認到了自己身上。 陸漫氣死了,歷聲喝道,“跪下!” 何承不敢不聽,馬上跪了下去。 陸漫又道,“背何氏醫門祖訓?!?/br> 何承背道,“先發大茲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存仁心,通儒道,通脈理,識病原,勿重利……普同一等,一心赴救,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之則是含靈賊?!?/br> 陸漫喝道,“那你做到了嗎?明明我們商量的用量是科學的,也充分考慮了病人存活第一的因素,已經加大了藥量??赡阍趺茨茉俅渭哟笏幜?,居然還敢瞞著我!你哪里存了仁心,哪里普通同一等,一心赴救,你這是草菅人命,有違醫德,有背祖訓?!?/br> 陸漫氣急了,把前世的“科學”二字都說了出來。又四周看看,墻角一個粉瓷敞口瓶里插著一根雞毛撣子。她過去把雞毛撣子拿出來,照著何承的背打了十下。 何承從小就是個乖孩子,長這么大第一次被罰跪,還挨了打,被罵得這樣狠,他的眼淚都委屈出來了。說道,“是,這次我是有私心。雖然那個用量我們覺得正合適,但我還想更加有把握。因為做這個手術的是我jiejie,我jiejie又被他們兩人害成這樣?!闭f完,抹了一把眼淚。 陸漫說道,“那你知不知道,加重藥量不僅能引起后遺癥,也會害死人命。你知不知道,凡事只要有了開頭,有了僥幸,以后就會越做越順手。承兒,你是何氏的唯一傳人,絕對不能做有失醫德的事!你甚至可以舉薦其他人去施救,卻不能自己去救人了,又在施救過程做小動作……你太讓jiejie失望了,也辱沒了何家列祖列宗?!?/br> 這話有些嚴重了,何承又流出來淚來。辯解道,“自從我行醫以來,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讓祖宗和jiejie丟臉的事,更沒有做過有失醫德的事。這次也不算有失醫德,因為這次手術并不是單一的救人。二夫人說這次手術是創舉,既然是創舉,那就是改革,涉及到了政治,就不是純粹的醫術了。所以,我這么做,并不算有失醫德?!?/br> 陸漫氣得又拿撣子打了他兩下,說道,“是,這次手術在外人看來,是創舉,其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了醫術本身。但是,對我們實施手術的人來說,就是純粹的醫術,是治病救人。jiejie也有私心雜念,jiejie也沒有別人說的那么高尚,但我只要開始治病治人,就會嚴格按照祖訓和醫德去做,這是底線!對二老爺的厭惡,我比你深得多,對二夫人之前的一些做法,我也不贊同。若我不想救,我可以想辦法躲去一邊不施救,反正御醫多的是,這種做法不牽扯到醫術,也可以說是因為政治。但我們只要開始救人了,對于我們來說就是純粹的醫術,必須全力以赴,病人第一。弟弟,這是醫者的底線……” 陸漫把嘴唇都講干了。何承單純良善,陸漫既怕他以后不知靈活變通在太醫院那個大環境里害了自己,又怕他學著過于“靈活”,不自覺中做錯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愛之深 何承聽陸漫講了許久,覺得jiejie有些地方說得對。 但是,他就是不后悔這次的做法。犟嘴道,“我沒有做錯,因為這次救治病人的醫者是我jiejie,被救的人為了自救又強行把施救過程跟政治搞在了一起。jiejie被人逼成那樣,為了jiejie的安危,我不介意用一些手段?!?/br> 心里暗想,姐夫說得對,jiejie仁者醫心,勇往直前,因為有家族和姐夫給她罩著,而自己則不行?,F在他已經不是單純的大夫了,他是從六品副判。治病救人的同時,還主掌太醫院的外科診館,手下有那么多個御醫和醫士,主要病患又是皇宮中的貴人和世家大族。他一定要在遵照醫德的前提下,盡量保護好自己和親人。他不僅要給自己的妻兒撐腰,還要給嫁去別家的娘親和jiejie撐腰…… 陸漫氣得腦門疼,忍住握雞毛撣子的手沒抬起來。她知道這個弟弟是為了自己才那么做,可方法不當。 苦口婆心說道,“我又不是傻子,我比誰都希望二夫人能夠活過來,用的藥量已經是合適范圍內的上上限,這點你應該很清楚。而且,這個藥量是我們共同研究出來,你也認可了的,那么這就是最好的治療方案。施救的時候,你就應該嚴格按照預定方案去做,而不能擅自偷偷改變。即使你怕藥量不夠,也應該跟我商量,咱們再商議確定最佳藥量。大夫針對的是人,一旦犯錯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二夫人這次只是反應遲鈍,若是藥物再重一點點,弄不好就成傻子了,或者直接醒不來。這樣,你不僅沒幫著我,相反卻是害了我……你說政治jiejie并不反對,你也是個官,還會經常跟皇宮中的人打交道。但是,做為醫者,政治必須用在醫術以外,jiejie也用手里的東西整過人,卻絕對不會用在對病人的施救過程中……你是我的弟弟,又是jiejie一手調教出來的,jiejie希望你在以后的行醫路上穩妥,萬不能耍小聰明,害人害己……”她越說越氣,后面就是流出淚來。 守在廳屋的王嬤嬤聽了,趕緊走了進來,勸道,“三奶奶,有話好好說,快別難過了。老奴也覺得舅爺沒做錯。那兩個害人精把你害成那樣,當初也沒少讓三爺他們兄妹傷心,你們姐弟為了他們生氣不值當,三奶奶更不應該幫他們?!?/br> 陸漫嘆道,“我心里都煩死那兩口子了,恨不得離他們越遠越好,怎么可能幫他們。我教訓承兒,不僅是單純的讓他守醫德,還是為了他將來好好的活命。我教訓他,更不是因為二夫人,而是指他施救的所有病患。他年齡小,當大夫的時日不久,怕他做了一次手腳,覺得得了好處又沒治死人,可喜的是還沒被人發現,將來犯大錯。不管什么事,只要做了第一次,做二次就不會有壓力。特別是這種同他人一起制定了對病人的最佳治療方案,自己卻擅自改變,若是真的治死了人,又被人發現,那就闖大禍了……大夫手下的是人命,人命!我怕,怕他以后管不住自己,被人利用……” 說到后面,聲音又哽咽起來。 何承見把jiejie氣哭了,再仔細想想jiejie的話,覺得jiejie說的對,便說道,“姐,你別生氣了,我的確違背了醫德和祖訓,我不該那樣做,姐教訓得對,下次再不敢了?!?/br> 陸漫的身體本就不太好,加上近段時間累著了,現在又生了一場氣,已經渾身無力,又腿腳發軟,說道,“那你先回去吧,在祖宗牌位前跪一個時辰,好好想想jiejie的話,再抄十遍何氏祖訓?!?/br> 她生氣,也沒留他吃晚飯。 何承走以后,王嬤嬤又說道,“三奶奶,你罰舅爺罰得太重了,跪一個時辰,膝蓋都得跪腫了?!?/br> 陸漫說道,“愛之深,責之切,我必須讓他記住今天的教訓,以后萬不能抱僥幸心理?!庇肿匝宰哉Z道,“他的嘴還挺利害,什么創舉,改革,政治……咦,這不是他的風格……哦,肯定是姜展唯說的……真是太可惡了!” 陸漫想起來他們商量治療方案的時候,姜展唯也在。這家伙,把他的謀略政治腹黑用到醫術上來了,還干涉她的工作。 若是這樣,應該再訓何承狠一些。做為一個醫者,居然聽從外行瞎指揮,卻不聽她這個內行的話。 而且,也對她這個jiejie太沒信心了,她用的藥量,肯定應該是最合適的了。還有,她在姜展唯和何承眼里就那么傻嗎?傻得都不知道自己重要,還是二貨老爺兩口子重要? 吃飯的時候,姜悅說道,“娘親,大舅舅呢,他怎么留沒在家里吃飯???悅兒好想他吶?!?/br> 姜玖說道,“承大哥犯錯了,嫂子教訓了他,他走的時候眼睛都哭紅了?!彼龓е獝側ド戏康臅r候被王嬤嬤擋住了,但她還是看到了承大哥跪在地上,聽到了幾聲嫂子罵人的聲音。 說完,她還縮了縮脖子。原來,她覺得嫂子特別溫柔,說話總是和聲細語的,卻原來嫂子厲害的時候還那么厲害。不僅要罵人,還要打人。 陸漫故意沉臉說道,“是啊,犯錯誤了就該被教訓,你們也一樣。聽到了嗎?” 姜展魁、姜玖、姜悅一口同聲,“聽到了?!?/br> 飯后,陸漫把兩個何承喜歡的菜放進食盒,讓杏兒拿著,一起去了榆青院。 這個弟弟今年才十七歲,前世還是高中生的年紀,而他已經是從六品的副判了,而且懂事得令人心痛。想著打在他身上的十幾下雞毛撣子,陸漫又心疼得心都在發顫。她知道這個弟弟是為了她才那樣做,但她不得不狠下心腸教訓他,她不想他在以后的行醫路上有一點點偏差。 吳嬸開的門,她低聲說道,“二爺正在生氣,飯也沒有吃。一回來就在祖宗牌位前跪著,一個時辰后起來了,又坐著發呆?!?/br>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送走 陸漫走進去,問道,“還在生氣?” 看見jiejie來了,何承又委屈地翹起嘴巴,說道,“我一回家就罰跪,已經跪完了?!?/br> 陸漫把菜拿出來,說道,“過來吃飯,吃完飯再說?!?/br> 何承還不起來,陸漫過去把他拉了過來。 兩姐弟談到月上中天,陸漫在得到他痛定思痛的多次保證后,才起身回東輝院。 第二天,陸漫又專門把綠綾叫來上房,狠狠訓斥了一頓,又罰了她兩個時辰的跪,一個月的月錢。還說下次再敢跟著別人欺瞞陸漫,直接取消她的行醫資格。 綠綾嚇得大哭,直保證再不敢了。 七月二十四,二夫人做手術滿了十五天。若她們母女今天沒有其他毛病,就能正式出院回晚軒住了。 陸漫帶著綠綾看了傷口,手術線前幾天就拆了,現在長得非常好。小姜順發育的也非常好,半個月就長了兩斤半,看著又白又胖,極是可愛。 陸漫說道,“母女個都好,今天可以出院了?!?/br> 二老爺的哈哈聲打得老大,笑道,“好啊,好啊,終于可以回家了?!?/br> 姜展玉又過來給陸漫長躬及地,說道,“我母親和meimei經此大劫還能平安無虞,都是三嫂醫者仁心,醫術高超。謝謝!” 二夫人也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二老爺豪爽地笑道,“都是一家人,無需客氣。明天晚軒請客,展唯媳婦和小悅兒、雙雙、展魁、玖兒,還有何大人,綠綾,你們都要來啊?!?/br> 他難得地把東輝院的人都數落個遍。然后一揮手,一個丫頭捧上來一個錦盒。 還一家人!陸漫暗罵,臉還真大。 他給的是賞,陸漫更愿意看成是住院費。她微微點了一下頭,身后的李兒接過錦盒。 二夫人不能吹風,轎子等在門口,她出屋直接上了小轎,金mama抱著小姜順上了另一頂小轎。 把他們一家大小送出東小門,陸漫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現在特別想走出這個家門,去渠江鎮那個小家,同孩子們一起過自己的小日子??墒?,姜展唯忙得不露面,還有暗中害她的黑手現在還未斬除,她也只得窩在這里哪都不去。 回到上房,陸漫打開錦盒,里面裝了一千兩銀子的銀票,還有兩顆拇指指腹大的南珠。這兩顆南珠是長公主分給二房的寶貝,定是姜展玉讓二老爺拿出來做為謝禮的。 陸漫留下四百兩銀票和南珠,另外給何承四百兩,再拿二百兩給綠綾、小中,還有那幾個出了力的護理分。 陸漫親自去廚房炒了幾個自己和孩子們、老駙馬喜歡吃的菜,晌午一家人好好吃了一頓,她還喝了一杯青花釀。只請了老孩子,沒請長公主,她一來陣仗就大了。 老駙馬吃得高興,飯后還直接在東輝院歇了晌。 晚上,鶴鳴堂又擺了酒席慶賀,讓東輝院的主子都去吃了席。 第二天晚上,晚軒擺酒,慶賀二夫人母女平安。請了府里的所有主子,還有林家人,魯家人,以及何承,高院使、付院判,和幾個幫了忙的御醫。 陸漫托辭生病了,沒去。之前,二老爺夫婦搞出來那么多事,陸漫再生氣也沒有辦法任性,咬著牙堅持給二夫人做了剖腹產?,F在那母女二人終于平安了,她也如愿保住了聲譽以及以后的行醫之路,但是她不想再跟那二人多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