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陸漫也哭了,挨著她坐的大奶奶趕緊摟著她勸,無助的她也就趁勢倚在大奶奶的身上抹眼淚。 朝庭捷報說的都是大好形勢,可這些大好形勢都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特別是姜展唯帶領的特種部隊,任務更是艱苦和危險。若不是她帶去的“神藥”,或許姜展唯已經死了。 陸漫沒想到,聽說姜展唯受了重傷,差點死了,她的心會這么痛,痛得她幾乎全身都在發抖。不止因為不愿意她的孩子當孤兒,也不止因為不愿意那條精壯的生命從此消失,還有心痛,不忍…… 見陸漫如此難過,大夫人眼里滑過一絲笑意,又趕緊斂去。你精明,那個庶子比你還精明。你有本事把長公主和老駙馬哄得團團轉,那個庶子也有本事把你耍得團團轉。你就好好等著吧,等著他回來封妻萌子,夫榮妻貴…… 柳春又趕緊說道,“長公主殿下,三奶奶,二姑娘,你們快莫傷心了,三爺現在雖然還沒有大好,但已經能下床走路了。而且,敵人要喘息一段時日,我軍也要休整,這段時間邊關可能不會打大仗,三爺有充分的養傷時間?!?/br> 姜侯爺賞了柳春十兩銀子,讓他好好歇息幾天,他們準備一些給姜展唯的東西,讓他一起帶去邊關。 或許傷還沒好的關系,這次姜展唯給陸漫寫的信只有兩頁,字也沒有像之前的那么好看。說了幾句“甚思、甚念”,以及想到自己快要當爹的喜悅。又說不管生男生女他都喜歡,男孩取名姜得璟,女孩子就叫姜悅。 他希望男孩光彩照人,前程似錦,希望女孩幸??鞓?,這點期許跟陸漫倒是不謀而合。 接著就是感謝陸漫帶的兩種神藥救了他和他的士兵…… 軍醫給姜展唯吃了十顆黃克來后,他居然活了過來。傷勢好些他就不舍得再吃了,留了三顆在最關鍵的時候用,另外還送了謝煜三顆。陸放榮的背部中了一箭,傷勢嚴重,軍醫也給他吃了四顆,他的傷勢已經大好。 又說,水楊散也非常好,不僅治風寒有奇效,對外傷引起的發熱也有治療作用,還鎮痛。這種藥因為多,受傷的將士都用了,已經用完了。問陸漫還能不能多弄些這兩種藥,給他帶過去。另外再帶些牛rou干,下酒好吃。 他還想要黃克來,黃克來又真的救了他的命,陸漫即使再寶貝那個藥,也只得再給他帶一些過去了。至于水楊散,就多弄些,讓人拉幾車過去,也能給其他營的將士用。 陸放榮的信,陸漫想了想還是打開看了。陸放榮首先感慨自己有個能干的閨女,弄的神藥救了他和女婿的命。又說,陸老太太讓人給他送了信去,他才知道明珠回京了,居然還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他知道后“熱淚盈眶,激動萬分”,打仗也更有了幾分“蠻力”。他說為了妻子兒女,他也會愛護自己的命,爭取活著回京一家人團聚…… 陸漫暗誹,他也好意思。何氏都被他老娘休了十幾年,他也重新娶了一個老婆納了一個妾,還跟那兩個女人生了三個兒女,他憑什么還說何氏是他的妻子啊。還什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惡心! 而且,又開始跟自己套關系了。 捏捏他給何氏寫的信,非常厚。再看看信封,上面寫著幾個挺拔飄逸的大字——明珠親啟。 陸漫又是一陣惡寒。 人家已經不是他妻子了,他憑什么還喚人家的閨名啊。 怪不得當初天真的何氏被他哄得忤逆老爹也要嫁給他,他還真是個會哄女人的小白臉。 何氏一直表態不會搭理陸放榮,但愿她真能做到。 因為姜展唯受重傷的緣故,長公主心里難過,也沒心思看戲和賞月了,眾人吃了飯后各自散去。 小兄妹的情緒也不太好,慢悠悠地跟著陸漫往東輝院走。 姜展魁望著天邊的那輪明月,哽咽著說道,“嫂子,看到那圓圓的明月,我更想哥哥了。咱們在啃著月餅,吃著美食,可哥哥卻在外面吃苦受罪?!?/br> 姜玖眼圈紅紅地說道,“哥哥受了重傷,多可怕啊。萬一死了,就永遠回不來了。我們沒有了哥哥,小侄兒還要當孤兒……我不要他死?!闭f著,還往陸漫的身邊擠了擠。 陸漫安慰他們,也似安慰自己,說道,“莫怕,你們哥哥手上有神藥,我再帶些給他,不會有事的?!?/br> 回到東輝院,陸漫直接走到她的小窗下。明亮的月光中,那三株夜黃花的長莖依然碧綠挺拔,只不過掛的葉子不多。長莖頂端的果實已經長到桂圓那么大,綠苞也已經開了口,里面露出黑褐色的果子。衛嬤嬤說那就是種子,她還說,那幾顆果子這幾天就要落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別扭的翁婿 陸漫輕聲跟小兄妹說道,“若這些種子能生根,發芽,開花,就能制出更多的神藥。不僅能救你們哥哥,還能救更多的將士?!?/br> 衛嬤嬤說過,夜黃花應該跟月季花一樣,都屬于半常青灌木。也就是說,溫度適合就能呈現常綠狀態,溫度寒冷時又呈現落葉狀態。 天漸漸要冷了,十月之后,這花若放在外面就不會再長葉子。為了多制些水楊丸,最好把花放去那邊的暖房。但這花又太寶貝,不放在眼前,萬一被偷了或者被拔了怎么辦。陸漫想著,到時候跟長公主說說,能不能在花房的最里面隔出一間小屋,專門放這幾盆花。小屋不僅要上鎖,自己還要派專人去看管。 這天夜里,陸漫居然夢見了姜展唯,夢見他坐在廣闊無垠的草地上,靜靜地望著天空那輪明月。他的臉依舊冷峻,執拗,桀驁不訓,脊背筆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一如她見到他的第一面…… 北地,姜展唯的確坐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那輪明月。只不過,他的背挺得并不直,微微佝僂著,傷口還有些痛。他的臉也不冷峻,嘴里銜著一根草,嘴角微勾似有笑意。 突然,月亮里的陰影幻化成了桂花樹,樹下似乎還站著一位清麗絕俗的仙子,那仙子長得跟漫漫一模一樣。她手里抱著的不是雪白的玉兔,而是黃黃的小貓…… 他咧開嘴笑起來,這樣的月宮仙子很是有些好笑呢。 這時,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過來,盤腿坐在姜展唯的身旁,正是陸放榮。 姜展唯沒理他,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 陸放榮看到姜展唯望的這個笑極是詫異,因為他還從來沒看到姜展唯這樣笑過,這個笑容太過溫暖。哪怕打了勝仗,或是黑暴營被謝大帥褒獎,甚至皇上來圣旨嘉獎他,他都沒這樣笑過。即使咧開嘴大笑,笑容也不達眼底。 在黑暴營里,陸放榮只比姜展唯低一級,是黑暴營名副其實的二號長官。他又是姜展唯的泰山大人,有了這兩重身份,按理他跟姜展唯的關系應該非常好,還應該有絕對的話語權。 事實卻正好相反,姜展唯跟他的關系非常生疏,絕對的敬而遠之,還經常抓住他的小辮子陰他一把,或者譏諷幾句。而且,他在營里幾乎沒有話語權,姜展唯是絕對權威,營里絕大多數兄弟都不知道他們二人還是翁婿關系。 陸放榮極是憋屈和不服。但也沒有辦法,無論官職、謀略還是背景、關系,他都遠不是姜展唯的對手。若不是自己武藝好,又對北地極其熟悉,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來黑暴營,更別說升官了。為了前程,他也只得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更不敢擺老丈人的款兒。 兩人的關系還是在完成這次燒糧草的任務后稍微有了些改善。因為陸放榮帶隊掩護燒糧草的人,不僅很好地完成了任務,他個人還因為保護姜展唯而受了箭傷。 兩人沉默了很久,還是陸放榮打破了沉默,說道,“柳春應該把信送到漫漫和明珠手里了??上Я?,我給明珠準備的首飾和狐貍皮子,都沒能交到她手里?!苯刮ㄖ蛔屃簬椭鴰Я巳庑?,其余什么東西都不許帶。 陸放榮唯一一個讓姜展唯吃癟的地方,就是他也能叫陸漫的閨名。有幾次,他被姜展唯整得發狠了,就故意在姜展唯的面前多叫幾聲“漫漫”。然后,在姜展唯的怒目下遛之大吉。 他知道,姜展唯對自己不滿,主要是覺得他縱著陸家害了陸漫,還有就是覺得他護著抱琴。他非常委屈,漫漫是他的親閨女,還是明珠為他生下的,他愛還愛不夠,怎么會不喜歡。 他把漫漫留在京里,的確是為了她的日子更好過。都是小陳氏惡毒,才讓漫漫遭了那些罪,他不是已經把小陳氏弄死了嘛。 還有抱琴,他始終覺得她是個溫婉的女人,是好心辦了錯事。他也狠下心腸處治了她,怎么女婿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甚至還會公報私仇。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明珠居然回來了,她還為他生了個聰慧俊秀的兒子。 明珠是個美麗、溫婉、善良、識大體的女人,她回來了,以后自己跟漫漫的關系也就能緩和了,那么跟女婿的關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冷冰冰了。 至于母親說明珠和承兒不認陸家,陸放榮也不擔心。他若能活著回去,一定能把明珠的心哄過來。而且,他們黑暴營立了這么多功,他肯定會官升幾級,也能給明珠一份好生活…… 姜展唯聽陸放榮又叫了“漫漫”二字,居然還把“明珠”也說了出來,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陸將軍,我的岳母似乎跟你已經沒有干系了,你不能再叫她的閨名,這于禮不合。還有,幫你給她帶信都只此一次,更不要想其它東西?!闭f完,就起身走了。 陸放榮氣得不行,望著姜展唯的背影大聲說道,“你雖然是我的上峰,是我的女婿,但明珠跟我有沒有干系,你還管不著?!?/br> 姜展唯站下,回過頭來冷冷說道,“若有登徒子敢調戲我岳母,我會讓人打斷他的腿!”又壞笑了一下,說道,“陸將軍的妻子雖然暴病而亡,不是還有小妾嘛,有想法找她去。不要老想著去調戲良家婦女,這樣會被罷官的?!?/br> 說完,就大踏步地走了。 陸放榮氣死了,大聲說道,“我家漫漫跟她娘一樣溫婉賢淑,美麗聰慧,怎么找了你這么個囂張蠻橫的夫婿。我可憐的閨女,這輩子要受苦了?!?/br> 姜展唯的腳步頓了一下,沒再理他,繼續往前走去。 陸放榮氣把腳下的一塊石頭踢得老遠。女婿怎么能對老丈人這樣,大不孝,真是大不孝。再想想,他若講理孝順了,也就不是姜展唯了 第二天上午,何承在前院上課,陸漫讓人把去何氏請來,又讓人去買牛rou回來做牛rou干,去同仁堂跟黃老師傅說多制些水楊散。 第二百六十四章 自說自話 從內心來講,陸漫真不想親手把這封信交給何氏。但她還是決定親手轉交,她要看看何氏的反應。 一刻多鐘后何氏就來了,笑著說了幾句昨天他們請客的事。之后,又問陸漫道,“閨女,叫娘來有何事?” 陸漫道,“昨天三爺的親兵從邊關回來了……” 何氏忙道,“女婿怎么樣,他還好吧?” 陸漫道,“還好,他們打了個大勝仗。三爺受了傷,現在已經好多了。還有,陸放榮也受了傷?!?/br> 何氏聽說姜展唯受了傷,很是擔心??珊笠豢淘趺从终f到了陸放榮,他也受了傷。她覺得那個人離她好遠好遠,遠得像隔了幾輩子?,F在突然從女兒嘴里知道他的近況,讓有些她無所適從。 看到何氏情緒莫名,陸漫又說,“陸放榮還帶了幾封信來,這是你的?!?/br> 說著,把陸放榮的信遞給她。 何氏愣了愣,她沒想到陸放榮居然會給她寫信。 她沒接信,而是看著陸漫手里的那封發呆,怔了一會兒便流出眼淚來。即使隔得再遠,那上面的字跡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初她心悅他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能寫一手漂亮的好字。而且,信封上居然還寫著“明珠親啟”。 看到何氏的樣子,陸漫心里猛地一沉。若幾個字一個稱呼就能把她哄進去,那以后的麻煩事就多了。 何氏流了一會兒眼淚,又把淚水擦去,搖頭說道,“我不要,我不看,我跟他再沒有干系了,你把信撕了吧?!?/br> 陸漫非常滿意何氏的表態,摟著她的胳膊挑撥離間道,“娘,你這么想就對了。陸放榮的嘴再甜,也別上當。娘若跟他沾上,也就跟陸家沾上了,我和弟弟以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br> 必須用自己和何承威脅,何氏才會重視。 何氏的目光果真更加堅定了,咬牙說道,“娘知道,娘的心已經死了,不會跟這個男人再有任何牽扯?!?/br> “那這封信?” 陸漫還是有些為難。她不想讓何氏跟陸放榮再扯上關系,但作為“女兒”撕這封信好像不妥。 何氏也覺得讓閨女處置這封信不妥,就對吳嬸說道,“把信丟進灶里,燒了?!?/br> 吳嬸都恨死陸家和陸放榮了,聽了這話,接過信快步走出房門,生怕何氏會改變主意。 等到何承上完課過來,陸漫又把陸放榮的信交給他。 何承沒有猶豫地接過信封,他還是有些激動,手都在發抖。他取出信看了起來,之前激動的表情慢慢平復下來,嘴角譏諷地抽了幾抽,眼神也越來越不屑。 他看完后把信塞進信封,冷冷說道,“陸將軍還真會自說自話,想法很是讓人費解。他的話里,似乎我娘不是被他娘休了,而是去探了一次遠親。他也沒有再娶妻納妾,跟別的女人生兒育女,而是一直在家里盼著妻子兒子早日歸家。那十幾年的光陰,似乎在他眼里只是瞬間閃現,期間沒有一點波瀾和漣漪……他怎么能這樣!” 陸漫更滿意何承的表態,真是分得清好壞的好孩子。 何承也對何氏說道,“娘,不管他以后當了多大的官,你都不要跟他破鏡重圓。因為他和陸家只能同富貴,不能同患難,從來不會站在娘的角度上想問題。若再有風吹草動,肯定又會做傷害娘的事情?!?/br> 何氏嘆道,“娘知道,娘不傻。娘吃了這么多年的苦,你們姐弟也吃了這么多年的苦,漫漫還差點被害死,娘怎么還會信他的話。放心吧,娘不會的?!?/br> 三天后,陸漫把二十五斤牛rou干,幾套姜展唯的內衣褲、鞋子,還有陸漫、長公主、二老爺等人的信件,以及二十顆黃克來,二百顆水楊丸交給柳春,又讓人趕了三馬車的水楊散送去邊關。 為了以防萬一,陸漫沒有把手里的黃克來都給姜展唯帶去,還是留了十六顆。 何承猶豫再三,還是給陸放榮寫了一封信,寥寥數語,只問候了幾句。而且,只說他,沒說一句何氏的事。他覺得,自己跟陸放榮有血緣關系,但何氏跟陸放榮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柳春臉上的傷疤也好多了,前幾天陸漫就讓綠綾每天給柳春上一次藥。柳春知道黃克來金貴,自己連邊都挨不著,但水楊丸他卻能弄些。聽綠綾姑娘說,吃水楊丸比吃水楊散方便,不需要跟其它湯藥一起服用,胃里也沒有那么難受。他就悄悄問綠綾,能不能私下給自己一些。 綠綾很崇拜這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就私下給了他二十顆。 柳春喜得不行,又似是無意地說自己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沒有親人,連軟和些的鞋子都穿不上。軍里發的鞋子硬,容易打出血泡。 綠綾十分同情他,再想到自己也是幾歲就被賣進陸家,現在連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更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很想幫他做幾雙鞋,又覺得于禮不合。便說道,“你的鞋子多大,我請嬤嬤們幫你做兩雙?!?/br> 柳春馬上比劃了一下,告訴了綠綾具體尺寸。 因為時間緊,綠綾在下人中買了三雙厚厚的千層底鞋底,忙了兩天兩夜,又出錢請婆子幫忙,終于在柳春走之前趕出了三雙鞋子給他。因為快到冬天了,其中兩雙還是冬靴。 柳春拿著鞋子歡喜不已,直說下次回來會給綠凌捎帶北地特產,會帶用雞血石做的首飾,極漂亮。 柳春快馬加鞭,在十日后的日落前趕到營里。他遠遠就望見了營門口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在翹首以盼,那是陸放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