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邪靈??！”

    小姐終于聽到最后一句話，終于忍不住，尖利的叫了起來。

    “你為什么要幫她？她只是一個人類而已，你根本算不上人，你和她又不是同類，為什么要幫著人類來害我？！”

    顧時臨神情淡淡：“她還有一線生機，我只是順應輪回?！?/br>
    “一線生機？”

    “范招”臉上露出了似是哭又似是笑的表情來：“當初我那么無助的時候為什么沒有人幫我，沒人告訴我我也有一線生機？這么多年來，我只能靠自己苦苦熬著，現在我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一線生機的時候，你居然告訴我，她有一線生機？”

    “憑什么？！憑什么？??！”

    她的神情癲狂下來，凄厲的吼叫著：“明明我也曾經是個人，為什么她可以有一線生機我卻沒有??！”

    顧時臨仿佛沒聽到凄厲的喊叫聲，依舊如之前那樣平靜的望著她。

    “當初，你不也一樣有嗎？”

    “我沒有??！”

    小姐眼中滿是恨意。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從出生開始我就是個女孩，因為是女孩，所以無論我天資再怎么好，父母再怎么夸獎我，我都不能像是兄長一樣出入朝廷，受所有人艷羨?！?/br>
    “兄長能做的題我也可以做，兄長能考科舉的我也可以考，明明我比兄長還要聰明，可他偏偏能為極人臣！而我，卻只能嫁給一個，死過幾任妻子的鰥夫??！”

    她說著說著，眼中又掉下淚來，神情恍惚的回憶著過去。

    “明明小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我表哥會娶我，就連表哥自己也對我說，他會娶我，以后會一直對我好，可就因為表哥的家世不如周將軍，不能幫著兄長在朝廷立足，父母便要將我嫁給他，他們明明知道周將軍為人兇狠，明明知道他打死過無數妾侍，甚至他的妻子也死因不明，這樣的一個人，口口聲聲說著疼愛我的父母，卻要將我嫁給他，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是一種笑話嗎？！”

    她哭得聲淚俱下，就連被她害過幾次的范招都心有觸動，顧時臨的面容卻依舊無波無瀾。

    他應了聲，就連聲音都十分平淡：“的確是一種笑話?！?/br>
    小姐臉上緩緩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我以為我可以改變這一切的，即使他們沒有給我選擇的余地，我也可以自己做選擇，所以我逃出去了，我想要去找表哥，表哥曾經答應過我，他答應過我會娶我，那時候的我多么天真啊，我堅信只要找到表哥，就能夠找到依靠?！?/br>
    “我從來沒有出過門，也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腳上的繡鞋是軟軟的，走在地上被石頭磨破了腳，流了好多血，我疼得想要喊出來又怕被人發現異常，只能這么拖著身子往前走著試圖找到我的表哥?！?/br>
    她一邊說著，臉上的淚一邊緩緩滑落下來。

    “可等我找到他的時候，卻看到他抱著一個穿著妖艷的女子，我一直遵守著跟他的約定，不愿意嫁給別人，不接受父母安排的婚事，只為了等他?！?/br>
    小姐的聲音猛的高聲起來，她現在用的是范招的身體，明明還帶著幾分稚嫩的嗓音，此刻卻含滿了怨恨。

    “可他呢？可他又是怎么對待我的？”

    “憑什么？憑什么是這樣？就因為我是女子嗎，就因為我是女子，所以生來我就不得自由，所以生來我就得不到一切，所以生來我便不能比男子優秀??！”

    “我不服氣。我想要繼續往前逃，我會穿著男裝，變成一個男人，我會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

    顧時臨靜靜地望著她。

    “可你還是死了?！?/br>
    “對?！?/br>
    小姐苦笑一聲，滿是淚水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我死了，被我的父親親手射殺?！?/br>
    “他沖著我拉開弓箭的時候，我害怕了，我跪在地上求他，我求他說，以后就當做我這個女兒已經死掉，求他放我離開，以后我再也不會以他女兒的身份出現在人們眼前?！?/br>
    “我拜托他，說，求求他看在這么多年父女情份的面上放我離開，我告訴他，周將軍是多么的狠毒無情，他根本就不看重他的妻子們，就算是將我嫁給周將軍，也不會給兄長帶來任何幫助?！?/br>
    “我以為這樣做他可以心軟的……可他還是殺了我?！?/br>
    小姐凄慘的笑了出來，稚嫩聲音帶著滄桑與悲哀。

    “父女情份，最終還是抵不過家族的名聲……”

    “我這一生從來沒有人給我選擇的機會，現在我想自己選擇一次，你為什么要阻止我？你不該阻止我……”

    “你真的沒有選擇的余地嗎？”

    顧時臨打斷了她的話。

    “雖然你的經歷的確很凄慘，看樣子也沒說謊，但據我所知，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話，是不會變成鄢靈的?！?/br>
    他肯定道：“當初，是你自己選擇的?！?/br>
    “成為鄢靈，就是當初那個作為人類時的那個你的一線生機?！?/br>
    “長生不老，擁有能力，只需要付出一點點的代價就可以，真的很值得，你不是這么想的嗎？”

    小姐的臉上啜泣凄慘的神情頓住。

    顧時臨還在接著說著：

    “你享受了幾百年或者是千年的時光，享受了許久呼風喚雨的日子，這個時候你突然發現，比起當一個只能隱藏在黑暗中的鄢靈，還是成為一個人類更好一些?！?/br>
    “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難道你真的要為了一個，自己的選擇而去傷害無辜的人類嗎？善良的你當然不愿意，畢竟你可是一直認為你還是當初那個連螞蟻都不會踩死的大家小姐，于是在你的腦海中，你自發的將當初迫不及待的選擇改成了被迫?！?/br>
    他聳聳肩：“要不要我來試著解析一下你的心路歷程？九十年代的時候，我倒是曾經在英國研習過心理學，應該能**不離十?！?/br>
    “我是被迫成為鄢靈的，我也不想的，我想成為一個人類，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剝奪人類的性命，畢竟，我是被迫的?！?/br>
    顧時臨一邊說著，一邊慢條斯理的走向了臉色漸漸蒼白下來的她。

    小姐渾身顫抖著，不停的后退。

    “別說了，你別說了……”

    “為什么不讓我說？”顧時臨看了眼飄在半空中的范招靈體，“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抬起頭來看上一眼，你敢對著天罰發誓，這個孩子是心甘情愿和你交換的嗎！”

    “不對，你說的不對??！”

    小姐大聲的尖叫。

    “我不知道當鄢靈會這么苦，我本來以為只是付出躲在黑暗里的小小代價，這不算什么，不能觸碰人類也不算什么，反正我本來也不喜歡跟人接觸……”

    “可當我每天只能躲在黑暗中，只能看著那些星星，看著螢火蟲，看著花花草草，卻不能跟人類交談的時候，我真的好寂寞，那天，我忍不住走出了寺廟，穿著一身男裝，拿著一把折扇，走進了正點著燭火討論學問的書生群里，我本來只是想要加入他們的?！?/br>
    “可是有一個書生沖撞了我，我沒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把他推開，可是一推開，他整個人就直接直挺挺的倒下，就這么死在了我眼前，我當時才想起來，我的雙手不能觸碰**，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殺人的，可為什么，明明我不是故意的做錯事懲罰卻還是要降落在我的身上，難道我就沒有做錯事的權利了嗎？！”

    “天罰?！?/br>
    顧時臨吐出了這兩個字。

    “作為鄢靈的代價，你已經不是人類，自然要和人類劃分區開，你是因為香火而支撐著身體，雙手則是重中之重，區區人類，自然承受不了你的香火，不，不光是人類，只要任何有生命的物體，都承受不住你的觸碰?！?/br>
    “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飛灰，消失在所有人眼前?！?/br>
    “鄢靈是不能害人的，因為它們不是邪靈，當因為鄢靈的緣故失去一條生命的時候，天就會降下天罰，所以每一只鄢靈，都會躲在黑暗中，不見人，不碰觸其他生靈?！?/br>
    “我本來就是那么做的！”

    小姐尖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我沒想著害人，是他沖撞了我，他死之后我也一直在承受著懲罰，你知道那些懲罰有多痛嗎？一道道的雷光打在身上，渾身的皮rou都仿佛被劈開，我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焦糊的味道，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渾身都在發疼，可馬上天亮，我還是要撐著身子勉強站起來躲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著太陽下山?！?/br>
    “我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我只是想變成人類而已，我有什么錯！”

    顧時臨看了看飄在半空中的范招靈體。

    “你想變成人類，你問過那些你想變成的人嗎？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身上的靈力既然已經消散成這樣，想必你已經試圖和很多人交換過身體了，看來……他們都死了?！?/br>
    小姐崩潰搖著頭。

    “不是我的錯，是他們太弱了，他們承受不住我身上的香火，但是范招可以，她不會死的，這是范招答應我的，她長生不老，獲得能力，我代替她生活，這是我們的交換，平等的交換，你無權干涉！”

    顧時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飄在半空中眼神急切想要說話，卻因為是靈體不能開口而只能徒勞的比劃著手勢的女孩。

    “那么你在和她簽訂契約的時候有沒有告訴她，一旦交換，她將會替你遭遇天罰的事情?！?/br>
    小姐的神情再次僵住，這一次她久久沒有作答。

    也不用繼續問下去了，她的表情已經告訴了顧時臨答案。

    他已經失去了再辯駁下去的興趣，這一次，直接用上了幾分功德逼迫而去。

    “等到身體還給她之后，只要你能找到一個知道實情也愿意和你交換身體的人，我不會多加干涉?！?/br>
    “但你欺騙著人類簽下契約，我就不得不管了?！?/br>
    “現在，立刻把身體還給她?！?/br>
    “我不要……”

    小姐搖著頭，被壓迫著持續不停的后退。

    “我絕不會把身體還給她的，你知道我等到這樣的一具合適的身體足足等了多少年嗎？我等不下去了，我要成為一個人……”

    “她已經答應我了，我們已經簽訂了契約，你不能阻止我們……”

    顧時臨沒有理會她說的這些話，依舊緩緩逼近，小姐只能不停的后退著。

    她一直走到了陽臺，沒有注意到身后這個破舊寺廟的二樓陽臺沒有欄桿，一腳下去直接踩空，整個人都掉落下去。

    飄在半空中的范招眼睜睜望著自己的身體掉落下去，大腦一片空白，想也沒有想的就沖了上去，直接進了自己的身體中。

    一樓，秦政沒去看身后被五花大綁的僧侶，好奇的打開一樓窗戶探出身子看向外面。

    奇怪，師父叫他來這里看什么，什么都沒有??？

    “啊——”

    尖叫聲響起，等到秦政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懷里已經多了一個人。

    不是，又來？！

    大腦只來得及閃過這一句話，秦政噗通一聲，抱著接住的女孩直接倒在了地上。

    “疼疼疼??！”

    “我的媽好疼，師父，師父師父??！救命??！”

    “別叫?！?/br>
    顧時臨下了樓，看著秦政哭喪著臉將兩根胳膊甩在身前動來動去艱難站起來的一幕，神情平靜，顯然早就有所預料。

    “師父，求畫符！求止疼！疼死我了！”